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在第四天才開始撤退的,也是最遲接到撤退命令的一支部隊。
之所以會這麽遲才接到命令,這過程還真讓人叫了一聲險……
戰士們早早做好了準備等着上級的後撤命令,但左等右等命令就是沒有下來。特别是看到周圍駐紮的部隊一個接着一個後撤,兩天後都已經差不多撤完了就剩我們的時候,戰士們心裏就更急了。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我們卻與上級失去了聯系。
“怎麽樣?還是聯系不上嗎?”我問着羅連長。
雖然對于回國的生活沒抱多大希望,但我也不想留在越南這鬼地方等死。
羅連長搖了搖頭,說道:“也許是爲了保持無線電靜默!”
這就有點麻煩了,要知道團部保持無線電靜默的時候要麽就是有任務,要麽就是在行軍。這時候的行軍會是什麽呢?很有可能就是在後撤,如果我團都已經後撤了可是我們卻還在待着……
“連長!”小石頭有些焦急的說道:“不然我們就跟着其它部隊撤吧!你看别的部隊都差不多撤完了……”
“這怎麽行?”指導員回應道:“沒有上級的命令,一步都不準撤!如果各個部隊都像我們一樣,不顧命令不聽指揮的亂撤一通,那還不是亂套了!”
雖然我覺得指導員有點死聽命令,不過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撤退最忌諱的就是不聽指揮的亂撤。
“這樣吧!”想了想,我就說道:“咱們試着跟447團聯系一下,問問是什麽情況!”
“嗯!”羅連長點了點頭,馬上就把命令傳了下去。
後來才知道,還好我們這麽“試”了一下,否則我們這個連隊隻怕都要被丢在越南等死了。
“排長!你看……”這時王柯昌指着幾百米外的一段公路說道:“工兵部隊都開始撤退了……”
我舉起望遠鏡一看,還真是……我之所以能一眼就認出他們是工兵部隊,那是因爲工兵部隊是非戰鬥部隊,他們更多的是推帶工兵鍬、地雷、炸藥等裝備,而像火箭筒、輕重機槍等裝備那基本沒有。
工兵部隊是安排在部隊撤退的最後一批,他們的撤退也就代表着這片地區的撤退已經進入了尾聲,而我們卻還在這個不知名的村子裏幹等……
這消息就更是讓戰士們心急如惶,個個都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周圍走來走去。、
過了一會兒就見羅連長憂心忡忡的走回來了,說道:“跟447團聯系上了,他們也不知道原因,不過會幫我們跟指揮部聯系!”
聽着這話戰士們才稍稍安定了些,447團以一個團指跟上級聯系,總會比我們這個連隊找上級要容易得多的。
“連長!”咱們這氣還沒喘上一口,通訊員小劉就帶着步話機上來,緊張的說道:“聯系上了,是師部的電話!”
羅連長趕忙接過步話機報了番号,卻聽步話機裏傳來的就是一聲質問:“你們搞什麽名堂?怎麽還沒有撤?”
“報告首長!”羅連長滿臉的冤枉,回應道:“我們沒有接到後撤的命令!”
步話機裏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就聽到步話機傳來了聲音:“馬上後撤十公裏,與駐守在赫邊的工兵五連彙合!”
“是!”羅連長應了聲,挂上電話後連部隊都來不及集合,一揮手就朝戰士們下了命令:“撤退!”
