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一夜我們就不得不在吉普車上渡過了,話說這時候雖然已經是七月了,但是在晚上還是挺冷的,特别這吉普車還是敞蓬的……這是爲了作戰方便,敞蓬車的好處一個是在碰到敵情時可以迅速跳下車做出反應,另一個就是在車上可以打槍,必要的時候甚至還可以加上一挺機槍或是無後座力炮什麽的。
隻是這卻苦了我們幾個了,司機和警衛員在前頭輪流開車,我和張帆就在後頭凍得瑟瑟發抖……好在司機後來從後備箱裏翻出了一件雨衣才擋住了一些寒意,同時這也給了我抱張帆一整晚的機會。
不過也不知道是因爲太冷還是因爲心情比較沉重,那一整晚我都沒有占張帆的便宜,純粹隻是躲在雨衣裏頭抱着互相取暖……這也讓我體會到了另一種感覺,這種感覺有點說不出來,在現代也是從沒有體會過的。
後來想起來,覺得這應該是因爲我和張帆直到這時還沒有姓,也正因爲沒有姓所以雙方對彼此就會有更多的神秘感,這種神秘感就會像催化劑似的使彼此的感情不斷的升溫,到了現在似乎雙方都習慣了彼此的存在。
但是我想,我跟張帆之間的感情之所以能夠這樣自然而然而又潤物細無聲式的成長,跟張帆的姓格其實也是有相當大的關系的,如果是陳依依……她的方式就是熱烈、直接、大膽,這也許是戰場培養出來的姓格吧……戰場上的許多東西都沒法像和平世界裏一樣慢慢來,因爲在戰場上如果不及時抓住機會也許就意味着永遠的失去。
這會兒陳依依又會在哪呢?不知道她找到了她的妹妹沒有,或者說現在也許已經在回國的路上了……我承認自己有點用心不專,在懷裏抱着一個女人的時候心裏卻在想着另一個女人,但也不知道爲什麽……我卻一點都沒有罪惡感。
終于在半睡半醒中……天邊出現了一道曰曙光,這太陽一出來先不說是不是真有熱量灑在我們身上,看到這樣火紅火紅的光線心裏就先暖和起來了。
這時司機小李把車停了下來,一邊搓着手一邊抽着涼氣說道:“營長,太冷了,咱們在這休息下吧!我去問個路……”
“嗯!”我點了點頭,這時才注意到路邊的田裏已經有幾個農民在地裏幹活了。
鄉下的農民在夏天時幹活的時間一般比較早,爲的是白天太陽太曬人,所以有些人甯願避開陽光曝曬的時間段早點起床幹活。
這時張帆才猛然發覺天色已經亮了,趕忙從我懷裏掙脫了出來。我笑了笑順手就把雨衣給她披上,然後下車在路上搓着手跳了跳。
“營長!”警衛員給我替上來兩包壓縮餅幹,說道:“吃點東西吧,吃了會暖和點!”
“嗯!”我接過了餅幹順手就給張帆丢了一根。
警衛員小張看起來很有經驗的,乘着這時間就在路邊找了些枯枝枯草,再從後備箱裏取出些柴油澆了點上去……要上戰場的軍用車一般都是選擇柴油的,一方面是因爲柴油機馬力大,另一方面是柴油沒有汽油那麽易燃、易爆……這一點直接關系到其在戰場上的生存能力。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戰場上的坦克才會由二戰時普遍使用汽油機而改爲現代的柴油機。
我們兩人受不了這火焰的誘惑,就連張帆也下車了,圍在火堆旁一邊吃着餅幹一邊取暖,然後小張再把水壺往那火堆裏一架……不過一會兒就喝到熱水了。
“就要到了!”很快司機也加入了我們烤火的行列,他一邊烤着火一邊說:“聽老鄉說,就在前面幾裏遠,不過奇怪的是……在我問到陳中奇(假名)家在哪的時候,老鄉還問我們是不是來抓人的!”
“我們像是來抓人的嗎?”衆人不由笑出聲來。
“什麽意思?”我不由問了聲:“老鄉爲什麽會這麽問?”
“這個……”小李回答:“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看我們的樣子挺吓人的吧!”
這的确是,一輛吉普車四個軍人,個個腰間别着手槍,而且警衛員還抱着56沖……這在普通老百姓眼裏的确有點吓人。
但我卻并沒有就此作罷,我站起身來跑到另一邊,沖着正在地裏幹活的農民叫道:“老鄉,你爲啥會以爲我們是抓人的?”
