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被定格在太空中，連眼球也無法轉動，隻能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祂上次像這樣被拘束起來，還是在遇到【極古】的時候。之後祂在【極古】的方舟上放了四十萬年的電，直到最後一滴神力被榨幹才逃出來。準确說是【極古】見祂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把祂從方舟上抛了下來。
那是祂一生中最屈辱的時刻。
重獲自由後，祂開始深居淺出，對自己的行蹤保密極爲重視，爲此祂甚至殺掉了許多近身服侍祂的虔誠信徒。
祂發過誓，祂再也不會被任何人抓住。
......
“原來雷神長這個樣子！”鹿柒柒站在雷神面前對祂評頭論足，“這眼眶！這鼻梁！這嘴巴！帥的呀！”
鹿柒柒的眼底閃爍着好奇的神采。
作爲一名針對古神的刺客，她從小就被教導哪些神是可以欺負的，哪些神是聽到名号就要遠遠避開的，雷神便屬于後者。
全盛時期的雷神可以察覺極大範圍内的惡意，像她這樣的刺客隻要出現在雷神附近，雷神就會随手劈死她。
她隻在長輩們口中聽聞雷神的傳說，親眼見到雷神的尊榮——這是第一次。
雷神長得沒她想象得兇，要不是眉宇間的煞氣太重，她甚至有點喜歡。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雷神的臉，邊摸邊煞有介事地說：“手感還行，比族裏的雞崽好。”
“好了，别摸了，給祂留點尊嚴。”
唐煊走到雷神面前打量祂。
半晌，唐煊緩緩開口：“你們這些古神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怎麽對人類這麽心狠，而且聽說你們在成神之前也是人類。”
雷神周圍的空間被凝固，祂無法回答唐煊的問題。祂始終維持着最初的姿勢，喜悅地目視前方，即便前方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喜悅的事物。
溫柔女聲詢問道：“我把祂捉來給你們了，但你們用什麽容器盛放祂呢？我不能一直在這裏維持對祂的束縛，我還要遠航探尋更多的宇宙奧妙。”
陰華藏擡頭道：“這一點請您放心，最多半個月以後就會有一艘載着實驗儀器的飛船來到這裏。我們會肢解祂的身體，洩掉祂的信仰之力，到時候您就可以離開了。”
堂堂雷神，最後落得肢解的下場。
鹿柒柒退後一步，看雷神的目光裏帶着些許同情，心想現在的人類真是夠狠的。不過相比于古神從前對人類做過的事情，肢解倒也不算什麽。
古神不隻會肢解人類，還經常逼迫人類做各種變态的事情，諸如母子相食、兄弟操戈、喝岩漿等等，死不足惜。
唐煊看着雷神陷入思索，他挺想知道雷神對世界重啓這個話題了解多少。
之前巴瑪丘斯的出現給了他一些啓發，讓他明白他所在的世界确實不一般，除了科技和信仰? 不被任何其他修煉體系包容。
如果能了解更多? 他或許可以對自己的處境有更清醒的認識。他猜測雷神所知曉的世界重啓要麽是時間循環，要麽就是紀元疊代。
如果是紀元的疊代? 雷神是否也像他一樣和從前的紀元有什麽聯系？
每一次紀元疊代都葬沒一個發展到巅峰的修煉文明? 唐煊相信除了仙紀元肯定還有其他紀元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在終末降臨時成功逃生，他們在哪裏？
隻要雷神肯開口? 這個問題或許就迎刃而解了，但問題是如何讓雷神心甘情願地合作呢？
唐煊忽然被一道紫光晃了眼? 他回過神? 發現雷神額頭的晶體在發光。
這是.....
