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雪的眼神恢複清明,腦子裏的想法爲之一空,她以爲自己隻是發了會兒呆。
在遙控操縱下,老太太的棺材跟着人流緩慢向前移動,衆人進入殡儀館。
沈家人早就和殡儀館的工作人員預約好了,所以他們一來就可以直接走程序,準确說是直接跳過幾層程序。
沒有遺體冷藏也沒有化妝整容,靈堂守靈也略過,直接進入告别儀式。
老太太的子女開始哭泣,雖然掉眼淚,但卻沒幾分真情實感,他們的目光總是飄到旁邊來宣讀遺囑的人身上。
孫子輩的更不用說了,他們隻是閉住那張聒噪的嘴,低下那顆令人生厭的頭,給老太太一點安甯。
告别儀式進行了幾分鍾,忽然有個十幾歲的染着花花綠綠頭發的青年走到律師旁邊。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剛好所有人都能聽到,而且剛好問得是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
“遺囑可以公布了嗎?”
話音落地,殡儀館内的哭聲倏地一收。
所有人都豎起耳朵。
隻有小白雪忘乎所以地哭着。
老太太死了以後,她的孩子們心裏隻有她留下的财産,告别儀式才進行不到一半,竟然跑到旁邊問遺囑。
殡儀館的工作人員皺緊眉頭,他們常年在這裏工作,早已見慣了生死也看膩了哀傷,但像眼前這樣毫不掩飾的人性薄涼卻見得不多。
陳玄律師看了沈家的人一眼,最終緘口不言。
逐漸的,停下哭聲的那些人意識到自己的行爲不太妥當,又陸陸續續地裝模作樣起來,但這下連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了。
幹哭,哭得好假!
殡儀館的工作人員互相對視,他們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對這家人的厭惡。
連孝順都做不到,還能指望他們什麽?
然而,問遺囑的那個人竟沒有罷休,隔了半分鍾後,他又把臉湊到陳玄律師旁邊詢問:“現在遺囑可以公布了嗎,大家都哭得差不多了,别吊着我們胃口了。”
剛剛起來的氣氛又冷了下來。
這種冷更多是心寒。
小白雪向這個人投去憎惡的目光,她的眼睛微微發紅,口中咬牙切齒地質問道:“閉嘴!你是爲了奶奶來的還是爲了遺囑來的?”
這個人是老太太的一個孫子。
“瞧你這話說的,我這個親孫子來這裏,當然是爲了奶奶了。”這個人刻意在‘親孫子’這三個字上咬了重音,他理直氣壯地說道,“奶奶的遺囑也和奶奶有關嘛。再說了,現在不說遺囑,難道要等到奶奶火化的時候說嗎?到時候她在裏面被燒成灰,我們在外面讨論遺囑,這樣更不合适吧!”
字裏行間裏不僅沒有一絲對逝者的尊重,甚至還有幾分賣弄和不屑。
這個人不疾不徐地說着:“真不明白你們,人都死了,這時候還有什麽好哭的,趕緊埋了不就完事了?或者先把遺囑說清楚了,然後我就先回去了,不要浪費我時間,我還約了朋友一起喝酒。”
在奶奶葬禮的日子約朋友喝酒?
小白雪的胸脯劇烈起伏,口中發出略顯粗重的喘息,一雙眼睛像受傷的小獸一樣死死盯着這個人。
“阿亮,不要再說了。”
這個人的父親出聲制止。
被叫做阿亮的家夥聳了聳肩,說出更加離經叛道的話語:“奶奶活着就膈應人,死了還給我們找麻煩,真不是什麽好東西。”
“阿亮!”
阿亮的父親着急了。
他真心覺得阿亮說話說得太過分,擔心會留人話柄,從而......
在以後的遺産分割中被針對。
小白雪的拳頭攥得緊緊的。
唐煊彎腰抱起小白雪,他把嘴巴貼到小白雪耳邊輕聲道:“不要生氣了,他們是什麽東西你也清楚,要不要我再幫你教訓教訓他們?”
唐煊也看不下去了,他的目光已經落在助戰功能的圖标上,隻等小白雪點頭。
可小白雪卻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她情緒低迷地說:“不用了,就算再吓住他們一次又有什麽用呢?他們永遠也不會改變。”
小白雪攥緊的拳頭輕輕松開,表情也逐漸變平靜,她不再說話,但眼神卻愈發寒冷。
唐煊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擔心地問道:“你怎麽了?”
小白雪默默搖了搖頭。
告别儀式繼續進行,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多少哀傷了。所有人都在做樣子,尤其是阿亮。他直接掏出手機玩起了遊戲,而且開了外放喇叭,唐煊甚至能聽到他手機裏傳出的哒哒哒的槍聲。
随着時間的推移,場内的氛圍愈發的詭異,當告别儀式結束的時候,所有人心中都有一抹終于解脫了的釋然。
兩個殡儀館的工作人員打開冰棺,将老太太的遺體轉移到特殊材質的包裝盒裏。
在放進去的時候,不知道是失誤還是故意的,其中一個工作人員提前松了手,讓老太太的頭輕輕地磕了下盒子,發出一聲低低的響動。
幾個靠得近的沈家人面露怒色,不是因爲他們孝順,而是覺得自己付足了錢卻沒買來完美的服務。
“喂,你怎麽搬我們家老人的?”
“這麽不小心!”
“信不信我們讓你失業?”
這位工作人員仿佛沒聽見,他眼神平靜地注視着老太太的遺容,口中不慌不亂地說道:“十月懷胎一朝産,尺五養成五尺漢。老太太,您現在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