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備!”
“開始!”
舊屋裏,滿是七十年代的擺設,木質斑駁,胭脂落灰。甘蘋穿着一件藍布碎花小褂,對鏡梳妝,然後開始編辮子。
“好!換個機位!”
張國利指揮調度,在各種角度拍這一張臉,李純波則站在她背後,幹嘎巴嘴。
“導演,我這不太得勁啊!”
“那你出聲,小聲唱。”
“好的。”
甘蘋學地方戲出身,表情起碼靈動,身段也好。李純波就很死闆,尤其第一次拍MV,非常緊張。
“再來啊,開始!”
“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唱出聲來,他感覺好多了。大概四十多秒的畫面,拍了一個多小時。
跟着出屋,跑到小溪邊,一條彎彎曲曲的土路,還有座老橋。四周樹木青綠,層層染染,精挑細選的地方。
張國利采用了許非的意見,一共出現仨人,歌手、小芳、不露臉的渣男。渣男由司機客串,穿着一身舊年代的衣褲,斜跨軍綠書包。
先拍遠景,倆人在溪邊漫步,然後給甘蘋特寫,悲傷表情。
接着兩隻手,她拉着對方的袖子,一點點松開。最後再特寫,甘蘋淚流滿面,望着一個遠去的背影。
正配合“在回城之前的那個晚上……從沒流過的淚水,随着小河淌。”
這部分回憶性質,做成黑白片,也不用分白天黑夜。
MV風格通常有兩種:與歌詞的意境或情節對應;與歌詞剝離,畫面看似無關,卻又好像有内在聯系。
比如MJ的《顫栗者》。
許非不要求張國利弄出點閃電來,你就老老實實拍個音樂故事。
“預備!”
“開始!”
鏡頭怼在甘蘋臉上,她抿着嘴,瞪大眼睛,很努力的在哭,可就是沒半滴眼淚。
“停!需要醞釀醞釀麽?”
“我不知道怎麽醞釀啊?”
“就是想傷心的事兒,使勁想使勁想,感覺快哭了告訴我。”
“……”
甘蘋忐忑,獨坐一旁,那邊轉拍李純波和趙寶鋼。
約莫四十分鍾後,張國利問:“怎麽樣?”
“我,我試試吧。”
“預備,開始!”
隻見甘蘋睫毛顫動,有點悲傷的意思了,可眼淚還是沒出來。
随後又重複數次,浪費了不少膠片。
許非在旁邊看了一會,深覺天賦的重要性。
沒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把自己沉浸到某種氛圍中,很多都是能哭出來的,但也有很多人不行。
MV畢竟不是影視劇,他琢磨琢磨,道:“借助道具吧。洋蔥、風油精、眼藥水,你自己選一個。”
“風油精吧。”甘蘋低着頭,覺得特丢臉。
于是乎,很快從老鄉家借來一瓶風油精。稍稍抹在眼角和眼皮上,甘蘋緊緊閉眼,待聽一聲:
“開始!”
她連忙睜開,隻覺一股辛辣伴着涼飕飕的風直往眼睛裏沖,刹時間,雙眼通紅,再下一秒,淚流滿面。
張國利趕緊抓住,拍了一小段。
“快快,拿水來!”
“洗一洗洗一洗!”
甘蘋把頭埋進盆裏,嘩啦嘩啦鼓搗好一陣。小姑娘不知是委屈,還是丢臉,還是沒洗幹淨,頭擡起來還在哭。
化妝師姐姐連哄帶勸。氣氛略顯尴尬,張國利瞅瞅時間,張羅道:“吃飯吧,先吃飯!”
一幫人呼啦啦往村委走。
趙寶鋼吊在後面,賤嗖嗖的捅了捅許非,“許老師,今兒怎麽不講戲了?這麽粗暴呢?”
“我粗什麽了?”
“裝蒜!往常你能講出大天去,怎麽不給甘蘋講講?”
“第一,這是mv,沒必要那麽精細。第二,她天賦差點,不想往這方面培養,頂多演個偶像劇什麽的。”
“第三,她又不是小貝,不是您妹妹,嘿嘿!”
“滾!”
許非怒喝,随即道:“哎,說起小貝她最近怎麽樣?”
“還行吧,《過把瘾》也挺好,就是沒胡同那會自信了。她左眼視力差,多少受點影響。”
“她今年26了吧?”
“可不,眼瞅着奔三了。”
“這幾年算低谷啊,再沒有作品就得演媽了。”
嗯?
趙寶鋼品品這意思,“喲,許老師要捧人了?”
“廢話,那是我妹妹,何況還簽了我公司。”
“那敢情好,說正經的,真要有劇本,考慮考慮我做導演。”
趙寶鋼不傻,如果真給劉貝單開一部戲,資源投入非其他劇可比。
許非也思量,其實劉貝在九十年代一直不怎麽紅,到《甲方乙方》才成腕兒,但他現在不想做《甲方乙方》。
還得拍部劇,女性爲主的,能突顯實力,讓她徹底蛻變成演員的一部劇。
…………
鵝。
大鵝。
鐵鍋炖大鵝。
鵝在家禽界是大牲口,肉纖維粗,不易爛。不過這兩隻已經炖了幾個小時,臨收汁又加入土豆,肉和土豆滾在濃郁的湯汁裏,呈現出誘人的醬色。
辣椒和香菜點綴其中,周圍貼了一圈玉米餅子。
12個人坐不下,舀出一盆另外開桌。許非夾了一塊肉,塞進嘴裏,嚯!又辣又香又爛又勁道,味蕾翻湧滿足,人生美滿。
大家吃的也開心,喜慶豐盈,跟過年一樣。
許老師已然決定,在鄉下整塊地,蓋個果林莊園,年年就可以看殺豬了。
“拍了一上午,感覺怎麽樣?”
“太不容易了,在舞台上和直接面對鏡頭完全不一樣,我唱歌就不得勁。”李純波道。
“嗯,演戲太難了。”甘蘋情緒恢複,非常贊同。
“習慣就好,這才是你們第一個mv。”
許非咬着餅子,道:“聽好啊!4月1号,你們先期宣傳啓動,中旬正式發行。京城有一場訂貨會,天南海北的銷售商都會來。
現在音樂市場紅火,20萬張都算慘淡。你們是星河首發,整個公司的成敗都壓在你們身上!
如果收不回投入,隻能散夥。你回你的花鼓戲,你去你的文工團。”
咝!
倆人連碗都放下了,壓力倍增,手足無措。
趙寶鋼看不下去,道:“甭聽他胡咧咧,丫從來不做賠本買賣。你們要真能讓他賠錢,那你們才叫牛逼!
吃鵝!”
(還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