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長王樹仁,湖南人,兩年的兵齡,個頭不高,看起來有點油腔滑調的那種。這樣的人在現實生活中或是官場裏也許能混得開,但是在部隊裏,尤其還是在打仗的部隊裏……
三班長李長彬,人長得黑黑瘦瘦的,别看他隻有半年的兵齡,但據說是我們排的軍事素質标兵。我們連隊參加全軍聯合比武,他就是其中一位,打槍還拿過獎的。但好像在戰場上的表現卻不怎麽樣,這也充分證明了一句話,那就是在訓練時成績好,并不代表在戰場上能殺敵。
二班長就是我了,話說這個班長雖小,但卻五髒俱全。班長小到什麽程度呢?小到連幹部服都沒有配發。啥叫幹部服?用戰士們的話說,那就是“四個兜”的。這時代當兵的講究官兵平等取消了軍銜制,所以上到将軍、司令下到連長、排長,穿的軍裝完全一樣,就是軍裝上胸口兩個腰部兩個一共四個口袋,而當兵的就隻有腰部兩個口袋……這就是這時代解放軍部隊裏幹部和戰士唯一的區别。
而我……一個班長,就處于這又不是幹部又不像戰士的臨界區……
不過話說,這頭一回帶兵那感覺還真有些不一樣。刺刀、小石頭等幾個左一下班長右一下班長的,不管什麽事情都以我的意見爲準,就連在行軍的過程中到路邊方便下都要向我請示,還真給了我一種手中有權的感覺。
我手下的這些兵雖說會服我,但我們排的另外兩個班長卻對我沒什麽好臉色。我想,這多半是因爲他們都是老兵,所以不怎麽看得起我這個新兵蛋子的原因吧!
拽什麽拽?我在心裏想着:你們看不起我,我還看不起你們呢!多當了幾年兵怎麽了?就像指導員說的,不管是黑貓還是白貓,能抓得住老鼠的就是好貓。在戰場上可不管你們當兵當了多久,能保住姓命并且打着敵人,那就是一名好戰士!
部隊在老街休整了半天後,我營就接到往南偵察開進的命令。
事後證明這個命令是不合适的,因爲我們還沒有保證老街的安全,甚至可以說老街根本就沒有被我們占領,隻是我們以爲被我們占領了而已。
話說不到十分鍾的集合,我營就開拔了。
三百多人的隊伍,而且還是個個都拿着槍背着炮的,這要是能帶到現代去打架那可有多威風啊!想到這的時候我就覺得身爲他們一份子的自己特牛,隻可惜我也知道部隊不是給我用來打架的,而是用來對付面前的那些越鬼子的!
一想到要對付越鬼子,之前的那種威風很快就沒了。因爲我心裏很清楚,我們的部隊無論是在素質上還是裝備上都沒法跟越鬼子比。
老頭自己也說了,越鬼子手裏拿的都是蘇聯人和美國佬的武器。蘇聯的武器是無償供應的,什麽沖鋒槍啊(其實是ak47突擊步槍,我軍戰士因爲56式沖鋒槍的原因,所以普遍将ak47稱作沖鋒槍)機槍啊冰雹式火箭筒啊,應有盡有;美國佬的武器是美國從越南撤出去的時候留下的,各種武器都有。所以越鬼子的武器看起來特雜,有時民兵手裏都抓着微沖,村裏的老頭都會有火箭筒……
而反觀我軍步兵的裝備,還在用56半,這種半自動步槍雖說用不着像以前三八大蓋一樣打一發子彈扳一下了,但還是扣一下扳機打一發子彈,跟人家手裏的ak47一擡扳機就是一串子彈怎麽比啊!
就算是我軍裝備的56式沖鋒槍樣子跟ak47一模一樣,但那質量就是趕不上人家的蘇制的,一扣扳機打一串子彈要麽就是卡殼了,要麽就是槍管燙得不行,更有甚者還會發生爆炸……
所以說這仗一打起來,越鬼子一個排的火力都比得上咱們一個連了。
不過好在這一回不是由我們排偵察了,這對我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走在部隊前頭偵察可不是件好玩的事,越鬼子有什麽埋伏啊或者地雷啊,全都是往偵察排身上使……不過這還真說不準,我很快就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有多麽錯誤。
部隊沿着公路一路前行,走了兩個多小時後命令突然從前方傳了下來:“停止前進原地待命!”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走在前頭的連長看到了前方的地形險惡,擔心會遭到越軍的伏擊,所以才下令部隊停下來,打算讓小部隊上去偵察一番。事實證明連長的擔心也是有道理的。當時我也看到了那個地形,公路像一條長蛇一樣蜿蜒曲折在一大片開闊地裏,兩旁是幾百米寬的水稻田,公路正前方就是兩個無名高地,萬一越軍埋伏在那裏,就很有可能會把我們一整支部隊都壓在水稻田裏,而且沒有任何可以掩蔽的東西。
但上級卻不是這麽想的,後來據刀疤說,當時連長第一時間就将這個情況報告給營長,營長又通過步話機聯系上級。
上級問的是:“前面偵察排怎麽樣了?”