唐煊愣住了。
鹿柒柒尖叫道：“危險！”
雷神的身體原地消失，智能生命把祂抛到了遠處。
唐煊擡頭透過玻璃望向雷神。
雷神靜靜地漂浮在太空，祂的姿勢依然沒變。但祂額頭處的晶體卻愈發耀眼了，藍紫色的光芒透過裂痕傳出來? 亮得使人無法直視。
令人心悸的波動在太空中擴散。
雷神雙目無神地望着正前方。
我叫坎塞爾? 這個名字是雷電的意思，母親大人爲我起這個名字是想要我像雷電一樣震懾森林裏的猛獸和部族的敵人。
但那時的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能像驚雷一般照亮這沒有希望的世界。
母親大人生病早逝，部族的其他人沒有能力維系部族的存在。我們很快在和其他部族的戰争中落敗，男人被貶爲奴隸，女人淪爲生育工具。
有個男人在我臉上烙下了奴隸印記。
後來那個部族也被打敗了。
我又來到另一個部族? 之前在我臉上烙下奴隸印記的男人也被别人烙下了奴隸印記。
到了冬天，森林中資源匮乏。爲了生存? 部族與部族間的戰争更加頻繁，我從一個部族到另一個部族再到另一個部族。
因爲部族老人們的愛護? 我僥幸沒有餓死或戰死在那個冬天，但那個冬天之後就再也沒人能愛護我了? 因爲他們都死了。
我不記得過了多久。
有一個人出現在我面前? 他問我想不想改變自己的命運。那時我已經二十多歲了? 做了二十年的奴隸，但我一直沒有放棄過對自由的渴望。
我說我想。
三年後，我凝聚了自己的神格。十年後，我統一了星球上所有部族，又一次見到之前那個在我臉上烙下奴隸印記的男人。
他老了，斷了一條腿，牙齒也都掉光了，但我就是能認得出他。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或許是因爲懷舊吧，我決定賜予他眷顧，讓他的子子孫孫都侍奉于我。
二十年後，那個男人死了，而我則帶領部族踏入星空，開始了我的征戰。
許多年後，我成爲了雷神。我享受着無盡的尊榮，但卻感受不到生命的意義。爲了讓自己感覺自己還活着，我變成了我所厭惡的模樣，開始以人的悲慘取樂。
我把孕婦開膛破肚，把嬰兒取出來放進鍋裏炖成湯；我把新婚夫妻分開，讓丈夫看着自己的妻子被猿猴強暴；我用雷電放大人的知覺，再用最殘酷的刑罰殺死他們。
我給許多人的故事畫上了句号，今天我自己的故事也要被畫上句号，一切周而複始，就像當初那個給别人烙奴隸印記的人最後也被其他人烙下奴隸印記一樣。
咔嚓咔嚓咔嚓......
雷神額頭處的紫色晶體上蔓延出蛛網般的裂痕，祂恢複了行動能力，眼底流露出一抹解脫的神色，扭頭最後望了一眼某個令他牽挂的遠方。
母親大人，我來找您了。
刹那間，一場史無前例的爆炸發生了！
自爆神格是一位神祗最暴烈的攻擊手段，也被稱爲與敵共隕的招式。想要自爆神格，必須先忍受身體和靈魂俱四分五裂的極緻痛苦。
很多古神在這一步便敗退下來。
因爲神格帶給祂們的痛苦遠比敵人能夠帶來的更加刻骨銘心。
雷神的實力在古神中排第二梯隊，僅次于包含【極古】在内的幾位頂尖古神，在古神時代，能和祂比肩的不足二十人，過去從未有過這麽強大的古神被逼到自爆神格。
神格是神的根基，無論何時，神格中都儲存着神全盛時期一半的力量。這部分力量平常無法被挪用，否則神格就會崩潰。但在自爆神格的時候，這條限制就不再是限制。
雷神真正的力量在這一刻得以體現。
本該狂暴的雷霆呈現出詭異的柔和，一片深藍色的汪洋從破碎的神格中噴湧而出。滾動的雷聲代替了海浪的聲音，以空間爲介質，真真切切地傳進聯邦戰士們的耳朵裏。
沒有迸射的閃電光弧，也沒有暴躁的雷蛇電蟒，就像是一片普通的海。
雷神的神格破碎後喚出一片雷霆的海洋，或許祂心底也希望自己的生命能不像雷霆那麽狂暴而短暫，而是像海一樣平靜與寬廣。
祂的身軀在純淨的雷霆中消融，永遠地與這片奇迹之海融爲一體。
常人無法理解的神性附着在水一般的雷霆上湧向四面八方。
這片深藍色的汪洋摧枯拉朽地突破了智能生命的空間禁锢，仿佛那根本不存在一樣。
