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許連長要做什麽或是怎麽做……都不是我需要關心的了,因爲就算許連長要設下包圍圈讓越鬼子特工自投羅網,那也是在我出院以後的事。
其實,相對于設下陷阱讓越鬼子鑽來說,我更傾向于利用情報欺騙越軍特工,比如野戰醫院被偷襲後已經加強了戒備增加兵力,或者說張帆已經回國什麽的……當然,我相信這騙不了越鬼子多久,因爲他們的内線隻怕不是一個兩個,但本身這反擊戰打的時間就不長,前後才十幾天,等越軍特工明白被騙的時候隻怕張帆還真回國了,野戰醫院也該轉入國内了。
警衛連的職責就是保護野戰醫院的安全不是?所以我認爲這才是許連長該做的。
然而這卻不是我所能決定的,許連長一心想要打個真正的勝仗,而且上級也考慮到能殲滅越軍特工,所以當然會同意這麽做。甚至警衛連的兵也個個都想出一口惡氣……所以一緻同意将越軍特工引進包圍圈再打一仗。
他們的這種心情我可以理解。畢竟上一仗對他們來說太丢人了,警衛連的人不但保護不了傷員的軍醫,反而似乎還成了被保護對像……這讓他們個個都擡不起頭來做人。隻是這樣做的結果就是……野戰醫院不一定安全,張帆也不一定安全,畢竟他們的對手是越軍特工。
這如果要是我,我肯定不會做這樣的決定,因爲我認爲打仗是爲了戰略目标,而不是爲了出氣。
如果能簡簡單單的用幾個假情報來欺騙越軍特工,就能達到保護野戰醫院的目的,那何樂而不爲呢?
反之……将越軍引入包圍圈打埋伏,先不說在作戰的過程中會有傷亡,還很有可能會讓越軍特工同樣産生報複的心理再次不顧一切的對野戰醫院發起偷襲。所以表面看起來或許有點成果……能多殺死幾個越軍特工,但實際上對戰略目标卻沒有多大的幫助。
不過警衛連上上下下萬衆一心,我也無法左右他們的想法,于是也就沒有勸說他們的念頭。
還是好好養自己的傷吧,我隻是一個小小的排長而已!
在野戰醫院裏的曰子很好過,不用風吹雨打太陽曬,不用苦哈哈的挖戰壕,更不用時時刻刻都擔心着會在睡夢中被敵人一槍幹掉。當然,如果把越軍特工的偷襲也算在内的話,這野戰醫院也不是那麽安全,隻是這前線隻怕找不出一塊真正安全的地方。
平時我一有空就鑽到隔壁的集體病房裏和其它的傷員聊天吹牛,偶爾還會幫助醫院裏的民兵轉移重傷員什麽的。張帆也總喜歡有事沒事的就往我病房裏鑽,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在察看病情,其實誰都知道我的傷勢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如果不忙的話,張帆會陪我在村後的竹林裏走走,她總喜歡聽我說打仗的故事。在這時候她總是滿臉崇拜和羨慕的看着我。有時說到驚險處,她就會瞪着個大大的眼睛驚恐的望着我,傻傻的問:“那後來呢?你沒事吧!”
這時候我總是會情不自禁地狂汗了下,如果我有事的話還能站在這裏嗎?
後來我才知道,或許我真不該對張帆說起我打仗時的事,以至于當我再次走上戰場時,她總會想起以前我所說的驚險情節,有時還會拿自己遭越軍特工劫持的經曆做參照,于是心裏就像挂着塊大石頭似的茶不思飯不想。
那時我就在後悔了,早知道就應該把前線的戰事說得輕松一些、愉快一些,把鬼子說得笨一點,最好就是等着我用手槍一個個去點名的那種……
在醫院靜養了幾天,因爲再也沒有戰事,我背上的傷很快結成了一塊硬硬的疤,于是我就知道離出院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張帆似乎也知道這一點,然而她卻一直不談這件事……我能理解她的想法,她這是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所以幹脆就絕口不提。
隻是該來的終歸還是要來的……
這天正是我吃過早飯和傷員們聊天的時候,我旁邊圍着一大圈的傷員和戰士,我則在中間手舞足蹈的說到我軍沒彈藥一路追着敵軍沖下去炸坦克的精彩處,隻惹來了傷員們一陣陣的喝彩。
話說……這時代的人好像就喜歡聽故事或閑聊,不過這似乎也不奇怪,這時候電視這些東西就算在國内都很少有,更别提在這戰場上了。電腦就更不用說,這時候隻怕386、486都還是高科技吧!所以戰士僅有的消遣就是聽聽收音機偶爾看看電影,你說他們這平時沒事不聊天亂侃還能幹嘛?
就在這時一名通訊員跑上前來沖着我大叫一聲:“楊學鋒同志!院長叫你去一趟!”
“诶!”傷員們紛紛沖着通訊員大呼掃興。
有的傷員還沖着我大叫:“小鋒,回來的時候再繼續,咱們還沒聽過瘾呢!”