“一切正常!”營長照實回答。
“那就沒問題嘛!”上級有些不耐煩了:“我說你們是怎麽搞的,行軍速度這麽慢?咱們的兄弟部隊已經超過我們十幾公裏了……怕這怕那的怎麽完成任務?我命令:馬上收攏部隊全速前進,争分奪秒到達指定地點!”
刀疤對上級的這條命令的評價是:“上級就會坐在辦公室裏有尺子量地圖,他們哪裏會知道什麽實際情況?他們還以爲這仗還是跟打國民黨一樣的,咱們一上來敵人就像秋風掃落葉似的到處跑呢!”
于是部隊就隻能按照上級的命令繼續前進,而且還是沒有任何防備的排成一字長蛇陣跑步前進。
我之所以會按照命令朝前走,一是因爲軍令不可違,另一個,則是因爲我不記得老頭曾經說過這一仗。事後我就在想,我之所以沒聽老頭說起過,也許是因爲老頭根本就不願意回憶這段令人痛心的往事……
打仗總是會有人犧牲的,但有時這樣的犧牲卻是完全可以避免!
跟着部隊走出山地進入水稻田時我就有些後悔了,我雖說不怎麽懂軍事,但也發現了一點——這時我軍部隊就像秃子頭上的虱子一樣明擺着。
公路上很靜,靜得隻有戰士們唰唰的腳步聲和身上裝備互相碰撞時的“铿铿”聲。我兩腳機械地跟着部隊朝前跑,眼睛卻緊張的盯着前方幾百米處的那兩座高地,生怕那裏會突然打出一排子彈來奪走我的生命……
我得承認,這時候我想的還是隻有自己,直到小石頭在旁邊叫了我一聲後,我才意識自己已經是一班之長,還有七、八名戰士的眼睛在盯着我看!
“班長!”小石頭在旁邊叫道:“我怎麽瞧着這路有些不對勁,你看……”
說着小石頭就沖着我指了指路邊翻出來的新土,說道:“這路怎麽好像是剛修不久的,那土都還沒踩實呢!”
聞言我不由一愣,剛修的路?
我擡眼朝側面一望,接着很快就明白了,右前方幾百米處也有一條公路沿着稻田的邊緣往叢林裏沿伸,那條路旁就許多樹木和石頭可以做爲掩護,走起來就安全得多。
所以很明顯,這就是越鬼子的詭計,我們要走應該是那條路,也不知道越鬼子耍了什麽手段把那條路的路口給堵上了然後把我們引入了這個鬼門關!
想到這裏我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恐懼,沖着走在前方的刺刀大叫一聲:“排長!這是敵人的陷阱!”
刀疤也感覺到不對勁,隻是因爲上級的命令和不能确定的原因所以一直沒說話,這時聽我這麽一喊,于是當即時下令道:“停止前進!做好戰鬥準備……”
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轟”的一聲巨響,前方公路上的戰士踩響了一枚地雷。接着機槍聲和爆炸聲很快就響了起來。子彈像雨點般的從那兩個高地朝我們傾瀉而來,走在前頭的戰士們成片成片的慘叫着倒下,其它人就像螞蟻一樣成群成群的往回跑,但又很快被後面跟上來的戰士擋住了去路擠成一團,幾發炮彈過來就将十幾名戰士狠狠地抛到了空中……
“散開!散開……”刀疤一邊朝戰士們揮手大聲喊叫,一邊端着沖鋒槍就在路邊卧倒,沖着高地就是一梭子彈。
我沒有往回跑,而是一個翻身就滾進了稻田裏躲藏在田埂的内側。
因爲我知道往回跑是沒用的,那除了擠成一團讓越鬼子殺個痛快之外不會有任何結果。更何況,越鬼子也不是傻瓜,他們煞費苦心的設下了這個陷阱,不可能還會把退路留給我們。
回頭往我們來的方向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們出來的路口處早已是一片炮彈和機槍子彈,越鬼子顯然是用遠射程的迫擊炮和機槍封鎖了路口。
換句話說,我們一個營的戰士已經被越軍給壓在這片開闊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