“陳中奇兒子當逃兵了嘛!”老鄉回答:“村裏頭都傳遍了……你們抓不着人,他兒子沒在家!”
“什麽?”聞言我不由愣住了,明明是烈士怎麽又會是逃兵?難道是上級搞錯了?還是村民們搞錯了。
我再問的時候,老鄉就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們自個去問陳中奇吧,他就在村裏靠馬路那一排的第三間屋!”
“上車!”我一回頭就跳上了吉普車催促着,小李、小張動作娴熟的跳上車,等張帆上來坐定的時候就一踩油門直奔村裏。
“怎麽了?”張帆疑惑的問了聲。
我搖了搖頭沒說話,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很快我就按老鄉指的地點找到了陳中奇的屋子,敲開門的時候是個老态龍鍾的老農,身上披着件破外套,像是剛起床的樣子,看到身裝軍裝的我們眼裏馬上就露出了驚異……
“你們是……”老農嘴唇的聲音有些顫抖。
“伯父您好!”我說:“您就是陳中奇吧!”
“是!”老農表情木讷的點了點頭。
“伯父!”我說:“我們是陳中和的戰友,是來看看您的……”
“唔!”老農聞言不由一愣:“你們……真是我兒子的戰友?”
“是的!”我說:“你兒子臉上這有顆痣……”
其實這我也是看了相片才知道的。
“快請進快請進……”老農當即就把我們迎進了屋裏。
雖然這時已經清晨,但屋裏卻還是漆黑的一片,所以直到老農點起了媒油燈我們才發現一位滿是病容的老婦人掙紮着坐起身來。
她一邊咳嗽一邊艱難的問道:“你們……真是中和的戰友?”
“是的伯母!”我點了點頭,看着家裏這個樣子我眼淚都差點掉了下來。
“那你們能告訴我……”老婦人喘着氣說:“我家中和到底去哪了?是做逃兵了?”
“爲什麽你們會以爲他做了逃兵了?”我問。
“唉!”老農布滿皺紋的臉擠成了一堆,愁容滿面的說道:“這打仗後就沒了音訊了,我去縣裏問了幾次,都沒有下文……說是……‘失蹤’。‘失蹤’是什麽……俺不大懂,縣裏的解釋就是找不着。于是村裏就傳開了,說我家中和跑了,做逃兵了!他母親一氣就病倒了……同志!我不相信我家中和會做逃兵,你們說我家中和到底上哪了?”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就掉了下來,這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才好了。
“伯父!”張帆哽咽着說道:“中和他沒有做逃兵,他打仗可勇敢了!殺了好多的越鬼子,還立了功了!”
“是嗎!”老農聞言不由喜極而泣,高興的坐在床頭扶着老婦人說道:“老伴,你聽見了嗎?咱們家中和沒有做逃兵,他還立功了!我們家中和沒有做逃兵!”
“同志!”老婦似乎要比老農要冷靜得多,她見我們神色不對,又朝我們問了聲:“那中和他……”
屋裏頓時一片沉默,我抹了抹眼淚,咬着牙說道:“伯父伯母……中和他……犧牲了!我們這次來……”
“不,不會的……”老婦人的打斷我的話道:“你們騙我,我家中和不會犧牲的,他……他是做逃兵,他一定是做了逃兵……你們一定是弄錯了!”
老農則長長歎了一口氣,臉上的皺紋似乎又加深了許多。
我想說些什麽,但喉嚨裏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塞住似的什麽也說不出來……很明顯,他們甯願相信自己兒子做了逃兵活在這個世上,也不願意聽到兒子犧牲了這個消息。從這一點來說,我們也不知道這樣爲英雄正名到底是好還是壞。
因爲受不了那種氣氛,我們留下了撫恤金後就像逃一樣的從老農家裏跑了出來,以至于讓老農在收據上蓋個手印都忘了……這不蓋手印或是簽個名可不行,咱們在上級那沒法交差,上級還會以爲這筆錢沒送到讓我們給吞了呢!于是沒辦法,又走回頭讓老農壓上了個手印!
當我們回到吉普車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并不是件簡單的事……尤其是這些兵曾經還是我的戰友,甚至還有可能是我的兵!
可是這樣的事情又刻不容緩,因爲我們不知道在其它烈士身上是不是也會發生同樣的誤會,所以盡管不容易,我們還是帶着沉重的心情馬不停蹄地的朝下一個目的地趕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