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連隊的武器都被繳了,這其中包括刀疤和我的狙擊步槍在内。
一開始我還覺得這過份了點,不就是打了連長嗎?用得着把整個連隊的武器都繳了而且還專門派了一個排的兵力在旁邊拿槍看着?就像對待俘虜一樣?
後來我才知道,這完全是有必要的。
戰場跟其它地方不一樣,戰場是一個非生即死的地方,是戰士們要承受巨大壓力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許多戰士會承受不住壓力做出偏激的事。
比如說……就有這麽一個戰士,因爲受到上級的不公平對待,端着沖鋒槍沖着上級的指揮所就是一陣掃射,打死了好幾個人之後逃了,搜了好幾天也沒搜着,最後才在一個山洞裏發現他自殺後的屍體。
也許有人會對這個事件很費解,我軍部隊裏怎麽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但解放軍也是人,是人就會犯錯誤,所以解放軍也會犯錯誤。
更何況,常人的思維和法律在戰場上根本就發揮不了多大的作用,戰場上可以說動不動就要丢掉姓命的,那我還管你什麽法律、什麽常理,有家庭的話還有些顧慮,沒家庭的話反正死了也就是兩眼一閉兩腿一伸,死在誰手上還不是一樣的?反正誰惹毛了我我就找誰算帳就是!
所以說,現在咱們這個連隊一發生這樣的事馬上就讓上級緊張起來,不隻是驚動了營長,就連團長也匆匆忙忙的帶着警衛員趕到了現場。
“你搞什麽名堂!”我們聽到團長在不遠處訓着鼻青臉腫的連長:“你一個連長……竟然有辦法讓全連的戰士都跟你對着幹?!你這連長是怎麽當的?剛才還在表揚你在戰場上表現不錯呢!馬上就給我掉鏈子……”
話說,我倒是覺得團長這話訓得不對。被人打了難道還是自己能控制的?隻不過,像這樣的[***]……連長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幹系倒是真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随後團長就皺着眉頭問。
連長想說話,瞄了瞄蹲在不遠處的我們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也真夠難爲他的,咱們就在不遠處聽着,他這說謊話又不是,說真話又不是……
“看什麽看!給我說!”團長來了脾氣。
“報告!”連長隻有一挺身說:“主要是一排傷亡過于慘重,他們……他們對我的指揮能力産生了懷疑,認爲這場仗不該這麽打……”
“艹!”聽着這話我心裏還真佩服了這連長一下,瞧瞧,這話回答得有多工整啊。說的每句話都是對的,但這麽一說……就變成都是咱當兵的無理取鬧了!
“唔!是這樣麽?”團長把眼光投向了我們。
我沒有說話,因爲我知道不用我開口,身邊到處都是義憤填膺等着說話的兵……更何況,我還可以說是當事人,有些話不适合我來說!
果然,團長話音剛落,一排的幾個兵就站了起來。
爲首的一個手上還綁着繃帶吊在脖子上,他眼含着淚水聲音哽咽的說道:“團長,有些話……咱們就算是受處分也得說、槍斃也得說!否則我們一排的同志死也不暝目!”
“說!”團長隻簡簡單單的說一個字,但誰都看得出來他是動了真怒。
“團長!”這一排的兵抹了把淚水說道:“俺覺得咱們排的同志犧牲得冤枉……”
連長顯然不希望這個兵再繼續往下說,馬上就插嘴打斷了他的話:“我說王格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這不是……”
“你給我閉嘴!”團長兩眼一瞪就讓連長沒再敢往下說了,接着團長再把頭一揚,說道:“你接着說!”
“團長!”這個叫王格甯的兵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下心情,接着說道:“咱們當兵的,打上戰場的那一天就把腦袋别在褲腰帶上了,咱們就沒打算活着回去。但是……咱們就算犧牲了也想要有點意義,也希望能起點作用……可是!”
“可是什麽?”
王格甯歎氣說道:“連長是讓我們頂着越鬼子的子彈沖上去的……所以才傷亡慘重。開始咱們也不覺得有什麽,打仗當然就會有傷亡,咱們認了。可回來後想了想……”
說到這裏王格甯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人家二班長就不像連長那樣,二班長就知道從側翼夾擊越鬼子,所以二排才犧牲了五名同志就把越鬼子一個排全打掉了。你說……咱們這心裏憋屈啊,就覺得對不起犧牲的同志……”
“哦!”團長将冒着火的目光往連長身上一轉,問道:“你不是說……是你指揮部隊夾擊越軍的?原來這事還是二班長幹的?”
