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楓琏尋思着離開之前先來打聲招呼,可是走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赫連翊正從房間裏出來。
而且房間裏已經熄了燈,一片黑暗。
“什麽情況?”
“睡了。”赫連翊的聲音很輕,有意壓低了。
“睡了?”齊楓琏倒是震驚了。
新婚夜,新娘子早早睡了,新郎一個人跑了出來。
雖然這場親事中途就添了許多曲折,他也是怕發生什麽意外,這才特意過來一趟。
但也不至于是現在這個樣子。
“那你現在是?”
赫連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要不要喝兩杯?”
“好啊。”算起來他們兩也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以前兩人在一起可沒有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自從赫連翊随了軍,兩人便生疏了許多。
不尋常的人喝不尋常的酒,兩個人坐在屋頂,一人手上拿了一個壇子。也不碰杯,自己喝自己的。
在自己妹妹的洞房花燭夜,陪着自己的妹夫在房頂喝酒,齊楓琏覺得也挺有趣的。
“赫連,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聲音在空中顯得有些缥缈。
“你喜不喜歡我妹妹?”
齊楓琏側過頭看着他,臉上的神色在黑暗裏晦暗不明。
然後是長久的沉默。
齊楓琏隻是笑笑,仰頭喝了一口。回不回答都不重要,他心中是有答案的。
“你還記得小時候麽?”
赫連翊也不說話,都是齊楓琏在那裏回憶過往。
“小時候,菡兒老喜歡跟在我後面,讓我等她。可是我每次跑起來及不記得了。每次摔倒都是你把她扶起來。”
“可惜那丫頭不記好,爬起來又追着我跑,完全不管你。”
“對了,你腿上那塊疤還在麽?”
赫連翊終于回了一句,“在。”
“當時疼不疼?”
“還好。”
齊楓琏笑笑,哪有不疼的,那時候他們也都還不大,那麽大一塊深可見骨的傷口,還流了那麽多血。
“你接到聖旨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赫連翊想了想當時的感覺,“無所謂。”
“那如果賜婚的是徐雅欣呢?”
赫連翊沉默了。
一個原本不會存在的假設,可是他回答不出來。
“你還是變回原來的樣子比較好,現在……”嗯,有些難以描述。
臨走之前,齊楓琏很鄭重地拍了拍赫連翊的肩膀,“好好待她。”
“我會的。”語氣笃定,似自語,又似保證。
齊楓琏搖着頭,放心地離開,還要回宮去和母後交代交代。
次日清晨
齊菡紗是被靈兒拖起來的。
“公主公主,快醒醒,再不醒,一會兒姑爺該來了。”
“姑爺?”齊菡紗腦子還沒轉過來。
“哎呀,就是赫連将軍啊。”靈兒替她解釋這個位置的轉變,“以後我都不能叫您公主了,得叫夫人。”
“他啊,來了就來了呗,你緊張什麽?”齊菡紗張着雙臂在床上蹬了兩下。
靈兒頓了頓,對啊,緊張什麽?
昨天晚上都沒緊張,現在緊張什麽?公主都不緊張,她瞎緊張什麽?
拍了拍腦袋,“公主,還是起床吧。”
“好吧好吧。”反正都被叫醒了,睡也睡不着了,起來就起來吧。
雙腳剛剛着地,有客來訪。
顔清清一身素白的衣裳走進來,與房間裏一片火紅的裝扮格格不入,活像守喪的。齊菡紗一見到她馬上又倒回床上,開始跟靈兒耍賴。
“哎呀,靈兒,我不想起來,我好累啊。”
好累?
這話停在顔清清耳朵裏就變成了另外一種意思,可是她明明聽人說翊哥哥很早就離開了,難道後面又回來了。
眼神不住往床單上瞟,可是齊菡紗坐在上面擋着,什麽也看不到。
上前兩步,“嫂嫂,昨晚可休息好了?”
齊菡紗一聽這個稱呼馬上坐了起來。
這個稱呼聽起來怎麽這麽老呢,她才多大的年齡啊。
而且,從顔清清的嘴巴裏面聽到這個稱呼,怎麽都有一種不情不願的感覺。
“算了,别這麽叫我,還是叫我公主吧。”
顔清清面露難色,“這恐怕不太好吧,畢竟這裏是将軍府了。”
“有什麽不好的,難道到了将軍府我就不是公主了?”
