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青繼續道:“高志雲在上次被設局之後,心态大變,大抵是死過翻生,看開了看透了看明白了許多,那個時候,還沒有發生這星芒群山之事,我覺得該給他一次機會。”
南部長仍舊沉默了片刻,這才沉聲道:“葉長青,你要知道,你保高志雲,是要擔責的。他此刻有你擔保,彼時卻未必有人爲你擔責!”
葉長青沉聲說道:“南帥明見,能保留一個人才,葉長青責無旁貸……長青亦在軍中多年,自信看人的眼光,縱不能與南帥相比,也總有一些的。”
這句話,他沒有稱呼南部長,而是以軍中稱呼,南帥稱之。
下級對上級做出這等承諾,在軍中,與軍令狀無異!
而且葉長青軍中級别,與南部長相差很多。
南正乾沉默了一下,道:“好,你都這麽說了,那便允你所請又何妨。但高志雲不能再待在潛龍執教了。”
“職位之事,卑職無權過問,自是聽憑上級安排。”
南部長想了想,忽而道:“那就讓高志雲轉去水城一中做個副校長吧。全家過去,百年内,不得回京!”
葉長青露出感激之色:“多謝南帥。”
他明白,南部長還是不放心高志雲,特意放到顧千帆手下,幫他看兩年,這樣一來,便是間接的免去了自己的擔責。
“左小多怎麽樣了?”南部長問道。
“也沒怎麽樣,就是那孩子皮癢,他的任課老師在幫止癢。”葉長青如是回答道:“倆字說明白,就是在挨揍。”
南部長愣了一愣,旋即一陣開懷大笑,挂斷了電話。
嗯,這算是近來聽到的唯一好消息,隻得樂上一回。
上京城各部門,開始了空前的高速運轉,執法機構,全員滿負荷運轉,竟然仍舊不夠。
這次抓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紀檢等部門陸續加入,軍部全員監督;之後連武教部的力量也一并加入,這才保證了同時審理。
一時間,南部長這邊,承受了莫大的壓力。
這些家族,個頂個的名門望族,每一家每一姓都有軍方背景!
無數前方大将,打電話來問。
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既然南部長出手,冤假錯案什麽的不可能,必然是闆上釘釘的真正有罪。現在也不過是看招供的遲與早,以及最後落實的罪名大小而已。
任誰都沒想着能夠直接免罪,根本就不敢這麽想。
一個個都是打哈哈:“南帥好,還記得我麽?我是小猴子,嘿嘿嘿,西軍,最瘦的那個……嘿嘿……沒啥事沒啥事,就是問聲好;嗯嗯,南帥放心,多謝南帥……嗯嗯,兄弟們都好。”
“咳咳……其實最近這段時間啊,人老了就多想,回憶也多,這不又想起來當年和老高一起喝酒的日子……哎,他也死了不少年了,骨頭都爛了……總想着回京城去看看……哎,上一炷香……”
……
“咳咳,南帥好,我是小雞子啊,東軍的小小雞啊,當年你還說我呢,說我能長胖,嘿嘿,可惜到現在還是這麽瘦……我可不能辜負了南帥給我取的小雞子這個名字啊……啊哈啊啊哈,沒事沒事,就是想南帥了,這才打個電話來問候一二……呵呵,這不最近又打了一仗麽,我用的還是那把刀,嗯嗯,就是當時衛中原送我的那把刀,立功了,難免會想到他……好的好的,南帥您忙您忙……”
……
“南帥好,我是小暈蛋啊,就是北軍的那個,小暈蛋啊,當初軍事考核把自己弄丢了,南帥你們幾位大帥一起取名的小暈蛋兒啊……哈哈,恩恩額,沒事沒事,總想着大家活着都不容易,受南帥照顧這麽多,特意問聲好,天冷了,南帥可要保重自己;咳咳,是啊,當年老吳……吳波濤,南帥您還記得吧……就是在這麽冷的天戰死的……哎,南帥啊,您是不知道,這北疆的天,真特麽冷,我現在還在淌鼻涕,修爲再高,也頂不住這酷烈寒風……”
“……”
“南帥好,我是渾身毛啊,嘿嘿,兄弟們都很想您,您啥時候回來啊,您不在,大家打仗喝酒都沒啥情緒……沒事兒沒事兒,就是好久沒有問候您老,太想念了……是啊是啊,當初的老兄弟們都在呢,剛才大屁股還在說當年那次火山之戰……哈哈,還記得那時候呂崇峰還是您親自點的偏将,眨眼間他都死了這麽多年了……沒事沒事,我們就是想您……好的您忙您忙……”
就這樣的電話,若不是南正乾親自坐鎮,換個人,還真頂不住!也隻有南正乾這尊大佛一屁股坐在這裏鎮住。
才沒有任何人敢放肆!
南部長接這類電話足足接了好幾天。
可以說,人都抓回來了,審訊什麽的,都沒他什麽事情,他隻需要等着聽後續彙報就可以。
可是他的主要工作,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裏,變成了接電話,接電話接的頭大如鬥,卻是熱血奔湧。
但是,卻不能不接,一個都不能不接。
以他的官職,他的地位,這些電話,完全可以全部拒接,冷冰冰一聲令下就可以:誰敢電話騷擾,軍法從事,然後一切就都沒了。
但身爲軍人的南正乾卻深深知道戰友間的那份感情,尤其是還活着的當年老兄弟……
犧牲多年的老戰友家裏出了事,這幫家夥就算是擠破了腦袋,那也要來問問情況的。
現在……一個個打來電話卻就是打哈哈,沒有一個人說出求情的話。
軍隊乃是律法最嚴格的地方,百戰軍士誰不知道軍規法律的嚴肅性?
