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頭肚子有些餓了,他本來沉迷賭博,一個晚上沒吃東西也不覺得餓,但這會子被單獨關在一個牢房裏,一安靜下來,就覺得肚子很餓。
可牢裏已經吃過早食了,他得餓到下午才有晚食吃。
爲了不讓他們太有精力鬧事,牢裏是沒有午食的,甚至連水都沒給癞頭。
癞頭咽了咽口水,又爬到門口叫起來,想要點吃的喝的,但沒人理他。
癞頭叫了一陣就放棄了。
一直到下午牢裏有人提了桶和碗來發晚食,癞頭才咽着口水撲到門口那裏等着,結果他就看着衙役們把晚食發到拐角處的牢房,然後轉身就要走。
癞頭一怔,連忙搖着欄杆叫道:“官爺,官爺,還有我,還有我呀。”
衙役回頭看到他,似乎才記起他,将手中的桶傾倒給他看,敲了敲後道:“忘了跟後廚說今天多一個人了,今天沒你的份兒,明兒再吃吧。”
“不是,官爺,我都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實在餓得慌,您給我個饅頭吧。”
“饅頭?你還想着饅頭?”衙役還沒說話,牢裏的犯人們先鼓噪起來了,笑哈哈的道:“在外頭都不一定能吃得上饅頭,這牢裏要是有饅頭吃,誰不想住到牢裏來?”
衙役們敲了敲牢房的木欄,呵斥道:“都給我老實些,要吃就吃,不吃就給我倒回來。”
然後又對癞頭吼道:“叫什麽叫,一天不吃又餓不死人,忍着,總不叫你做餓死鬼就行了。”
說罷提着木桶就走,任癞頭在後面怎麽叫都不回去。
癞頭心中惶恐不已,比上次被抓進來又是打闆子,又是夾手指的還要惶恐。
這一次的闆子打得特别重,他覺得腰都快要直不起來了,而他又看不到後面,總覺得黏糊糊的在出血。
上次被打以後還有仵作來看一看,上個藥,這一次卻是連水都沒有。
癞頭被單獨關在牢房深處,又痛又餓,就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這會子他反倒希望官爺提問他了,但他一直等到連通着外頭的那個小窗戶光亮暗下來,也沒能等到有人來提他。
而此時,唐縣令才将一桌子的資料翻完,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起身伸了一下胳膊,看了一眼外面已經暗下來的天色,問道:“那個癞頭怎麽樣了?”
“遵照您的吩咐,一天沒給他水米了。”
唐縣令點了點頭,思索片刻後道:“那你再去辦一件事,選兩個機靈可靠些的差役往牢裏去一趟,最好就是牢裏當值的差役,我有些話要叮囑他們。”
唐縣令沖衙役招了招手,附耳在他耳邊說了一通,然後笑道:“去吧,就找兩個機靈些的差役就行,辦好了這事,本縣掏錢請你們吃羊湯。”
衙役就笑着行禮,“那小的提前謝過大人了。”
唐縣令笑着揮了揮手,跟着他一起往外走,他打算去活動活動眼睛,“你們大人經常請你們吃東西吧?”
衙役甲不好意思的笑,“楊大人仁厚,又關愛下屬。”
唐縣令笑了笑,心中暗道:那是錢多了燒的吧?
他就着最後一點霞光看了一下羅江縣的縣衙,微微點頭,看見一個房間裏出來一個書記吏沖他行禮,便笑問,“你們縣尉和主簿都回家去了,你怎麽還不走?”
“小的是管着縣衙裏的曆年文書的,大人沒走,小的怎麽敢走?”
唐縣令看了看他後笑問,“你既是管着曆年文書的,平時可有看?”
“整理資料時會看一些,大人還要調閱什麽文書嗎?”
唐縣令問,“你們這裏嬰孩出生多久後會上籍書?”
文書想了想道:“不一定,有孩童滿三歲來上的,有滿五歲後才來上的,有偏遠些的地方,甚至八歲上才來上籍書。”
唐縣令蹙眉,“不統一?”
“做父母大人的都想等孩子站住了再來上籍書,不過孩子一出生就在裏正那裏有記錄,每年過年前裏正都要把那一年出生的孩子數上交。”
唐縣令問:“有記錄嗎?”
“有,但隻有人數,更具體些的,得問裏正了,”書記員歎息道:“紙貴,有些裏正也不會記得很詳細的。”
唐縣令就問,“一般孩子出生後多久會上報給裏正?”
“三天到一個月内吧,”書記員道:“若是年前孩子夭折了,有的裏正便将那孩子劃去不上報,有的也會做了記錄據實上報,曆年縣令對此要求不一,楊縣令對此要求就很嚴格,每年出生的孩童,名字,生辰都要記下,若是中間夭折了,也要記錄。”
這的确是楊和書做事的風格。
唐縣令笑了笑問,“花銷不小吧?”
“是,每季要給裏長們的紙張花銷就不小,要求是縣令提的,總不能讓裏長們自己出錢。”
唐縣令點了點頭,“不過不要緊,現在你們羅江縣可不缺錢,隻糧種的生意就賺了不少吧?”
書記員就不好意思的低頭笑。
三年前,楊和書以強勢的手段摻到糧種和糧食買賣中,把羅江縣的鄉紳和大商人們都打疼了,最後才放開了糧食的買賣,隻要他們不再囤積居奇的刻意擡高糧價,楊和書基本不怎麽管。
但糧種的買賣,楊和書一直抓在手裏,但他也不是獨占。
生意是以縣衙的名義在做,但後面這兩年,除了縣衙的份額,楊縣令,縣尉,主簿等人都有參股,甚至書記員知道的,益州城裏的明刺史都在裏面有股份。
書記員悄悄的看了一眼唐縣令,隻除了這位唐縣令,明明他和楊縣令關系不錯,滿縣衙都知道,他們縣的楊縣令和華陽縣的唐縣令不僅是世交,還是同窗,感情好得很。
好到每個月都有書信往來的,頻繁的時候,三五天就要來回一封信。
唐縣令和書記員說了一下閑話,看着下人們将縣衙的燈點起來,他便道:“你找一找十年前到十三年前七裏村報上來的新生兒資料,一會兒送到我那兒去。”
唐縣令頓了頓後又道:“還有十年前到十三年前所有往來縣衙的公文,以及縣衙張貼到布告欄的公告副本也都找出來。”
書記員頭皮有些發麻,“大人,這天都快要黑了,您看得了這麽多嗎?”
唐縣令對他微笑,“不怕,本縣年輕,熬一熬就好。”
書記員:……說得好像他就老了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