行星被吞沒，很快下沉消失得無影無蹤。恒星在汪洋中短暫地璀璨了一瞬，最終也像行星一樣沉入這片海的更深處。
海洋的擴張速度越來越快，最多十分鍾就會到達聯邦艦隊所在的位置。
唐煊錯愕地望着遠處的海：“祂自爆了？”
鹿柒柒一臉懊惱：“自爆神格，幾乎沒有古神會這樣做，我一時沒想起來祂還有這麽一招。”
溫柔女聲急促地說道：“我建議你們立刻離開這裏，這片海中的物理規則發生了我無法理解的變化，任何被海吞沒的物質都會被同化。”
唐煊從未聽過溫柔女聲這麽快的語速，可見事态确實非常緊張。
唐煊詢問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溫柔女聲回答：“海蔓延的速度越來越快，三分鍾後就會蔓延到你們所在的地方。”
“陰将軍，我們離開這裏吧。”唐煊頓了一下，“你也跟我們走，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後面這句話是對智能生命說的。
溫柔女聲沉默了兩秒後答應了：“好。”
陰華藏立即安排艦隊撤離。
摧毀古神的任務已經完成，他們再在這裏停留也毫無意義。至于這片海，可以回去後讓科學院的學者們來研究。
戰艦迅速調頭，尾部引擎噴出藍白色的火焰，沉重的船身被推動，在三十個計數内加速至第一躍遷速度。
光芒一閃，艦隊消失在遠處。空蕩的太空中，智能生命的艦隊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最後隻剩下一片無限擴張的雷霆之海孤零零地聳立在漆黑的背景中。
飛船在空間夾層中駛到安全距離。
唐煊揉了揉太陽穴，讓自己集中注意力，然後對智能生命詢問有關雷霆之海的事情。
“那片海，你現在對它了解多少？”
溫柔女聲緩緩說道：“海由某種特殊物質構成，在剛誕生的三秒向外發射了大量信息，之後進入加速擴張狀态。”
唐煊愣住了：“發射信息？”
溫柔女聲坦誠地說：“我截獲了一份信息，但我無法辨認信息裏的文字，你可以看一看。如果你能看懂，請把信息和我共享。”
唐煊輕輕點頭。
指揮室内的大屏幕自動啓動，一行行奇特的文字在屏幕上滾動起來。
不出意外，這是古神語。
信息并不多，意思大緻是告知全體古神複蘇後低調行事，科技很強大，新時代很危險雲雲。
這段信息的發送者是雷神，如果沉睡中的古神能收到這段信息，祂們複蘇的第一件事一定是遠遁千裏，絕不會給聯邦一丁點額外的機會。
唐煊不自覺地皺緊眉毛。
這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雖然聯邦時刻監控着各個探查到古神遺迹的星球，但難免有些古神沉睡的地方還沒被聯邦注意到，或者監控中的地方突然發生變化，使聯邦不能第一時間出現在現場将其扼殺。
上次少陽星系的遊樂園古神就是這樣，如果祂當時沒有在原地停留，而是直接離開，聯邦很難抓得住祂。
唐煊逐字逐句地翻譯給智能生命。
溫柔女聲又說：“我和我留在那邊的探測器失聯了。”
唐煊疑惑道：“被海吞沒了？”
溫柔女聲回答：“不，探測器距離海還有一段距離，似乎是什麽東西幹擾了我們之間的通訊，我正在嘗試用更高級的通訊方式重啓聯系......成功了。”
唐煊的右眼皮跳了兩下，他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詢問道：“怎麽回事？”
溫柔女聲回答：“海不隻發出了信息，還釋放了某種幹擾粒子，使量子通訊失效。”
量子通訊恰好是聯邦的超距通訊手段。
唐煊緊張道：“會影響我們得通訊系統嗎？”
溫柔女聲停頓了一下後說：“這種粒子的擴散速度是海的數十倍，如果繼續擴散下去，兩個月就能癱瘓你們的通訊網絡。”
唐煊追問道：“有停止擴散的迹象嗎？”
溫柔女聲遺憾道：“沒有。”
唐煊的心情頓時變得低沉。
量子通訊是聯邦維持疆域不可缺少的手段，一旦失去量子通訊，北之星連哪裏有古神複蘇都需要短則幾天長則數月的時間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