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飯,衆弟子終于從陸靜語平安回來的喜悅裏抽出神來,各自忙旁的事去了。
沈書寒一行人回到小樓的時候,便見大廳裏正坐着一位華服公子。
華服氣韻高華,一身衣服明晃晃地,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俗。
沈書寒面色微微有些詫異,良久才吐出一個字:“您……”
華服公子折扇一合,淡然笑道:“免貴姓朱。”
沈書寒面色煞時一變,立即雙手抱拳,躬身行禮道:“沈書寒見過朱公子。”
“出門在外,就不必多禮了。”朱公子淺淺一笑,又對身邊兩名侍女淡淡道:“绮羅,榴月,快來見過無雙城的掌門大弟子,及城主沈無月的掌上千金。”
朱公子的身邊,侍奉着兩名女子。
一個妖娆,一個高貴,都是世間少有的絕色女子。
她們與白非夜的侍妾屬于同一類型的女子,與陸靜語相比,雖然少了幾分青澀和懵懂,但亦是美豔絕倫,讓人過目難忘。
“绮羅。”
“榴月。”
“見過沈少俠,沈姑娘。”
二人施施然行禮,聲音都如風鈴過境,清脆好聽。
他們正是陸靜語在上山途中遇見的那一行人。
陸靜語不明白,他爲什麽不自己行禮拜見,而是讓兩名侍女裝模作樣的禮貌一番?
他雖然看上去知道禮數,叫侍婢禮貌一番,但是這裏是在無雙城的地界,他一直坐着算是什麽道理?未免也有些太傲氣了。
陸靜語在人群後,忍不住好奇,問沈沐澄道:“他是誰呀?”
沈沐澄搖了搖頭:“我雖然在無雙城長大,但是也從未見過他,不過……”她遲疑了一下,才道:“既然他姓朱,那很有可能是皇族中人。”
陸靜語心中一凜,這才想起燕昭國皇族之姓乃朱姓,一般人都要避諱這個姓氏,他這樣一說,就等同于向大家宣告自己的身份。是她愚昧,一時忘了禮數。
這樣一來,她也能明白了,爲什麽沈書寒會對他畢恭畢敬。
這也證實了江湖傳聞,皇族與無雙城确實有聯系。
面對無雙城雄厚的背景,陸靜語這一刻突然覺得有些擔心。
白非夜與無雙城作對,豈不就是與皇族作對?
那他豈非以卵擊石?
等等……自己幹嘛要關心他?
現在不是應該開心嗎?
無雙城作爲武林正統,鋤強扶弱,匡扶正義,有皇族撐腰,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白非夜若真的失敗了,她才應該開心吧……
陸靜語覺得頭疼,便道:“師姐,我先回房休息了。”
沈沐澄點了點頭:“好。”
就在陸靜語穿過人群,走上樓梯之時,朱公子突然站起了身,用折扇指着陸靜語,道:“姑娘,留步。”
此話一出,衆人齊刷刷地向陸靜語看去。
陸靜語停下步子,滿臉疑惑地看着他,同時微微一欠身,算是行過了禮,但是,她也不打算下樓去。她就站在樓梯上,裝作“我不知道你是誰,你叫我我才回答你”的模樣,淡淡的看着他。
朱公子面色如常,沒覺得她這樣有什麽不妥。
他走過去,站在扶梯下,對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陸靜語說道:“姑娘,你落東西在我這了。”
“落東西?”陸靜語再次蹙眉,她根本都沒有行李,又怎麽會落東西?
陸靜語想來想去,也實在不記得自己有什麽落了。
這時,朱公子揚了揚手,一旁随侍的侍女便捧着一襲水藍色的衣裙向她走去。
那件衣服裏帶着珠光和銀粉,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流光溢彩,光亮照人。
而衣服之上的繡鞋前端,更是綴着兩顆拇指大的夜明珠,燦爛生輝,讓人移不開眸子。
“哇,好漂亮!”人群裏爆發啧啧贊歎聲,就連沈沐澄都激動地上前來圍觀。
陸靜語面色一沉,心頭再次面臨崩潰:又是白非夜送的那件衣服!怎麽扔來扔去都扔不掉!
“姑娘,這件衣裳是你的吧?我在路邊的草叢裏見了,想來是你不小心掉下的,便特來送還與你。”朱公子說完,“嘩啦”一聲揚起折扇扇風。他的面上帶着十分的自負,好像笃定自己幹了一件好事似的。
“……多、多謝朱公子。”陸靜語面上浮起微笑,暗地裏卻咬牙切齒。她慢慢的接過绮羅送來的衣裙,再一點頭,便款款走上樓,回了房去。
陸靜語走後,大家的注意力才重又回到沈書寒和沈靈珊二人的身上來。
沈書寒上前一步,道:“朱公子,您認識靜語師妹?”
朱公子“啊”了一聲,恍然道:“原來她叫靜語啊……靜若處子,宜室宜家,真是人如其名。”
沈靈珊一個沒忍住,嗤笑了一聲。
沈書寒立即瞪了她一眼,眼神裏似乎在說:“收起你的小姐脾氣,不許胡鬧!”
