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姜子牙的回答,元始天尊勃然大怒。
“胡!言!亂!語!”
他的聲音在幻境中所有生靈的耳邊響起,如雷如鼓,怒意不遮。
聖人一怒,天地變色。
整座昆侖山上的一切景物都趨于透明,幻境外散發着惡臭的漆黑死寂照進這片淨土。
衣着光鮮的仙人們蓦然望見幻境外自己那早已腐爛的身軀,刹那間心情激蕩,口中的呼喊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
昆侖山上一片靜谧,唯有元始天尊的怒斥聲仍回蕩在空中。可元始天尊的身軀像他們的一樣,也爛得能看到骨頭了。
聖人萬歲......
仙人們的眼神變得複雜。
姜子牙面無陰晴,仿佛絲毫不受元始天尊的怒火影響,他平靜地問道:“道尊,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元始天尊的臉色愈發難看。
姜子牙說的不對嗎?
當然是對的!
經過洪荒的失敗和幾個紀元的暗中觀察,元始天尊确信終末是無法抵抗的,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掠奪外界的能源補充小世界。
至于外面的世界失去能源後會怎樣?
在元始天尊看來,反正終末是無法抵抗的,滅亡的快或是慢隻是時間問題,這樣做在某種意義上減少了外面世界的煎熬。
他甚至覺得外面世界的生靈應該對仙人感恩,因爲仙人免除了他們在煎熬中走向滅亡的無盡痛苦,讓他們能夠快速地結束自己可悲的生命。
元始天尊的眼神愈發陰翳,他以一種冷漠的口吻說:“生靈有貴賤之分,舍棄賤的,保全貴的,此乃天道周轉之常。”
他的語氣很平淡,顯然是發自内心地認同自己說的話。
姜子牙的嘴角輕輕勾起。
“敢問天尊,孰貴孰賤?”
他的聲音無比清晰,像一串珠子落在瓷盤上,在空曠的道場上顯得極其刺耳。
“昔日您教導我衆生平等,爲何今天有了貴賤之分,是衆生變了還是您變了?”
元始天尊的怒火微微一滞。
姜子牙高聲道:“敢問天尊,何爲天道周轉之常?天道早已崩毀,所謂天道周轉之常是否就是您的聖心聖念?”
“不知鴻鈞道祖可知曉?”
道場中的幾名仙人眼神交流,無不對姜子牙的大膽感到震驚。
元始天尊怒不可遏:“夠了!”
轟!
元始天尊一掌隔空擊中地面。
伴随劇烈的能量波動,幻境轟然潰散,昆侖山上的仙人全部重新回到他們做夢也想逃離的現實之中。
短暫的沉默後,哀嚎聲四起。
雖然仙人們的身軀已經腐爛,但他們仍然活着,靠鴻鈞提供的一絲靈氣維持着生命。
此時意識脫離幻境,重新回到腐爛的身軀中,血肉枯萎、骨骼蛛裂、神經破碎的恐怖痛苦一齊湧入腦海,瞬間摧毀仙人們脆弱的自尊。
“啊!”
有些仙人忍不住疼痛,舉止過度激烈,身體側倒,身上的骨頭噼裏啪啦地裂成幾百段。
所有仙人都在哀嚎,唯有兩人無動于衷。
一個是元始天尊,他是聖人,道心牢固,身軀腐爛也無法撼動分毫。
另一個便是姜子牙,雖然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天仙,和聖人差着好幾個階位。但他看淡一切,道心也異常牢固。
摔倒的幾個仙人哀嚎了幾聲後逐漸沒了聲息。
其他仙人的心底升起濃郁的悲哀。
他們曾經無所不能,飛天遁地好不快活,但如今僅輕輕一摔便落得身死道消的悲慘結局,還算什麽逍遙仙?
還不如農夫圈裏的肉豬!
元始天尊煩躁地封閉自己的視聽兩識,不想看仙人們的醜态,聽仙人們的哀嚎。
他不是故意轟破幻境的。
他本來想拍一拍座椅的扶手,但他當時太過生氣,沒有注意到座椅的扶手已經因爲幻境的虛幻而消失了。
他含怒一掌拍空,身體險些跌下座椅。在即将掉落面皮的緊急關頭,他不假思索地對着地面轟了一掌。
于是幻境便破碎了。
整個昆侖山範圍的仙人全部掉線。
等意識被遣返回他自己腐爛的身體裏,元始天尊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幻境已經虛弱地不堪一擊了。
幻境的虛弱等同小世界的虛弱。
曾經的幻境和真實洪荒毫無差别,穩定得可以承受聖人層次的戰鬥。但随着小世界能量的缺失,幻境的強度也越來越低,現在連一掌都扛不住了。
元始天尊明白,他們必須盡快從主世界獲得能量補充,不然小世界怕是撐不住了。
如今不是洪荒的時代,仙人們已經沒有能力再制造一個小世界了,一旦這個小世界破滅,他們就必須再次抗擊不可戰勝的終末了。
抗擊的過程就是慢性死亡。
然而,想到這裏,元始天尊又想到了姜子牙,心情頓時變得非常糟糕。
姜子牙的作爲無疑會使主世界的人類對他們産生強烈的戒心,從而阻礙他們從主世界獲得能源。放在從前,他當然是不把這點阻礙放在眼裏,可今天的仙人早就沒有從前的威風了......
該死的姜子牙!
忘恩負義!
當時就不該收他爲徒!
元始天尊知道姜子牙就坐在他身後不遠處,但他不能扭頭,因爲扭頭腦袋會掉。
荒廢的小世界裏,哀嚎聲四起,這樣的亂象持續了幾分鍾,直到白袍鴻鈞出現在這裏。
白袍鴻鈞面無表情,美好的幻境世界從他腳下向外快速蔓延,将從幻境中脫離的仙人重新拉了回去。
隻有元始天尊和姜子牙被留了下來。
哀嚎聲悄然消失。
白袍鴻鈞擡手一拂,剛剛死掉的幾個仙人瞬間化作齑粉。
他緩緩開口:“爲什麽要這樣做?”
他在問姜子牙。
姜子牙一如既往的平靜,即便道祖當面,他的情緒也沒有什麽變化。
他淡淡地說:“道祖,您的路走錯了。”
白袍鴻鈞沒有理他,轉而對元始天尊說:“如果唐煊再進來和我談判,你的降臨次序會向後移,作爲對你的懲罰。”
元始天尊咬緊牙關:“善!”
降臨次序是仙人們最渴望的東西,甚至也是聖人們的争奪目标。小世界已經瀕臨崩潰,任何仍然清醒的仙人都不想再在這個死寂的世界多待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