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尉遲信并不在意這些景象,對他來說,在哪裏都一樣。
突然他停了下來,“玄玥,出來吧”他沒有回頭,也沒有什麽動作,如果不是玄玥下一秒走了出來,尉遲信真像是在自言自語。
“還是被你發現了呢!”玄玥走到尉遲信面前,調皮的笑了起來。
“這麽晚,怎麽出來了?”
“嗯,我看你的束發冠舊了呢,做了一個新的給你。”玄玥拿出一個金色的金屬質地束發冠出來,上面嵌着一塊紅色的寶石,充滿期待的仰頭看着他。
“不必了,我現在這個挺好的,謝謝你。”尉遲信絲毫沒有猶豫的拒絕了她。
“你就那麽讨厭我?看都不肯看這束發冠一眼?”
尉遲信沒有回應她,隻是繼續說:“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玄韶會擔心。”
“不!我就要跟着你!”
見玄玥一臉堅決,尉遲信沒有再說話,而是繼續向前走。玄玥也繼續保持着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跟着他。
拐過幾條街之後,尉遲信停在了一個高挂一串串朱紅色燈籠的街口。
嘈雜混亂的人流,暧昧廉價的胭脂水粉味道,以及門前穿紅着綠的女子們,玄玥知道這是什麽地方,滿臉錯愕的看着尉遲信。
“那些王公貴族的宴會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而不是這裏。”尉遲信語氣中帶着幾絲嘲谑。
“你…你心裏從沒有過我嗎?那你爲什麽去赤穹國救我?!”玄玥漲紅了臉問道。
“要聽實話嗎?我去救你隻是爲了不讓熙昭的利益受到損害,換句話說,任何一個人去執行那次的任務我都會去營救,我爲的是熙昭,而不是你。”
看到玄玥微微顫抖的肩,和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尉遲信走近她,低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慢慢靠向玄玥的臉,玄玥驚慌的閉上了眼睛。
尉遲信在幾乎要碰到到玄玥櫻粉色嘴唇的時候停了下來,“我對小女孩沒什麽興趣,尤其是你這種高門貴族之女。不過如果你去學一下那些市井風塵女子,或許我會多看你幾眼。”說罷,尉遲信還指了指街巷裏那些濃妝豔抹的女子們。
聽到這番話,傷心,羞辱,失落齊向玄玥心中襲來,她揚起手,“尉遲信你這混蛋!”
尉遲信本來已經準備好迎接那一巴掌,怎料玄玥揚起的手又收了回去。
“啪!”玄玥另一隻手中金色的束發冠被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枚紅色的寶石也掉了下來。
玄玥轉身跑了,帶着啜泣聲。
看着玄玥背影慢慢跑遠後,尉遲信蹲下拾起了那個金色的束發冠和掉了的紅寶石,輕輕地摩挲,微微歎了口氣。
“對不起,玄玥,我這樣的人實在不配擁有你的愛。”
幾乎每一天夜裏,尉遲信都會從同一個噩夢中驚醒。猩紅的鮮血充斥着着夢境,滿眼望去是無數的屍體,尉遲信站在那些屍體中間,無法動彈,然後是大雨,無盡的大雨,夢裏的一切又十分的安靜,安靜到有些詭異,隻有一個聲音反複的響起:“爲什麽我還活着?”
尉遲信十六歲的時候,那場他人生的浩劫摧毀了他的一切。
那場戰争已經不能用慘烈來形容,兩方的死傷不計其數,最後剩下的人都是靠着意志在用身體碰撞攻擊對方,尉遲信眼見自己的兄弟們一個個的倒下,自己也隻剩下一口氣,面對拿着劍刺向自己的最後兩個敵人,尉遲信準備好拼死抵抗,盡管他已經握不住那柄長戟。
“就這樣,結束吧。”随後尉遲信就感到了劇烈的疼痛,但不是被刺穿身體的疼痛,而是自己被他的将軍用長槍打飛了出去。
在他徹底沒有意識的前一秒,他看到了将軍對他大喊了一句什麽話,然後與那兩個敵人同歸于盡,接着尉遲信也倒下去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尉遲信逐漸恢複了意識和知覺,原來,自己還沒死。
看着滿地的屍體,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像是受了刺激一樣,他不記得這些是誰,他忘記了他們是爲誰效力拼命,也忘記了是被誰打成這個樣子,他的腦子裏隻有自清醒過來就一直反複回響的聲音:“爲什麽我還活着?爲什麽隻有我活着?所有人都死了,卻殘忍的讓我活在這世上。”
當他能站立後,他離開了這裏,然後開始了行屍走肉一般的流浪。
那時候很多地方的人都曾見過一個滿身肮髒腥臭,頭發散亂不堪的人四處遊蕩,嘴裏不停念叨:“爲什麽隻有我還活着?”大家都把他當瘋子,見到就将他驅趕走,甚至有人會對他施以拳打腳踢,潑髒水垃圾。
曾經的赤穹國每月都會舉行蔚爲壯觀血腥角鬥以娛赤穹貴族。這是一個殘忍而扭曲的角鬥比賽:當一位鬥士赢得比賽時,他所要同時面對的對手數目會随之翻倍,這些對手有可能是戰俘,也有可能是未被馴服的野獸。這就意味着每個參賽者最終都必死無疑,隻是會帶着所謂的無上榮耀死去。一個人一旦進了角鬥場就隻能戰鬥到底,直至死去,他不可能離開這裏,曾有因比賽太過殘酷血腥而想要退出的鬥士,在逃離的過程中被抓住,結果被處以赤穹的極刑。
有一天,尉遲信站在了角鬥場門前,他決定在這裏結束自己。
赤穹當然不會拒絕任何一個會給貴族們帶來樂子的人,很快就安排他進入比賽名單。
比賽開始後,尉遲信不斷的刷新着面對對手的數量,從五名、十名再到五十名……
這一天,當渾身是血的尉遲信用最後一口氣殺掉最後一個對手時,他再次刷新了記錄,殺死了一百名戰俘。然而,下一場他要面對的是兩百名對手,這個數目是以前記錄的将近六倍,顯然,這也意味着是他的最終的比賽了。
尉遲信即将在角鬥賽中對戰兩百名對手的事情很快傳遍了所有國家,有人在預測他是否會打敗敵人活下來,也有人對這殘忍的賽事嗤之以鼻。當愛才如命的熙昭先帝嘉陽烨聽聞這個消息後,即刻秘密動身前往赤穹的角鬥場。
在尉遲信即将戰鬥的前一晚,他依舊兩眼放空,面無表情,躺在陰冷潮濕的地上。來參加大賽的勇士跟那些戰俘的待遇并沒有什麽兩樣,對于赤穹來說,他們都是用來滿足貴族們變态樂趣的工具而已,每天吃馊了的食物,住在潮濕發黴的破屋中。
這時尉遲信屋子破舊的木門被打開了,走進來一個穿着鬥篷帶着風帽的人。
“你就是尉遲信。”
尉遲信并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望着漏着水的屋頂。
“我可以給你活命的機會,帶你逃離這裏。”來者解開鬥篷和風帽,對尉遲信說道。
“逃離?面對一個一心求死,想要在這裏結束自己的人,你居然說帶他逃離,不覺得可笑嗎?”尉遲信冷笑了一聲,轉頭看向這個說要給自己活命機會的人。
然而當看到面前這個人胸前金色的太陽标志時,尉遲信的頭突然一陣劇烈疼痛,腦海裏閃現出很多不完整的關于那場戰鬥的片段。
尉遲信按着感覺要炸開的頭,艱難的開口問道:“你是誰?”
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