沈靈珊不滿的嘟着嘴,隻能低下頭去。
朱公子見慣了各式各樣争寵的畫面,當然也知道沈靈珊在想什麽,他也斷不會跟一個小女孩計較。
朱公子微微一笑,便道:“沈少俠,今日已晚,我便不打擾了,期待你明天的表現,預祝你旗開得勝,告辭。”
“這就要離開嗎?”沈書寒微微有些驚訝,道:“您來就是爲了……”爲了給靜語師妹送鞋?
接下來的話沈書寒沒好意思繼續說下去,豈料對方卻是十分的坦然,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爲了靜語姑娘而來。”說完,他便哈哈一笑,搖着折扇,帶着兩名侍婢大步離開了。
他走後,人群裏便爆發出驚天的議論聲,大多數人都在讨論,陸靜語是不是被皇族的人看上,很快就要嫁入皇家了?
就在大家補腦着旖旎趣事時,沈君突然冷不丁的來了句:“你們不覺得,這個朱公子和靜語師妹長得有幾分相像嗎?”
“像嗎?”沈吟疑惑了片刻,努力的在腦海裏對比着朱公子和陸靜語的面容。
“你這樣一說,朱公子和靜語師妹确實長得有些相像呢!”很快,沈沐澄也點頭道:“他倆的眉目,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沈靈珊翻了個白眼,嗤笑道:“長得好看的人不都是高鼻梁,大眼睛,瓜子臉麽?有什麽稀奇的?将朱公子與她相提并論,小心他知道了,治你們個大不敬之罪!”
衆人紛紛閉上了嘴,也大概知道沈靈珊的話裏頭的意思——她無時無刻不提醒着大夥,陸靜語的青樓出身。
“呵,朱公子會不會治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就是嫉妒靜語師妹!”沈沐澄指着沈靈珊的鼻子罵道:“你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存的什麽心思!卑鄙小人!”
“你怎麽能這樣跟靈珊師姐說話?”沈子涵蹙眉,挺身而出。
沈沐澄又是一笑,叉腰道:“我不找你也就罷了,你現在居然敢主動跳出來找罵?”沈沐澄在這幾名女弟子裏,地位算是最高的,她也不怕得罪誰,直道:“我告訴你!還好這次靜語師妹沒事,否則回了無雙城,我一定禀告師傅,你不顧同門手足之情,将她推下了滄瀾江!”
“你……你血口噴人!”沈子涵窘迫不已,似是心底的小秘密被人發現了似的,頓時陣腳大亂。
“紫衣姑娘親口對我說的,她親眼看見你推她下去的!”沈沐澄沒忍住,終于當衆拆穿了此時。
沈子涵急道:“空口無憑,你倒是把紫衣叫來,讓我們當面對質!”
“呵,紫衣去哪了我不知道,但是現在靜語師妹已經回來了,她怎麽下去的,隻怕沒人比她更清楚!”
“我……”沈子涵理虧,不知該怎麽接下去,周圍的人看她的眼神紛紛都有些怪異,似乎已經認定了她就是殺人兇手。
“師姐,您可一定要幫我啊!”沈子涵立即拉着沈靈珊,求助道。
沈靈珊當然不會坐視不理,直道:“我說她沒有做,她就沒有做,你有本事,現在就讓陸靜語下來,讓我們當面說清楚!”
“你分明知道靜語師妹不會拆穿她!否則,她早都告狀了!你以爲她跟你一樣嗎?”
“那就是沒證據咯?”沈子涵想到了陸靜語平日裏的軟弱模樣,突然又來了底氣,冷笑道:“你們這樣污蔑我,我回了無雙城,一定告訴師傅!”
“你……”
“夠了!”這時,沈書寒聽不下去了,他定定的站在那裏,一人瞪了一眼,道:“明日就是武林大會比武之期,你們還有空閑吵架?都給我回房去!”
“師兄……”沈沐澄不依不撓,結果沒有懸念的,又招來沈書寒一記白眼:“回去!”
“……是。”沈沐澄歎氣,極不情願的轉身離開了。
大廳裏的人也紛紛散去。
就在沈靈珊帶着沈子涵正準備耀武揚威的離開的時候,沈書寒又道:“來人,把沈子涵拿下,綁到後院柴房去。待武林大會結束,即刻押回無雙城受審。”
“什麽?”沈靈珊和沈子涵皆是一臉驚訝。
“還不快動手?”沈書寒催促道,他說完,幾個親信弟子便走上前,将沈子涵一左一右的押解着。
沈子涵才反應過來,連連哭道:“師姐,救我啊師姐!我可是爲了你……”
“拖下去!掌嘴!”沈書寒疾聲厲喝,幾名親信弟子便不敢再耽擱,直接拿抹布堵了她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住手!我命令你們放開她!”沈靈珊跟着一行人走了一段,見那幾人根本不聽自己的命令,便立即折返回來,抓着沈書寒的衣襟,道:“大師兄,你爲什麽要這樣做?”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難道因爲靜語師妹沒有死,她就沒有罪了嗎?”沈書寒目光灼灼,讓沈靈珊更加氣悶。
“子涵是被冤枉的!你不能相信沈沐澄那個賤人!”
“她是不是被冤枉的,你最清楚。夠了,我不想聽了。你早些休息,我也回房了。”沈書寒揉了揉額頭,他說完,便不再理她,任她在後面怎麽哭泣,也仍舊不爲所動。
樓上和走廊的拐角處有很多人都在看笑話,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沈書寒動這麽大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