既然南部長親自下手抓了,哪還有跑?
但是不問一句,卻又怎麽對得住兄弟?
所以一個個殺胚,都是陪着笑臉,先是求爺爺告奶奶去找各自的大帥,要來南帥的号碼,然後再一個個厚着臉皮打過來……
沒有人求到他們頭上。
更加沒有人示意他們這麽做。
全都是自動自覺而爲。
他們也知道老戰友的後人肯定是觸犯了逆鱗,所以才令到南帥親自下手。
但是……
他們在這一刻卻抛棄了自己的原則,一個個的跑了過來。
一個個鋼刀在身上剁百八十刀都不皺眉頭,現在也都是位高權重叱咤風雲的将軍們,卑微的彎下腰,讨好的谄媚的說軟乎話。
一個個都是年紀一大把了,卻提出平常别人偶爾閑談一句自己都要勃然大怒的小名兒……來和南帥說句話,套近乎,拐彎抹角的流露出來往昔情誼。
他們明知道南帥出手,那就一定是罪無可恕;所以都不說求情的話。
但是南正乾明白,這幫粗胚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骨子裏都是在求自己,希望自己能夠動恻隐之心。
不是爲了現在這幫已經數典忘宗的混球,觸犯律法的兔崽子。
而是爲了當年在戰場上與自己生死相依的同袍兄弟。
他不在了,我有義務幫他看好家,血嗣綿延。
南正乾明白這份感情,甚至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他電話一直敞開着,連續接電話,一點也不煩。
他要讓這幫兄弟們,将對兄弟的那份心盡到。
甚至,看着這些打來電話的人名,心頭隻有滿滿的滾燙慰貼。
所以他連續接這些求情的電話,接的興高采烈,接的意氣風發,接的眼眶濕潤。
“放心吧,我知道你想說啥。難道你還不信我南正乾?”
“别跟老子耍花腔,忙你的去,你想要說的事情,老子比你清楚!”
“滾蛋,打你的仗去,這些事有我操心不比你強?”
“犯法的不能留,難道連條根也留不下?就這麽看不起我?就你講情分,老子純冷血?”
“跟老子說話就說話,你結巴什麽?你再結巴一年也說不出讓我手下留情的話,但我就真的不手下留情了?”
“行啦行啦别說了,我難道不是軍人?不是往昔同袍?我就不明白?忙你的去!下次,喝酒!”
一幹老将軍感激涕零。
“多謝南帥!”
“南帥威武!”
“南帥,替老兄弟們感謝您了!”
“謝謝謝謝!”
老将軍們一個個心滿意足的。
南帥越是粗魯,越是不客氣,那就越是沒拿自己當外人,若是打起了官腔,這事兒反而沒法辦了。
南正乾将所有打電話來的老将軍統計了一個名單,一算人頭數居然超過四百大關!
這才兩天過去!
接下來幾天,不知道還有多少人。
所以南部長幹脆大手一揮,将這些人全部都拉進了一個群。
“本群禁止閑聊!”
“等你們關心的那幾家有了具體處理結果,第一時間群裏通報。一個個都别上蹿下跳了,你們也不是溜須拍馬鑽營那種人,一個個馬屁拍的老子膈應……該幹啥幹啥去。”
“一句話說在前面,就算是當年有功之臣的後人,但犯了大錯的,也必須要付出代價。至于其他從犯,此次也要從嚴從重,概不姑息。但是家族中的苗子們,還沒有被侵蝕嚴重的,那便是罪不至死,絕不會将功勳家族男女老幼不留一人,趕盡殺絕、”
“所以,未來會有這幾家的後人去邊關服役,戴罪立功。祖宅保留,什麽時候功勳積累的夠了,再搬回去。但若是彼時功勳不夠,那就是你們沒有調教好,心沒盡到,可就不是我的問題了!明白麽?”
“若是戰死了,與人無尤。明白麽?”
數百老将軍這才結結實實的吃了定心丸。
下面是一水的隊形:“多謝南帥!”
總算是,對老兄弟有了一個交代。
……
南正乾處理完這件事,也着實是松下了口氣。
不光是那些老将軍顧念往昔袍澤之情,他本身又何嘗不是顧念舊情?
也正如他所說的,都是功臣之後,縱使這些年屍位素餐,但如果當真斬盡殺絕,卻又如何對得住仍舊屹立在祠堂裏的老兄弟功績?
魂夢之間,他們若是瞪着眼睛問你,比如衛中原,若是夢裏找來問一句:“家族是有罪,但是這麽大的家族,就沒有一個無辜?那些三歲的,五歲的孩子們,一個個也都是罪大惡極非要殺頭才行麽,南正乾?”
他們的确已經死了,不會再來問了。
但是,活着的人卻不會忘記他們,卻會夢到。
那是心。
…………
【今天三更;這章雖然沒啥實際内容,但是寫的心情怪怪的,不想往下寫了。休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