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最應該的。
“當年這裏,鳳氣第一次升騰,就被我們的探子注意上了,而我們的人,不久之後就來到了鳳凰城,緻力經營,一直到今時今日。”
中年男子身子靠在後座上,閉着眼睛,聲音漠然沒有表情:“光隻是爲了掩蓋鳳氣氣息外洩,我們的人就付出了異常龐大的犧牲。”
“七個人來到這裏,主持事務,最終隻餘一人活了下來,從鼎盛到式微;完全失去了話語權而破軍與七殺,趁勢而起;聯系星主,将這件事情,八成攬在了他們兩個門派身上。”
“再到後來的左輔介入,星使降臨,利益被進一步壓縮。我們貪狼當年在這件事的分成,原定是五成。及至被壓縮到兩成,至于到現在,即便此事能成,我們貪狼的利益也不過是半成而已。”
中年師叔的口氣,雖然平淡,但也能聽的出,有些憤慨。
“半成?”
墨玄衣與後座青年顯然對于鳳脈之事所知有限,此際聽到此說,齊齊脫口問出,驚訝異常。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勢力所能分潤到的利益比例竟然這麽低?
中年男子閉着眼睛,身子随着車子颠簸而起伏,淡淡道:“不錯,就是半成。而這半成利益,哪裏值得我親自出手,風險與利益比例完全不對稱,既然所得無幾,何必強出頭。”
“換言之,這一次來,我隻是陪同玄衣而來。我自己,能不暴露就不暴露。”
“僅此而已。”
“當然,若是有可能的話,我會在關鍵時刻保住你三師姐一命,如此足矣。”
墨玄衣出神道:“話說,我還沒見過三師姐呢。”
後座青年雲絕影有些歎息,道;“不知道三師妹現在出落成什麽樣子了……當年,她可是咱們貪狼座下出名的美人兒呢。”
中年男子淡淡道:“不會太好受,也不會太好過。她一個人在這裏苦苦支撐,能夠苟活到現在,已經彌足珍貴,至于說還要保持什麽國色天香,那純粹是你想多了……”
“現在,就算不至于雞皮鶴發,卻也絕不應該是小姑娘的形象,否則……早死了!”
青年男子輕輕地歎息,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他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一個普通女人在這種環境之中已經艱難,更何況一個漂亮女人?
“即刻開始,相關貪狼心法的一切,盡皆不準運轉。”
那中年男子緩緩地直起了腰,低沉道:“師叔我這一生,在同輩之間,修爲算不得出類拔萃,資質更非前列之選,綜合戰力也排不到前三甲,但比我強的人,現在基本都死光了,唯獨我還活着。”
“你道因爲什麽,無非就是那一個字罷了。”
墨玄衣與青年同時好奇問道:“方師叔,什麽字?”
“如今到了星魂腹地,我若是不提醒你們,恐怕還會被你們連累了……”
中年男子臉色陰沉,道:“這個字,就是……”
他輕輕的道:“慫!”
“慫?”
墨玄衣與青年聞言齊齊錯愕,忍不住的再問了一遍:“慫?”
“不錯,就是慫!”
中年男子根本不以爲恥,淡淡道:“你們以爲慫很可恥?很丢人?”
“我要告訴你,隻要掌握了這個字的真谛,哪怕是在再兇險的戰場上,都能保住性命,至少比絕大多數人都能活得更長久!”
“人生在世,什麽是最重要的?臉面?自尊?家人?朋友?兒子?恩?”
中年男子方師叔語重心長道:“以上答案通通錯誤!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唯有一點:命!自己的命!唯有活下去,才有資格談未來!”
“你丢再多再大的臉面尊嚴,隻要還有命,你就有機會賺回來失去的東西,或者還能賺到更多!隻要你還有命,你就随時可能有家人朋友,乃至一切。但是,一旦你這條命沒了……那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沒了!”
“本來是你的,也會變成别人的。”
中年男子沉沉道:“人生在世,該慫則慫!”