“清清不是這個意思,那以後還是叫公主吧。”其實顔清清原本也不想這麽叫她,公主隻是一個地位的象征,可“嫂嫂”那就有不一樣的身份了。
她甯願叫“公主”。
齊菡紗很是高傲,“靈兒,給我弄點吃的吧,補充補充體力。”
“對了,清清姑娘,你先坐。”伸手指了指一邊的凳子。
顔清清又想起來上次給她坐硬闆凳的事情,站着沒動。
“公主和翊哥哥一樣叫我清清就好了。”
“好吧,清清。”齊菡紗倒是無所謂,叫什麽都一樣。
穿好衣服準備下床,剛站起來,腳下一陣虛軟,在床沿上扶了一把。純屬給餓的。
昨天偷吃的那點東西都給吐完了,到現在幾乎是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晃晃悠悠坐到桌邊,再一次招呼顔清清過來坐。
顔清清雖然坐過來了,但是面色很是緊繃。
齊菡紗的一舉一動都讓她誤會。
齊菡紗這會兒沒準備跟她瞎費功夫,隻想吃早餐。
隻是很随意地問了兩句,“清清今年多大了?”
“上月剛過十八。”
“十八呀,那成年了,比我還大呢。”
就是這句話,讓顔清清牙齒都咬緊了。
别人家的姑娘到了及笄的年齡很快就會尋找合适的人家許配了出去,就是齊菡紗十七歲嫁人都算晚了。更别說十八了還沒有談人家。
赫連翊曾經有幾次問過顔清清,“有沒有心儀的人家。”
顔清清隻盯着他搖頭,心儀的人家就是這将軍府了。
在梁景晨之前也不乏有許多王孫公子前來提親,但是赫連翊全都依了顔清清的意思,推了。
後來所有人都知道将軍府的大小姐,皇城第一美人,眼光甚高,也都不再來碰壁。
就這麽過去兩三年,赫連翊也沒有什麽表示,可同時他也沒有想要娶妻的樣子。顔清清原本以爲她很有機會,突然就這麽一道聖旨賜婚下來,把她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
但是沒關系,就算是以大小姐的身份,她也要在這将軍府裏耗着。
齊菡紗隻一心一意顧着吃她的東西,而且吃得很小心。靈兒給她端的是一碗蓮子羹,晶瑩剔透的。
可是她不放心,拿起勺翻了又翻,确認裏面沒有什麽蟲蟲蟻蟻的東西,她現在是怕了。
就連吃的時候也是一勺一勺看清楚了才吃。
一碗蓮子羹下喉,肚子裏有了底料,這才擡起頭來。
“清清姑……清清,吃早飯了麽,要不要吃點?”明明她的碗裏已經空了。
顔清清盯着她看了看,搖搖頭,“不用了。”
“那好吧,我要出去逛逛,你要一起麽?”
顔清清先她一步站起身,“不用了,清清就是來看看公主,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原本是想來給她難看的,結果反倒讓她顯擺了一番,心裏又是一肚子火。
“再見。”齊菡紗直接對着她揮了揮手,然後目送顔清清和她的丫鬟離開。
……
齊菡紗帶着靈兒剛出門,走廊上一個丫鬟就對着她彎腰喊了一句,“夫人!”
她不自覺就抓緊了靈兒的手,“她剛才叫我什麽?”
“她剛剛叫您夫人,我之前不是跟您說了麽,以後稱呼要變了,您現在是夫人,赫連夫人!”
“聽起來好不習慣啊。”從少女到少婦,一夜之間。
靈兒安撫她,“聽多了就習慣了。”連她也不習慣的,以後還要改口。
這一路過來都是這樣的稱呼,每當有人叫一句,齊菡紗就會莫名地抖一下。
走到院子裏的時候,發現赫連翊一個人坐在那裏。
擡頭看看太陽,這個時候不應該是在上朝麽。
齊菡紗主動坐了過去,“赫連翊,你還有婚假啊?”
“婚假是什麽?”
“就是你結婚,有幾天不用上朝?”
赫連翊停頓了一下,“一個月。”
“一個月?”齊菡紗驚呼,太長了吧。
“嗯,我被停職一個月。”
啥?
停職?
不是放假?
“爲什麽呢?”
赫連翊看着她,沒有說明原因,也不願意讓她知道。
目無法紀,擅離職守,停職一個月都算輕了,不過是爲了服衆,随便懲罰一下。若真要追責,革職都不爲過。
“那,停職你還有工資麽,你一個月能掙多少錢,會不會給我零花錢?”
在她看來,赫連翊的工作還挺簡單的,每天早上上個朝,定時下朝,其他時間都是閑着的。
如果停了工資那就很不劃算了。
看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又想起了太子跟他說的話,不自覺就柔了面色,“你想要零花錢?”
齊菡紗有些遲疑,“難道,我不該要麽?”
确實是不該要,她不過是借了人家将軍夫人的名号在這裏溜達,白吃白喝白住。
可是赫連翊問她,“你想要多少?”
齊菡紗聽到這句話感覺有戲,“你想給我多少?”
然後赫連翊回了她兩個字,“沒有!”
“你、你玩兒我?”
“是!”毫不否認。
齊菡紗轉身就走。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