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三大電影節,在中國市場起來之前就跟聖地一樣。
起來之後,也不怎麽當回事了,從參與人員就能看出來:2010年,範小胖還裹着一身龍袍征戰紅毯;2019年,連網紅都能去蹭了。
威尼斯電影節号稱最藝術的一個,其實就是最悶的意思。
今年第51屆,映襯着1994電影奇幻年,照例好片如潮。
華語勢力引人關注,台灣蔡明亮的《愛情萬歲》,香港墨鏡王的《東邪西毒》,内地姜聞的《陽光燦爛的日子》。
曆史上,片子拍完就地解散。
夏宇回青島念書,老姜根本沒規劃,應急去的威尼斯。等輾轉找到夏宇時,離頒獎禮隻有一個禮拜,來不及辦護照,就沒去。
後來是一個記者告訴他得獎了,學校還給發了個“特長生證”。
現在呢,許老師嘴上說看時間,其實早決定去威尼斯,提前仨月開始辦護照。于是就來了九位,另有于佳佳和一個造型師。
以及窦守方和翻譯等随行人員。
這年頭出國參展是政治事件,得廣電外事司同意,相關領導陪同。
“你這頭發太幹了,用點好的洗發水……别動,我再給你修修。”
酒店内,造型師給夏宇捯饬一番,換上一套定制西裝,铮明瓦亮的皮鞋。
許非瞧瞧,指點道:“平時不用太正式。換條牛仔褲,上面穿件襯衫,整身西裝跟土包子似的。”
“嘿嘿,我也覺得别扭。”
夏宇咧嘴樂,掩飾不住的興奮和緊張。
第一次出國啊!
等換上休閑裝,于佳佳讓他和姜聞站在露台,咔嚓咔嚓拍照。
她現在可不得了,《活着》獨家材料,其中有一張照片廣爲流傳:戛納海灘,露天咖座,葛尤拿着證書側對鏡頭,背後是月亮,旁邊是海。
“不就參加個電影節,你這,麻煩!”
老姜不耐煩。
“宣傳需要好不好,配合一下。”
許非直言不諱,道:“歐洲三大是非常有效的推廣平台,這次我領着,下次你可能自己來。你自己來,拍幾張照就受不了,你還推廣什麽?”
噫!
夏宇暗自咋舌,頭一次見有人這麽跟導演說話。
其實姜聞又不傻,從拍攝到送審,到出國參展,這一系列明白不少,做電影不是那麽容易的。隻是性格使然,讨厭此類東西。
等拍完照片,許非拿過日程表翻看。
“《暴雨将至》《天生殺人狂》《東邪西毒》,這屆都不錯啊!”
他畫了幾個圈,忽想到一事兒,“哎老姜,你會英語麽?”
“學過。”
“能看懂電影?”
“連蒙帶猜。”
“那沒事咱倆去瞅瞅。”
正說着,窦守方進來了。
“有空麽?跟我去見見香港同胞。”
“台灣的呢?”
“時下這麽敏感,怎麽見?”
……
墨鏡王、林清霞、張蔓玉、梁朝韋,這是《東邪西毒》的陣容。
他們并不意外,在兩岸三地互通困難的時期,國際電影節反倒成了一個聊天平台。當然窦守方有點尴尬,沒想到有個台灣人在。
姜聞的名氣還沒傳出去,許非更不曉得了,雙方客客氣氣的寒暄。
許老師隻盯着張蔓玉,剛好30歲,遠沒有後世瘦骨嶙峋的厭食症模樣,成熟中留着幾分清純,有滋有味。
“聽說張小姐宣布息影了?”
“呃,是啊。”
“太可惜了,一個演員最好的時候,真希望還能看到你的作品。”
“……”
張蔓玉莫名其妙,普通話也不好,“這個,原因嘛……”
憋了幾秒鍾,下意識用英文說了一句,正要道歉,結果對方迅速回了一句。
稍坐了一會,衆人告辭。林清霞好奇,問:“你們剛才說什麽?”
“他想合作喽。”
張蔓玉聳聳肩,隻覺是個很怪的家夥。
…………
很多劇組去三大都很節省,窩在房間吃泡面。
夏宇運氣好,在資本家的強力支撐下,在威尼斯撒開了玩。誰都愛享受,老姜也别别扭扭的喊真香。
接下來的幾天在一片火熱偏執的氣氛中度過,許非和姜聞到處看電影。
老姜的評價很客觀,節奏、畫面、音樂這些東西,國内确實不足,但論思想性,歐美也就這麽回事。
還真不是狂。
八九十年代,國内出了大量的具有思想高度的電影,且題材廣泛,尺度驚人。
轉眼到了9号,早晨。
許老師踏踏實實的睡到天亮,起來一瞧,個個修仙成功,無精打采。
“幹嘛呢?幹嘛呢?這狀态能接客麽?”
“小李,快給上妝,黑眼圈掩一掩。”
一番捯饬,夏宇覺得到正式場合了,颠颠要穿西裝,被許非一巴掌甩過去,委屈的又換了牛仔褲。
吃過早飯,直奔影院。
場子不大,能容納幾百人。許非領姜聞跑上去,眼瞅着放映員把一個意大利語的拷貝往裏塞。
通用版都是英語。
相關負責人連忙道歉,老姜又學到了,真得盯着!
觀衆坐了七八成,等待片刻,評委亮相。主席是大衛林奇,拍過《穆赫蘭道》《象人》等。
餘下比較熟的是烏瑪瑟曼,《低俗小說》《殺死比爾》的女主。
“嘩嘩嘩!”
在掌聲中,評委在最前排就座,許非等在第二排。
主持人上台,開口道:“諸位早上好,今天我們欣賞一部來自中國的影片,這是導演的處女作。
當片子報送電影節的時候,我們都在驚歎,它完全區别于以往的中國電影印象,是一種新的精神和技巧。
我們感受到了導演的天才性,下面讓我們共同來欣賞。”
“咳咳!”
姜聞無意識的咳了兩聲,屁股底下仿佛多了根刺,又無意識的挪動。這片子的意義無需多言,此刻終于正式亮相。
燈光黯淡,銀幕亮起。
漆黑的底色,出現制作人員名單,跟着一段悠揚又略帶傷感的音樂響起,伴随着姜聞低沉的獨白。
“BJ,變得這麽快,我幾乎從中找不到任何記憶裏的東西……”
“我的故事總是發生在夏天,那時候好像永遠是夏天,太陽總有空出來伴随着我,陽光充足,太亮,使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獨白停,音樂止,銀幕裏翻出片名:
《陽光燦爛的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