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好家夥!”戰士們很快就議論開了:“怪不得剛才打得那麽險呢!差點就讓他們給沖上來了!原來是鬼子的王牌部隊!”

“就是啊!那麽多人藏在草叢裏咱們就愣是沒發現!”

“對!還好楊學鋒同志發現得早……”

“咦?你們說……”接着王柯昌就轉身問我:“排長,你是怎麽發現那些草叢裏有鬼子的?”

“我……”戰士們突然把話題轉向了我,我愣了下就回答道:“我是看到那草浪有點不對勁,于是就打了幾槍……”

“那幾槍……該沒打中鬼子吧!”王柯昌又接着問了聲。

“能沒打中嗎?”很快就有戰士接嘴:“這要是沒打中的話,他們能被迫提前發起沖鋒?”

“那……他們被打中了連吭都不吭一聲?”王柯昌說出了最後的擔憂。

戰士們一聽不由也都愣住了,是啊!被打中了吭也不吭一聲?如果是當場擊斃了那還好說,如果是被打傷了也沒發出一點聲音,那這支部隊的素質……

一想到這,我和戰士們都情不自禁地感到後背涼嗖嗖的一片。

“排長!”很快就有幾名戰士開始抱怨了:“不是說咱們駐守的這幾個高地不重要嗎?不是說有團主力在制高點上頂着嗎?怎麽鬼子一打就打咱們這呢?”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因爲我同樣也希望有人能回答我。

“去去去……”刀疤走過來沒好氣的接嘴道:“這問題你該問那些鬼子去,問二排長頂個屁用!”

“排長……那上級怎麽說?”也有些機靈的戰士問道:“上級如果知道這情況,會不會派部隊來增援?”

“我又不是上級,你問我幹嘛?”我也有些火了,抄起工兵鍬狠狠地往地上一插,說道:“全體都有,給我加固工事!”

“是!”戰士們應了聲,膽戰心驚的對望了一眼,就有些無奈的揮起了鐵鍬。

其實我心裏也着急,一看連長從防空洞裏鑽出來的時候,我就着急的跟了上去問道:“連長,連長……上級有什麽指示?”

“能有什麽指示?打仗呗!”連長沒好氣的回答道。

“這……”我遲疑地小聲問道:“打咱們的316a師,上級就沒給咱們派些援兵?”

“316a師又怎麽了?還是讓咱們給打下去了?”連長看起來也有些火大:“上級的意思,是鬼子很有可能玩聲東擊西的把戲,所以讓咱們别慌,堅守陣地絕不能讓鬼子從我們面前過去!”

“是!”我無奈的應了聲。

之後的事實證明,這又是上級的另一次誤判。上級始終認爲敵軍的主攻方向是528.3高地附近,對我們高地的進攻隻是敵軍的調虎離山之計,于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向我軍駐守的高地調來一兵一卒……

這些都是後話,現在的我們當然不知道這些,雖然知道對手是敵軍的王牌部隊,但還是不得不硬撐着頭皮頂上去。

戰場就是這樣,我們沒有打與不打的自由,也沒有選擇自己對手的權力!

“排長!”正在我揮動着自己的鐵鍬加固工事的時候,一名戰士走到我身旁可憐兮兮的叫了聲。

“嗯!”我停下手中的活擡起頭來望着他,問道:“什麽事?”

這是一張大衆化的臉,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排裏還有他這麽一号人,雖說我手下人不過三十幾個。

“排長!”那名戰士從懷裏掏出一封信,說道:“我聽說你也是福建人,我也是……要是我犧牲了,能不能幫我把這封信交給我的家人?”

“嗯!”我愣了下,就點了點頭接過了那封信。心裏卻想着……說不準我還會死在你前頭呢!

“真是太謝謝了!”見我答應,那名戰士臉上的愁容很快就展開了,随手就掏出了兩根煙遞了過來。

我正覺得累,再加上這會兒天色已亮了,抽煙也無所謂,于是就一屁股坐在戰壕裏互相點上了。

“排長!”吐了兩口煙霧,那名戰士就打開了話匣子:“我是福建福清的,你呢?要是咱們能順利的從戰場上回去,我一定到你那去走走,到時咱們好好喝幾杯……”

“砰!”一聲槍響。

我突然感覺到有些水從頭頂上灑了下來,接着我就看到那名戰士像是一個被抽空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我的面前,于是我就意識到灑在我身上的不是水,而是血。

如果不是親身經曆,你很難想像一個活生生的人,剛才還跟你有說有笑的人,甚至他點燃的煙還在嘴裏冒着煙……突然間就失去了生命像皮囊一樣倒在你的面前。

這巨大的反差讓我足足愣住了幾秒……

然後我就意識到,這名戰士隻不過比我站高了一點點,隻不過是從戰壕裏露出了半個腦袋,于是就失去了生命。

有時生與死,就是相差這麽一點點……

“狙擊手!”我聽到刀疤在不遠處大叫。

狙擊手,當然是狙擊手……

越軍一支普通的部隊都有狙擊手,這支精銳部隊自然也不會例外。而且可以想像,這支精銳部隊的狙擊手應該會更厲害!畢竟是樣榜師不是?