“這是我作爲師叔的,于當前能夠教給你們的最後東西,希望你倆能夠記住了。”
“這一個字,實乃是天地之下,行道人生的第一寶典!”
“慫!”
……
墨玄衣與青年大師兄對于自己師叔此說,當真是錯愕了好久,事後還頗爲好笑以及哭笑不得。
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慫?
這個是真理,是道行天下的寶典?
這個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起碼在内心中,是真的不以爲然。
難道我活下來,行走在這天地間,就是爲了慫的?爲了苟?爲了能夠活下去?
就可以放棄其他的所有,希圖個重頭再來的機會?!
這論調……
兩人都是有些莫名其妙。
方師叔一幅前輩高分的派頭傳經送寶,結果送了一個慫字過來……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中年男子輕輕地歎了口氣,看兩人臉色,他就知道,這兩個人對自己的話,根本聽不進去,也根本不曾理解!
“唉,等你們能理解的時候,或者已經晚了,人生可是最難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很多面貌。一個個,性格鮮明,英俊或者美麗的面孔,那都是之前曾經的風雲人物……曾經的一時之選,曾經的不世天驕……
但是現在,他們都死了。
猶記那一次……
因緣際會之下,遭遇到那個人,十七派種子盡數被殺,隻有自己,放棄了尊嚴,放棄了臉面,連連磕頭求告,賭咒發誓的承諾,回去之後做内奸,不管不顧的答應了無數條件,甚至自己爲自己創造條件限制,幫對方想辦法讓對方控制自己……
終于,終于活下來……
天驕又怎樣?種子又怎樣?不世天才又如何?
當時,那人讓自己滾蛋,自己又連連磕頭求告,表示要給同伴們收屍,不知是不是這點同袍之誼,令到那人終于放過了自己,走了。
但那人應該不知道,在他走了之後,自己并沒有給天驕們收屍。
自己将那上百人的頭全都羅列到眼前,這些人,幾乎每一個都是比自己強的,之前總是欺負自己,看不起自己的。
有特别英俊的,特别天才的,家世特别好的,特别漂亮的,特别有氣質的……那些漂亮的女性天驕們,之前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與自己說一句話,她們似乎都覺得自己不夠資格。
但現在,全都隻剩下頭了,擺在自己面前,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自己将他們的人頭擺得整整齊齊。
一直就這麽看着,等着。
我倒要看看,天嬌的肉,死了不會臭麽?天驕的肉,死了不會爛麽?
最終自己大徹大悟!
原來,他們死了也是會臭的,會爛的!
那麽有自尊,那麽視死如歸,死了,不還是爛了麽?
從那之後,自己真的大徹大悟,明悟生死。
一直順風順水活到現在,遇到不可抗拒的敵人,那就跪下磕頭,投其所好,求取生機!
磕頭會死麽?
也許仍舊不免一死!
但是不磕頭卻一定會死!
“長久的活着,才是人生的真谛!”
中年男子悠悠歎息:“我方一諾……能活到現在,哪有什麽僥幸!”
