制訂了行程路線,走陸路到北通州,然後便是坐船南下。天啓皇帝在看了路線圖之後,果斷決定裁員。這裏又不是塞北,沒必要帶這麽多人。原本五百人的隊伍,天啓皇帝隻留下了一百人。這一百人全都是騰沖四衛的禁衛,都是伸手不凡的精銳。
天啓皇帝的這艘船是龍昌商号的船,是一艘很大的福船,住人拉貨都可以。一行一百多人,在這艘船上都不閑擁擠。船頭的桅杆上挂着一面旗子,上面寫着錦衣衛千戶。
船還沒有駛出碼頭,小船就已經躲開了,這麽大的船,又是挂着錦衣衛千戶的旗子,實在是惹不起。
站在船頭的甲闆上,清風拂面,兩岸楊柳飄動,景色很是不錯。天啓皇帝的心情也非常的好,臉上一直挂着笑容,回頭看着漸行漸遠的北京城,天啓皇帝忽然有了一種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感覺。
在天啓皇帝的身後就是這次出行的主要陪同人員,負責伺候天啓皇帝的太監陳林,同時也是兼任天啓皇帝的貼身保镖。雖然不知道他和陳洪比怎麽樣,不過天啓皇帝可是親眼看到陳林把一塊木闆抓穿的。
另一側則是錦衣衛的代表,錦衣衛儉事黨寒,一身白衣,手裏拿着折扇。看起來不是讀書的公子,就是富家子弟,很難讓人把他和錦衣衛聯系起來。
在黨寒的身邊。站着兩個少女,看起來年紀不大,身材也不錯。這是駱思恭給天啓皇帝安排的特殊保镖,不但伸手不錯,而且頗有江湖經驗。因爲是女的,也算是天啓皇帝的貼身丫鬟。
站在船頭。天啓皇帝帶着一副圓圓的黑色墨鏡,身上穿着最好的蘇錦面料的長衫,腳上穿着鹿皮的薄底快靴。手裏拿着文征明的扇子,腰間挂着上好的和田玉佩,一看就是富家的公子哥。
輕輕的搖動手裏的紙扇,天啓皇帝笑着對身邊的黨寒道:“朕聽駱愛卿提起過你,跟着他走南闖北很多年了,做起事情來也很得力。這次陪着朕下江南,好好的辦事!”
“是。皇上!臣一定實心用事!”對着天啓皇帝施了一禮,語氣恭敬的說道。
緩緩的點了點頭,天啓皇帝又将目光看向了一邊的陳林,笑着說道:“你是陳洪的幹兒子,一直伺候在朕的身邊,原本朕應該提拔你的。不過是想看看你心性如何,不錯,任勞任怨的。宮裏也沒有什麽傳言。好好做,朕不會虧待了自己人的!”
陳林頓時笑顔如花。他自然明白天啓皇帝這番話的意思,連忙跪倒在地,道:“奴婢是皇上的奴婢,自當爲皇上盡心盡力!”他還年輕,以後的機會多的是,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取得天啓皇帝的信任。
隻要有了皇上的信任。這權勢自然就來了。自己是個太監,和那些文官可不一樣。自己的幹爹深的皇上信重,自己肯定也有那一天。
船艙裏又走出來一個人,這是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男人,看起來五十多歲的樣子。身上穿着長衫。儒雅氣十足,看起來就像是個教書先生。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剛由雲南回來的袁可立。
似乎想起剛剛的稱呼,天啓皇帝眉頭微蹙,沉聲道:“從現在開始,我是你們的少東家。袁愛卿是管家,黨千戶賬房先生,陳林是小厮,兩位姑娘是丫鬟,不要穿幫了!”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都對天啓皇帝躬身行禮,道:“是,公子!”
滿意的點了點頭,天啓皇帝把目光轉向了袁可立,笑着道:“袁先生,剛從雲南回來就讓你跟着朕南下,實在是難爲你了,要是累了就到裏面去休息一下!”
袁可立也沒想到自己會接到這樣一個差事,當天啓皇帝找到他的時候,也是大吃了一驚。不過接着便是狂喜,畢竟這種好事情可是不長遇到的。
剛想躬身行禮,見天啓皇帝對自己使眼色,袁可立自然會意。對着天啓皇帝拱了拱手,笑着道:“公子客氣了,能夠和公子一起出巡,這是。”說道這裏袁可立就卡住了,爲稱呼犯了愁。
如果是真的管家,自然是以老奴自稱,顯然袁可立是說不出口的。也不能說我,學生這樣的稱呼也不合适。
“先生是府裏的老人了,德高望重的,自稱我就可以了!”天啓皇帝爲止莞爾,沒想到居然會被一個稱呼難住,便笑着說道。
“是,公子!能夠和公子出來,是我的福分!”袁可立顯然不擅長拍馬屁,說了這一句之後就沒了下文,臉色漲得通紅,有些尴尬的看着天啓皇帝。
笑着揮了揮手,天啓皇帝語氣輕快的道:“袁先生,人都有擅長的東西。先生腹有良謀,胸有抱負,好好的爲朝廷做事就就可以了。拍馬屁的話就讓他們來說!不但說的好,本公子聽着也舒服!”說着天啓皇帝伸手指了指一邊的陳林。
袁應泰松了一口氣,對着天啓皇帝作揖道:“公子聖明!”
