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寶也不吃饅頭了,将它塞給蹲在一旁看熱鬧的周五郎,然後就用手指撚了一縷長工一的頭發,問道:“你瞧,你有多久沒洗頭了?”
長工一想了想後搖頭道:“不記得了。”
太久了,而且誰去記這種事啊?
滿寶就收回手,看着三人搖頭歎息,“我七歲了,我在路上看見你們一定不會想親近你們,那你們覺得十七歲的小姐姐,二十七歲的大姐姐會想親近你們嗎?”
三人遲疑了一下,搖頭。
“那你們怎麽娶得找媳婦?”
三人沉思。
長工一遲疑道:“就算我們弄幹淨了也沒人會嫁給我們吧,我們又沒地又沒房的。”
“就是,跟着我們喝西北風啊。”
滿寶憤憤,“你們太沒志向了!”
白二郎已經和白善寶跑過來圍觀了好一會兒了,聞言道:“這怕什麽,我家的地多,房子也多,回頭我讓我爹給你們一點兒。”
三長工唰的一下擡頭看向白二郎。
一旁周五郎的饅頭都快要驚掉了。
白善寶沖他翻了一個白眼,道:“有志氣的男兒都要自己掙家業,娶媳婦,靠别人像什麽樣子?”
三長工弱弱的道:“我們沒志氣……”
滿寶歎息一聲道:“我們還是要有理想的,雖然你們沒地,也沒房,但有本事有志向,總也能找着媳婦的,但如果連志向和本事都沒有,那就真的娶不着了。”
三長工沉默不已,默默地啃着最後一個饅頭,場面一下沉寂下來。
滿寶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們,“你們真的不考慮一下把自己弄得幹幹淨淨的,然後努力娶個媳婦嗎?”
長工一道:“一個月三百文,就算我們不花一文錢,一年也存不了幾個錢的。”
“能存三千六百錢。”
三長工驚得張大了嘴巴,“能存這麽多?”
“這怎麽可能?那豈不是說我一年就花了三千六百錢?”
這下換三個孩子懵逼了,“一個月三百錢,一年不是三千六百文嗎?很好算呀。”
但數數都數不到一百的三個長工是算不出來的,聽滿寶給他們算了一通,三個人都心痛起來,“我們竟然花了這麽多錢?那,那四年是多少?”
“四年就是一萬四千四百錢。”
長工一來的時間最長,不多不少正好四年,他一聽滿寶說完,直接咕咚一下從石頭上滾了下去,然後他就抹着眼淚哭起來,“我,我竟然掙了這麽多錢,我,我怎麽不知道,嗚嗚嗚……”
衆孩子:……
周五郎三下五除二的将滿寶塞給他的饅頭吃完,拍拍屁股起身,歎息道:“幸虧我跟滿寶學了術數。”
周四郎不知何時過來,聞言撇了撇嘴道:“就算不識數,也可以把錢存着,沒必要每個月的錢都花光。”
長工二憤憤,“你們知道啥,我們沒地,沒娘親也沒婆娘,幹重活兒餓了不得多吃點?發下來的布料要請人縫制不得給錢?還有鞋子,襪子,這些都得花錢買……”
周四郎“呸”了一聲道:“懶就是懶,幹嘛找這麽多借口,縫衣服很難嗎?我就會縫,鞋子襪子很難做嗎?我就會做!”
一旁的滿寶和周五郎紛紛點頭。
雖然有錢氏在,但在周喜沒回娘家前,她也并不能每個孩子都照顧到。
滿寶有小錢氏顧着,周四郎、周五郎和周六郎就比較慘了,他們的衣服錢氏會做,偶爾自己病得重了也會交代給三個兒媳。
但總有顧不上的時候,尤其是衣服壞的時候。
周五郎和周六郎前幾年年紀比較小,馮氏和何氏都不太介意幫他們縫補,但周四郎年紀就有些大了,主要是周四郎自己也不好意思把壞衣服給嫂子們縫補。
所以他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縫補,雖然一開始有些難看。
後來周五郎和周六郎的衣服再壞了,他們也懶得再拿去麻煩幾個嫂子,基本上不是塞給周四郎,就是自己拿起針線來縫補。
縫補得多了,自然就像模像樣了。
然後他們就自己縫補襪子,再自己縫補鞋子。
縫補=會做!
周家兄弟都驕傲的看着長工三個。
三人驚呆了,懷疑的看着周家兄弟,“你們家裏不是有娘,有嫂子嗎,這種事還要你們幹?”
周五郎鄙夷的看着三人道:“自己的事自己能做,當然還是自己做着更舒服了,你們一個人這麽久,連做衣服和鞋子這樣的小事都不會做?”
長工三個沉思。
滿寶搖着頭看三人,“你們太懶了,這樣不行啊。”
長工二沉思,“可就算我們能把工錢存下來,沒有房子和地,也沒人願意嫁我們吧?”
周五郎忍不住了,“這個我們不知道,但如果你們既沒錢,還懶,那是一定沒人願意嫁你們的。我可是從兩年前就開始存娶媳婦的錢了,結果你們都這麽大把年紀了還沒開始存錢娶媳婦。”
周五郎想了想,自認爲委婉的道:“反正你們要是這兩年娶媳婦肯定争不過我。”
長工三瞪大了眼睛,“你娶媳婦不是家裏出錢嗎?竟然還要你自個攢錢?”
長工一也不哭了,爬起來好奇的盯着周五郎看。
周五郎先是瞥了一眼他四哥,這才驕傲的仰着脖子道:“家裏出的錢,哪有自己攢錢娶媳婦來得爽?”
這顯然太出乎三長工的常識了,這讓他們一直以來堅信的觀念受到了嚴重的沖擊。
他們想娶媳婦嗎?
那當然是想的,這世上就沒有不想娶媳婦的男人。
但自從家裏失地不得不給人打長工開始,他們就不太有娶媳婦的希望了。
什麽人會做長工?
就是家裏沒地,或是地少得養不活家裏那麽多人,不得不出去給人幹農活兒以謀生的工人。
他們算好的,找了個還不錯的東家,不會拖欠他們的工錢,又簽了長約。
有些人隻能找到短工,在一個地方幹完活兒了,就又要去别的地方繼續找活兒幹。
運氣不好,錢花完了,卻還沒找到下一份工,最後就隻能變成乞丐繼續去找。
在他們的認知裏,娶媳婦的錢得是家裏父母出吧?
可他們都背井離鄉了,哪還渴望着父母給他們出錢娶媳婦?
可現在聽周五郎的意思,自己攢錢娶媳婦是很正常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