戰士們等的就是這句話了,背起裝備撒開腿就往公路上跑。
後來我們才知道,會出現這種狀況的原因是我們這支部隊之前是配屬447團作戰的,于是447團以爲我們這個連在118團的指揮下,118團又以爲我們還是歸447團指揮,甚至我們營長都以爲我們先一步被民兵送回國了……
這似乎也不能怪他們,垭口一仗後我們就被民兵給擡到後方休息了不是?而118團那時候還得清剿沙巴的殘軍呢,誰會知道我們這支部隊被後送到地方去了。
隻不過……這也從某個方面可以看出我軍部隊的指揮混亂。
一路上到處都是工兵部隊插着的小旗子,甚至在某些部位布雷的工兵都已經開始拔旗封口了,見到我們這支部隊部隊上來趕忙老遠的就朝我們吹哨子,揮着指揮旗示意我們往旁邊的水溝裏走……
這時我們心裏那個叫苦啊,如果再遲那麽十幾分鍾等越鬼子上來時,我們不就是前有地雷後有追兵?那隻怕不死都難了。
在這種恐懼的驅使下,我們可以說是一路狂奔……這十公裏在平時隻怕少說也要走上兩小時(越南的公路難走),而我們卻是不到一小時就到達了目的地,而且這還是在沿路要避開雷區的情況下。
到了赫邊我們才知道這又是越南的一個小村……說是村子其實什麽都不是,因爲這裏前後隻看到三、四間茅屋,而且還都是被炮火給炸爛的。
越南像這樣的村子很多,這如果是在現代……那就會有很多問題,比如這麽偏遠的村子就會出現看病難,購物不方便等。但這時的越南還處在較爲原始的生活狀态,所以這些反而不是什麽問題。
看病難?他們生病了要麽就是在被窩裏包一包,或者自己弄點草藥撐一下就過去了。
購物不方便?他們大多都是自己種田種菜,能吃飽就算不錯了,完全不需要購物。
所以我們對這樣的村子早已是見怪不怪了,路過也不會多留意,如果不是因爲這下要在這駐紮,根本就不知道它還有個名字叫“赫邊”。
還沒走近村子就看到一座公路橋,隔着老遠就看到工兵部隊在公路橋那上上下下的忙着。不用想,他們肯定是在安裝炸藥準備炸橋了。
戰士們一看到這架式腳下又不知不覺的加快了速度,同時老遠就朝橋上的工兵部隊叫着:“同志,等等,我們還沒過呢!”
“同志,先别炸橋!”
……
其實我知道這離炸橋還遠着呢,先不說咱們身後還有工兵部隊在進行掃尾工作,那越鬼子也不可能這麽快就穿過雷區追到這裏的啊。
不過戰士們的這種心情我卻也能理解,這歸心似箭哪……他們心裏隻怕都想着:在戰場上把腦袋别在褲腰帶上都沒光榮,可别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什麽岔子。這眼看就要回家了,如果還在這裏躺下那也太冤了。
隻是那些工兵部隊的戰士卻不了解,他們看着我們這副樣子個個都覺得好笑,在我們跑近的時候就沖着我們開起了玩笑:
“嗨!我說步兵兄弟……你們不是在陣地沖鋒陷陣嗎?怎麽這會兒就這麽膽小了!”
“是不是打敗仗打多了,逃跑都逃習慣了啊?”
甚至還有個工兵裝模作樣的揮着旗子沖着我們大叫:“嘿,别過來别過來……導火索已經點上了,就要爆炸啦!”
接着其它工兵又是一陣哄笑。
我和戰士們這時已經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又哪裏還有空理會他們,跑過橋後自顧自的就停下腳步休息了。
不過……這從某些方面來說,我覺得也是戰士們心理上的一種成熟。
有句話叫越是自卑就越是怕别人說,因爲讓别人說到痛處了嘛。
這種心态有點奇怪,但又是的的确确的存在。比如一個窮人戴着個假貨什麽的就生怕别人發現,然而富人戴着假貨就能做到坦然,心裏有了底氣,别人說什麽就當是個笑話就成了。
我覺得戰士們也是這樣,我記得自己剛加入這支部隊的時候,戰士們最見不得的就有人說他們膽小、說他們怕死,如果是有人這麽說了……那就跟有仇似的非得對罵一陣甚至動手一番才罷休。
但是現在……工兵部隊這麽露骨的嘲笑戰士們也無所謂。有了底氣了嘛,咱們能不能打,會不會勇敢咱們自己知道,并不是别人說說就能把我們的功勞和戰績抹光的。
“你們是二連的部隊吧!”沒過一會兒就迎上來一名中年戰士與我們握着手道:“歡迎你們,同志!我是工兵五連連長張學忠,上級已經先一步把你們的情況通知我們了,你們就跟我們部隊一起撤退吧!”
我和戰士們聞言不由心下一喜,因爲我們都知道工兵部隊因爲要攜帶大量的地雷、炸藥什麽的,所以一般會配有汽車……換句話說我們這回去就不用步行了。
過了一會兒,張連長又有些疑惑的問道:“同志……你們其它部隊呢?”
這話一下就把戰士們給噎住了,部隊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沉默,過了好久羅連長才沉重的回答了幾個字:“都在這了!”
“什麽?一個連隊都……”張連長很快就明白了什麽,及時收住了話。
那些剛才還在嘲笑我們的戰士也明白了,臉上的嘲弄很快就成了歉意。
我不由把目光投往橋的另一邊,在心裏默念着:“留在戰場上的兄弟們,我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你們的魂……跟着我們一起來了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