車子慢悠悠進入鳳凰城,融入了一片繁華之中。
……
三人在一間星級酒店下了車,中年男子足足給付了十倍的車費,這才讓車子走了:“辛苦了,等回去甯濟城,幫我向老白問好。”
“是,多謝師叔賞賜。”
中年男子和藹可親的拍了拍司機肩膀:“回去路上,一定要小心,到家後,記得給我發個消息,報個平安,也讓師叔可以放心。”
“是,弟子記住了。”
“去吧。”
看着車子回頭,向着出城的方向而去,三人并不停留,直接進去辦理入住手續。
車子出了鳳凰城,順着原路一路疾馳,司機表現的很是振奮。
這位方師叔,可真是不錯。
自己此次送行本屬義務工作,哪裏談得到車資什麽的,可人家師叔卻給了這麽多的打賞,相當于普通車費的十倍啊,全都落到自家口袋裏了,這下子回去,可以潇灑好多天了。
然而駛離鳳凰城快要一百公裏,司機突然感到心髒有些不舒服,下意識的捂住了胸口,反而越來越不舒服,司機不敢怠慢,徑自停下車打算休息一下。
而在路邊停下,趴在方向盤上休息的司機,随着這一趴,就再也沒有醒來……
……
酒店内。
“放下行李,我們四處逛逛,看看有什麽要買的,順便看一下這邊的風土人情。”
中年男子很是放松:“如果你們有興趣,也可以四處玩玩,隻要不妄自催動本門心法,一如常人就好。”
“那我們什麽時候去找三師妹?”青年問道。
“這個不急。”
中年男子道:“先玩幾天再說,這一路奔波身心皆疲,合該好好養息幾天。”
“來之前,我可做好了功課。從酒店出去,不到六公裏,就是商業街,商業街步行五分鍾橫穿過去,就是步行街;其他的還有小吃一條街,美食一條街,鳳凰城這裏一條街頗爲不少,花樣更多,還有古玩一條街,書畫一條街……啧啧,真是好心思。”
“嗯,市中心這個大牌子往南過去,全都是奢侈品衣服手表首飾之屬……堪稱應有盡有。玄衣,你可以逛逛這條街,應該大有收獲。”
“在咱們居住的這一片地界,乃是新城區;與之相對的則是個舊城區……”
中年男子如數家珍,不過片刻之間已經将鳳凰城的大略分布告知給二人。
雲絕影大是佩服:“師叔,難道您以前來過此城,住過一段時間?”
“沒有啊。”
中年男子諄諄教導:“絕影啊,我再告訴你師叔這麽多年行走江湖所總結出來的第二條秘訣:在去往下一個目标城市之前,很有必要将這座城市當前的大緻規劃,以及風土人情盡皆了解一番。”
“到了之後,更要抽幾天時間,将這城市的主幹道大道小道,尤其是關聯的小道,盡數的了解清楚。對了,諸如防空洞這類設施,尤其不能錯過,說不得什麽時候就能救你一命。”
“這是保命全生之道,随時規劃好逃走路線!切記切記!”
“在對城市不熟悉不了解之前,千萬不要貿貿然的展開任何行動。”
“熟悉之後,還要熟悉逃走路線!”
“然後都按照逃跑的情況走一遍,演練三次,找出來個中最優。”
“然後才是付諸行動。”
青年雲絕影張口結舌半天,終于咳嗽一聲,道:“師叔,我這就出去熟悉一下鳳凰城……”
急疾落荒而走,倉皇而去。
“師叔,我也出去熟悉一下狀況。”
“嗯,你們去吧。”
中年男子點點頭:“我要先熟悉一下咱們入住的這間酒店,然後再出去逛。”
墨玄衣狂翻個白眼,走了。
剛開始接觸這位師叔的時候,墨玄衣是很敬重的!
化雲修爲!
風度翩翩!
态度溫和!
偶爾目光一掃,也是峥嵘畢顯。
每一項都是一時之選,超凡入聖,不負大修者之份。
但這一路,十幾萬裏長途走下來,最初所見的那份敬畏與尊重……早已被消磨的點滴殆盡。
從發自内心的敬畏,到現在浮皮潦草的表面禮儀,甚至還有些輕視……
這一切的一切,這位師叔就隻用了一段路,如此而已。
……
墨玄衣走出酒店,融進了人潮,再出現的時候,已經來到了一家包子鋪門前。
“老闆,來兩個包子;你這都有什麽餡兒的?”
“肉的,素的,三鮮兒的,韭菜豆腐的……”
“來倆韭菜豆腐。”
墨玄衣一邊付錢,一邊問道:“老闆,聽說咱們鳳凰城有位神算?雙眼能看出人之生死禍福,片語可定順遂逆境,是有這件事吧?”
老闆笑哈哈:“可不嘛,客官您說的是左大師吧?左大師現在在咱們鳳凰城這地界可出名了,本城的有錢人基本都去找他看過,看得忒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