倒是一邊的陳林聽着天啓皇帝這麽說自己,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一副驕傲的樣子。這就是太監和文官的不同,如果天啓皇帝這樣說一個文官,估計很可能回去就自殺了。太監卻覺得這是很榮耀的事情,是天啓皇帝在誇自己。
走出去不遠,天啓皇帝一行人就到了稅關,讓天啓皇帝奇怪的是自己這艘船不要說收稅了,上來詢問的都沒有。看着面前的船隻穿梭,那些收稅的官兵大部分都是看一眼就過去了。
“袁先生,這是怎麽回事?這裏不是收稅的地方嗎?怎麽沒有人收稅?”天啓皇帝皺着眉頭看着稅關,臉上帶着濃濃的不解,遲疑着問道。
見袁可立要說話,天啓皇帝似乎想到了什麽,沉聲說道:“袁先生,家裏有那麽多的人,你知道我爲什麽偏偏讓你跟着我來嗎?”
袁可立搖了搖頭,恭敬的站在一邊,他知道天啓皇帝接下來就要說明原因了,這可不是一個讓自己回答的問題。
“因爲你說實話,二十多年前你因爲說實話被貶斥回家,二十多年沒有得到啓用。朕不知道你變了沒有,如果變了,那你就在變回來,朕需要你說實話。這個天下說好聽話,假話的人都太多了,朕需要聽到真話。唐太宗因爲有魏征,而成爲了一代明君,朕也希望你能如魏征。”天啓皇帝目光炯炯的看着袁可立,沉聲道。
全身顫抖着看着天啓皇帝,袁可立嘴唇顫抖着說不出話。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一直是他心裏的一根刺,有的時候也在懷疑,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嗎?現在有了天啓皇帝這句話,袁可立知足了。
在天啓皇帝的話裏,袁可立聽出了兩種意思,一種是把自己比作魏征。第二種則是說萬曆不是唐太宗那樣的明君,他容不下你,不過朕能夠容得下。
擡頭看着天啓皇帝,正好與天啓皇帝的目光接觸,深邃而深遠。這位皇帝雖然年輕,可是志向可是不低,胸襟也确實有明君的氣度。
“都察院的禦史們,雖然總是上奏疏,可是像海瑞那樣的奏疏卻一份也見不到。朕多希望有一份言之有物的奏書,能夠針砭時弊,直戳要害。哪怕說朕驕奢淫逸,朕也願意看一看!”天啓皇帝帶着感慨,語氣低沉的道:“好了,現在你說!”
袁可立明白了天啓皇帝的意思,看樣子是要自己毫無保留啊!自己還真的沒什麽保留的,道:“皇上,太祖有祖制,官員是可以免稅的。隻要搭載了官員,船上就可以打官銜燈籠,以官員赴任、家眷省親的名義暫時成爲官船,經過稅關、江防道等處的時候,不但可以名正言順的免了陋規常例,連所裝貨物的正稅都一齊免掉。”
小心翼翼的說完,袁可立小心翼翼的看着天啓皇帝,似乎想看出寫什麽。不過讓他失望了,天啓皇帝一副古井不波的樣子,看不出有絲毫的異樣。
“袁先生,你接着說!”天啓皇帝也沒回頭,聲音中不帶一絲感情的道。
“是,公子!朝廷的商稅是三十稅一,這是太祖的祖制,臣不敢妄議。官員免稅也是太祖祖制,臣也不敢妄議。可是如果将這些挂着旗子,官員本人不在船上的商船全都征稅,每年最少能爲朝廷增加二百萬兩的進項。”既然天啓皇帝想聽,袁可立自然全都說了出來,這一切他早就看不慣了。
天啓皇帝自然聽得出袁可立口中的怨氣,不光是針對商賈,更大一部分是針對祖制去的。雖然嘴裏說着不敢妄議,可是語氣中的怨氣卻是異常濃烈。
淡然的笑了笑,天啓皇帝喃喃道:“一條京杭運河就是兩百萬兩,這天下的錢還真是不少。”有轉過頭對衆人道:“本公子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說完轉身向着船艙裏面走了過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