爲什麽剛才越軍沖鋒的時候我沒感覺到有狙擊手存在呢?

我想應該是越軍沖鋒時人數過于密集,那時适合遠距離射擊的狙擊手隻怕槍口都被自己人給老堵着,所以才這時上來找茬的……

正在休息的戰士們聽到了這聲槍響,立時就從戰壕裏跳了起來把槍架了上去。有些戰士甚至還緊張地扣動扳機朝面前的草叢亂打一氣……但是很明顯,這些流彈打不中任何人,戰壕前的那片草叢就像海一樣深,要想打死藏在裏頭的一名狙擊手,幾乎就像是海裏撈針一樣。

“趴下!趴下!”我朝戰士們大喊:“别開槍……”

我記得老頭說過,如果碰到敵軍的狙擊手,最忌諱的就是亂開槍。這不但會浪費我軍的子彈,還會讓敵軍的狙擊手有機可趁……槍聲會掩蓋狙擊手的槍聲,混亂可以讓狙擊手從容選擇目标。

果然,我的話音未落隐約中又是一聲特有的“砰”的槍響,又有一名戰士頭部中彈倒在血泊之中。

“停止射擊!停止射擊!”刀疤沖上去就把那幾名打槍的戰士壓回了戰壕,接着毫不客氣的朝他們吼道:“誰讓你們開槍的!全都給我趴下!三班長,給我看好你的兵!别他媽的一個勁的給部隊添亂!”

“二排長,三排長!”連長隔着老遠朝我們叫着。

我當然明白連長叫我做什麽,還能做啥?不就是把越鬼子的狙擊手幹掉嗎?

但是他還叫了三排長……就讓我有些意外了。

三排長粱連兵貓着腰跑了上來,在經過我身邊時朝我揚了揚手中的狙擊步槍,眼裏閃着興奮說了聲:“這要謝謝你!”

“哦!”他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他手中拿的正是昨晚我打掉的那名越軍狙擊手……

我早該想到的,這繳獲了一把狙擊槍不給槍法好的梁連兵還能給誰?

“怎麽樣?”粱連兵回過頭來沖我笑道:“咱們要不要再比比?”

“比就比,誰怕誰啊?”這話不是我說的,而是王柯昌代我說的。

我狠狠地瞪了王柯昌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行啊……那你上啊?”

“我……”王柯昌這才知道自己說在我前頭了,趕忙賠笑道:“我哪能啊,當然是排長比了!”

我歎了一口氣,爲地上腦漿迸裂的那位老鄉合上眼睛,取下他嘴裏的煙吸了一口氣後,就插在他面前的松土上,說道:“兄弟,你先走一步,看我替你報仇!”

說着跟粱連兵點了下頭,兩人就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爲什麽要往相反的方向跑?

我們根本就不知道越軍狙擊手在哪裏,往相反的方向跑,就意味着彼此之間可以構成交叉火力……

啥是交叉火力?

這問題其實沒有字面上看起來那麽玄乎,打個比方,如果越軍躲在一個石頭後,從這個角度上看不到,那麽從另一個角度基本就可以看到了不是?

這就是交叉火力,這可以保證沒有射擊死角,這特别适合機槍位的部置。有些人總以爲機槍适合像電影、電視裏看到的那樣,從正面朝沖上來的敵人掃射,其實這不大對,最理想的應該是布置成交叉火力從兩側朝沖鋒的越軍掃射……

同樣,這在打狙擊也适用。當然,這得有兩把槍的時候才行得通。

我帶着王柯昌往橫裏跑了幾十步,一路上戰士們都知道我們是幹什麽去的,于是都很自覺的給我們讓開了路。

我看看差不多了,就慢慢的把狙擊槍往戰壕上探……我伸得很慢,就像是在用比平時慢了幾倍的動作架槍。

目的很明顯,我手中的狙擊槍因爲纏着破布,再加上打了幾場仗這時早就跟泥土是一個顔色了。所以這時雖然天色已亮,但我這麽探出去越鬼子狙擊手還是很難發覺。

我想粱連兵也是這麽做的,因爲他如果不這麽幹的話……那一步探出腦袋時隻怕就有一發子彈在等着他了。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腦袋……當然,我軍帽上的紅五星早就已經摘掉了,而且軍帽還特意用泥漿弄髒。

這一個平時看起來十分簡單的架槍動作,我卻足足花了十分鍾的時間,以至于身旁的王柯昌都有些不耐煩了。但他又哪裏會知道,狙擊手之間的對決,比的往往不是槍法,而是耐心、觀察力、反應能力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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