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靜語和白非夜被帶回無雙城時,無雙城上下寂靜無聲,随即爆發出驚天的歡呼。但是緊接着,卻又傳來一個讓人悲憤的消息。
沈無月重傷不治,已經離世。
真正的沈無月,雖然多活了一天,雖然逃脫了屍首不全的命運,然而仍是逃不過死亡的結局。
當他的遺體被送來的時候,沈靈珊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呆呆的望着沈無月的屍體,幹笑道:“你、你們一定是在騙我的,對不對?爹爹……說不定還沒死呀?這也是替身……對不對?”她說着,跳上棺椁,趴在棺材裏,不斷的撕扯着沈無月的下颔和頭發。
但是他一動不動,也找不到絲毫的破綻。
他就是沈無月本尊。
“靈珊!夠了,師傅他已經走了。”沈書寒一把拉住她,将她從棺椁裏抱出來,摟在懷裏,任她掙紮打罵,也絕不放開。
“你騙我!你們都是騙子!你們爲什麽要給我希望!又讓我絕望!”沈靈珊聲嘶力竭的哭喊,聲音大到連坐在囚車裏的陸靜語都能聽見。
陸靜語坐在囚車裏,雙手抱着膝蓋,整個人仍然是懵的。
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去消化今天所遇到的一切。
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這一切。
複雜,至極。
白非夜被關在另一輛囚車裏,跟在陸靜語囚車的後面。
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她卻始終沒有回頭去看白非夜一眼。
道路兩旁陷入沉默,死寂充斥着這座城市。
這段時間内,圍觀的人群看着沈無月的棺椁被擡下船,緊接着,又看見白非夜雙膝跪地,被關在囚車裏。
他們不敢相信明明敗局已定,爲何白非夜卻會落網?
也不能理解爲什麽死過一次的沈無月還能夠再死一次?
後來,白非夜被關進了地牢。陸靜語則被軟禁在山巅的一座石屋裏。隻有這裏,沒有被燒得面目全非。
這期間,隻有沈沐澄能來看她。
“靜語,多少吃點兒吧,就算你能餓,孩子也不能餓着。”
“孩子?”陸靜語冷笑,道:“你們真的會讓這個孩子平安降生?”
“……”沈沐澄被她這樣一問,愣住了。
顯然她也并不認爲。
白非夜的兒子,不可能平安降世。
“你看,連你都知道,這個孩子不會活下來,你又讓我保重什麽呢?”陸靜語微笑着,摸了摸肚子,可是眼底盡是苦澀。
她見過太多母親,爲了自己能活下去,而不得已殺了自己孩子,但是她做不到。她見了太多那樣的場面,比誰都清楚,那究竟有多殘忍。
她造了那麽多殺孽,從來不敢奢求自己能當母親,但是真到了這時候,她才知道,那種血肉相連的感覺,究竟有多美妙。
她珍惜這樣的每時每刻,卻還是要對它說對不起。
他來的不是時候。
當天晚上,陸靜語早早便上床歇息了。
沈沐澄吹熄了蠟燭,便走了出去。
石屋外,竹林被焚燒殆盡,隻剩下一簇簇矮矮的焦黑的枝幹,橫七豎八的倒在土裏。
沈書寒在這裏等了一會了,見沈沐澄出來,立即迎了上去,道:“她怎麽樣?”
沈沐澄看了他一眼,一掃從前畢恭畢敬的模樣,淡淡道:“你很關心她?”
“你别說沒用的,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的什麽意思?”沈沐澄咄咄逼人,道:“從前你對我說,隻要照顧好她,讓她引誘白非夜入局,屆時便會讓她從這個世上消失。可爲什麽現在白非夜已經在地牢裏,你還讓我繼續伺候她?她早就該死了!”
沈書寒淡淡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殺了她?”沈沐澄滿臉激憤,恨恨不平,道:“從前,我看着你和沈靈珊親親我我,這也罷了,畢竟她是我們的棋子。可是這陸靜語又算是什麽東西?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見她看你的眼神,我都恨不得将她碎屍萬段!”
“沐澄!你不要鬧小孩子脾氣!”沈書寒蹙眉,道:“她懷着白非夜的骨肉,我們不能讓她就這樣死了。”
“呵……她懷的究竟是白非夜的骨肉,還是你的骨肉?否則你這樣關心她?”
“你……”沈書寒蓦然睜大了眼睛,顯得很氣憤,良久才壓制住心中的怒火,道:“我現在不想跟你吵,如果你不按我說的做,那麽你這十年來的忍辱偷生,你母親的仇,都将功虧一篑。”
“我究竟要忍到什麽時候?”沈沐澄大恸,眼淚突然奪眶而出。顯然,這戳中了她的死穴。
沈沐澄哭得梨花帶雨,急道:“沈無月死了,我以爲我會開心,但是其實我并沒有那麽開心!他到底是我爹!而你……你雖然愛着我,我卻不得不眼看着你周旋于各個女人之間!這樣的日子究竟什麽時候才是個頭?我們不要盟主之位了好不好?我們離開無雙城,好不好?”
沈書寒認識沈沐澄許久,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哭得這樣傷心。
從前的她一直忍辱負重,過得比誰都勤奮,刻苦。
這一刻,當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反倒是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了……
沈書寒一把将她摟在懷裏,安撫道:“好好好,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答應你,但是,我不能在這個時候停下,”沈書寒撫摸着她的背脊,安慰道:“你相信我,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裏,過你最想要的生活。”說完,又補充道:“隻有我和你。”
“還有我們的孩子。”沈沐澄點頭,破涕爲笑。
“嗯,還有我們的孩子。”
沈書寒安慰完沈沐澄,便去了石屋。
石屋已被熄滅了燭火,一片漆黑。
沈書寒摸黑進去,坐在床邊,他借着月色,看見陸靜語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似乎很害怕。
他悄悄掀開被子一角,便見她眉眼裏充滿了疲憊。已經睡熟了。
他摸了摸陸靜語的額頭。
觸感冰涼,體溫涼得吓人。
他有那麽一瞬間是有些内疚的,但是這樣的情緒隻有在看見陸靜語不谙世事的天真瞳孔時才會出現。且一閃即逝。
沈書寒替掖了掖被角,便起身離開了。
等他一離開,陸靜語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全身都躲在被窩裏,就算被捂得大汗淋漓,仍是不覺得熱。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心頭冰冷,全身止不住的發抖……
她的書寒大哥,曾經對她呵護備至的大哥和大師兄,怎麽轉眼變成了全然陌生的模樣?
還是說,他從來都是這樣,隻是自己太一廂情願的認爲,他還是過去孩提時,懵懂無知的少年?
白非夜曾經說過,你喜歡的那個人,過了這麽多年,未必還是當初那個人。
其實她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她的生長環境,早就讓她明白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幾個字的意思,也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
但是她一廂情願的喜歡着沈書寒,真的隻是爲了這個黑暗肮髒的人生,尋找一絲絲亮光而已。
隻是她錯了,他非但沒能帶來亮光,反而将自己推入了更深層的深淵。
她的信仰轟然倒塌。
永不得再翻身。
(作者有話說:親們稍安勿躁,今晚有6更,嗯,這是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