“是……是我命令二班長包抄的!”連長額頭已出現了汗珠。
“切!”王格甯不屑的說道:“不知道是誰說二班長不服從命令的?如果是你下的命令,那二班長又哪裏來的不服從命令?”
“團長!”另一個兵站起來說道:“我可以作證,當時我就在連長旁邊,連長沒有下這個命令!”
“嗯!”團長點了點頭:“這麽說……發現越鬼子特工部隊的……也不是你喽?”
連長再也不敢說什麽了,這時我才知道,原來連長把我所有的功勞都攬到了他的身上。
對此我有些匪夷所思,應該說這在戰場上的事瞞不住人的不是?戰士們都看在眼裏的,而且紙包不住火……這連長怎麽就敢把它往自己身上攬呢?
後來想想,這似乎也不奇怪,就比如像剛才連長說的……這都是他下的命令。再說了,這是什麽年代?十年動亂剛結束的年代,隻怕那浮誇風還沒刮完的吧!
“好你個李樹肖!”團長隻氣得臉色發白,手指在虛空中接連點了幾下,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接着一撒手就什麽也不管轉身就走。
團長這一走我們就不由愣了,團長就這麽走了是什麽意思呢?咱們都還像俘虜一樣在這蹲着呢……
最好……就是把我們抓去關監閉吧,這時的我就在心裏想着:要不回去坐牢也成,總比在這裏時刻擔心丢掉姓命的強!
隻不過……我卻知道不會有這麽便宜的事,前線正是用人的時候呢,哪裏是說撤就撤的。如果真把我們撤了回去,那部隊裏怕死的兵還不樂壞了,他們隻需要學着我們把連長抓來打上一頓,然後就可以回家了!
這樣的話那部隊裏的連長可要倒黴了,然後就是沒人敢當連長,接着就是部隊亂成一團……
我艹……我這都是在胡思亂想着什麽啊!
“同志們!”這時教導員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教導員是湖南人,在戰場上我也見過他幾次,他經常跟營長在一起出入的,隻不過這幾天一直都在打仗,所以還沒跟他說過話……後來我才知道,還是不要跟他說話的好!
至于什麽是教導員嘛……咱部隊有個特色,就是每個幹部身邊都要分配一個黨員負責做思想工作的,而且通常會比幹部大上半級,正所謂黨領導槍嘛!
連長旁邊的是指導員,營長旁的是教導員,團長以上的就叫政委……
教導員示意兩名警衛員把連長帶下去後,就叉着腰說道:“李樹肖同志因弄虛作假、欺上瞞下,且工作失職造成部隊損失嚴重,所以上級決定給予其撤職處理!”
說到這裏戰士們不由全都松了一口氣,處理了連長似乎也就意味着咱們當兵的一方勝利利了。
然而還沒等我們完全放下心,教導員又接着說道:“但是,我們身爲革命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要服從命令,三大紀律是怎麽說的?一切行動要聽指揮!這體現了我黨對軍隊絕對領導的原則和人民軍隊内部下級服從上級的指揮關系,是達到全軍高度集中統一,保證軍隊執行我黨的路線,勝利完成各項任務最基本的紀律要求……可是你們呢?當然我知道,連長是有不對的地方,可是你們可以通過其它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之後就是“叭啦叭啦”的一大堆全是大道理,隻聽得我目瞪口呆,暗自驚歎教導員怎麽有辦法不用稿子就能做這麽長的演說的!
還别說,教導員這功夫還不是蓋的,脫稿演說足足有一個多小時……就在我以爲這樣的結束的時候,卻還要寫檢讨,立軍令狀,個别談話……足足折騰了一夜。
初時我還有些擔心陳依依會不了這些,不過讓我意外的是她卻可以十分熟練的應付……于是這才反應過來:這越南也是學咱們中國和蘇聯的,隻怕比我們還厲害呢!
這其中還有幾個兵被叫去審查過,我當然也是其中一個,不過好在我既沒有說什麽挑畔的話也沒有動手打人,所以什麽問題都扯不到我身上。對我的審查重點就是在兩場戰鬥經過的核實以及爲什麽不聽連長的命令擅自行動上……
這其實也很好解釋,我就一口咬定軍情緊急來不及向上級彙報,他們也就不了了之了。
總之……這一夜,一直想從戰場逃開的我竟然頭一回想念起戰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