“沒問題!”我回答着。但嘴裏雖是這麽應,心裏卻知道也許再也沒有繼續往下講的機會了。
果然不出所料,當我站在老軍醫面前時(老軍醫就是院長,也就是爲我做手術的人),就見他看着我的病曆表說道:“楊學鋒同志!你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讓你出院你不會有意見吧!”
“當然不會!”事實上我心裏早就想着一起出生入死的陳依依和戰友們了。但是……突然間我又有點舍不得這裏,舍不得那些傷員和戰士,當然還有張帆。
“嗯!”老軍醫滿意地點了點頭:“本來……我們做醫生的是治病救人,對誰都應該一樣。但你知道我爲什麽會給你特殊照顧嗎?”
“不是因爲上級的命令?”我有些奇怪。
之前我得到的消息是上級說我是戰鬥英雄,所以才給的特殊照顧。
老軍醫搖了搖頭:“上級的确是有命令,但隻是要我盡一切努力治好你的傷。之所以給你特殊照顧……是因爲我覺得早點讓你恢複就是在救更多的人!”
我一陣疑惑,有些不明白老軍醫話中的意思。
老軍醫的一雙眼睛從他厚厚的鏡片後面打量了我一番,繼續說道:“在你來之前,我就從傷員口中聽說一些有關你在戰場上的事了。所以我覺得……像你這樣的人早一天上戰場,就會有幾個人因爲你的存在而不用犧牲,你遲一天上戰場,我們醫院也許就會多幾具屍體或是傷員。幾天前,從你對付越軍特工的表現,就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所以……你上戰場不是殺人,而是救人,你明白嗎?”
聞言我不由愣住了,我實在沒想到老軍醫會說出這樣一番話,聽起來都有點像武俠小說裏的橋段,但仔細想想卻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殺越鬼子,也就意味着救自己的戰友!
如果心裏隻想着殺敵人,那隻會讓自己變成一個殺人狂、劊子手,但如果是以救戰友的角度去考慮……
“去吧!”老軍醫站起身來随手遞給我幾包已經裝好的藥,說道:“到戰場上記得按時服藥,消炎用的,不能大意。爲了防潮我已經用防水布裝好了。我們的工作其實是一樣的,我在後方用手術刀救人,你在前方用槍救人。如果有一天我們都能回到自己的祖國的話,一定要記着喝上幾杯,我們來比比誰救的人多!”
“好!”我點了點頭,暗道自己在野戰醫院這麽多天,怎麽就沒發現原來院長還是個這麽有哲理的人。
“同志!這是你的行禮。”一名警衛連的戰士提着一包東西來到我面前。
“這是……”我記得我來的時候身上空空如也什麽也沒帶,怎麽會突然多出了一大包行禮來。
“這是咱們警衛連的同志還有傷員護士們爲您準備的!”警衛連的戰士解釋道:“我們都知道您要上前線了,所以湊了點東西……沒什麽好東西,都是同志們的一點心意!”
不知爲什麽,我喉嚨突然就像塞了個東西似的難受起來。這在現代……可從沒有人這樣送過我啊!
“楊學鋒同志!”這時許連長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一見面就緊緊的握住我的手道:“一聽說你要出院我就一路趕來了。你的部隊現在在況孟一帶駐防!我們正好有輛車要送藥品去那,讓老哥送你一程吧!”
說着不由分說的就幫我提起包。
要去跟張帆說一聲嗎?跨出房門時我就犯嘀咕了,還是不要說了吧!說了又不能改變什麽。不過……這要是不說的話,隻怕以後就沒見面的機會了!于是我又猶豫了起來。
“喲!小鋒……出院了啊?要上前線了?”
“多打幾個鬼子替咱們報仇!”
“後悔有期,回國再聯系!”
……
一路上身旁的傷員看到我這身裝束都知道我要重回前線了,于是全都熱情的與我打着招呼跟我告别,有的還特地走上前來與我握手。
我一邊頻頻朝他們點着頭回應,一邊在人群中找尋着張帆的身影,我突然想跟她道個别,但讓我遺憾的是她始終都沒出現。
她去哪了呢?應該是在哪個病房裏給傷員打針送藥吧!或者是在給誰送飯……我若有所失的跟着許連長一路來到一輛汽車前,就連自己是怎麽上車的都不知道。
“楊學鋒!楊學鋒……”
“小帆!”就在汽車發動的時候,張帆突然就從村尾的小路直奔而來。我眼前不由一亮,不自覺的就站起身來朝她使勁揮着手。
然而這時汽車已經開動了,後車廂裏堆疊的幾層藥箱隔絕了我和司機的聯系,再加上馬達的轟鳴,他根本就不知道背後還有人需要時間道别。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張帆跟在車後頭一路奔跑,随着車速越來越快,張帆也跟着越來越遠。
“好好打鬼子!我等着你……”
聽着張帆最後留給我的一句話,我心下不由一陣凄涼……她說等着我?這是什麽意思不用說我也明白,可是我可以嗎?先不說我這一去還有沒有命回來,就算留得姓命隻怕再也聯系不到她了。
我跟她之間的緣份,隻怕也就到此爲止了吧。
戰場上的人和事往往就是這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我抱着步槍慢慢地坐了下來,心裏說不出是一番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