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弟子們都回來了,白非夜仍在撫琴。
他的琴音蕭瑟寂寥,卻又似乎有一股淡淡的溫暖,沁人心脾。
客棧裏的人大多伴着他的琴音睡去。
臨近子時,紅绫忍不住又往他身上靠了靠,道:“公子,妾身有些冷,我們回去歇息吧。”
“嗯。”白非夜點點頭,正準備起身時,卻見廊下走來一紫衣華服的公子,正是沈書寒。
沈書寒的手裏拎着一壺酒,正朝着自己走來。
白非夜遠遠見了,便對紅绫道:“你先回去等我,我一會就來。”
紅绫點點頭,輕喃道:“妾身告退。”
紅绫走後,沈書寒便緩步而來,二人隔着琴桌相視一笑。
“白公子琴藝精湛,教人佩服,我在樓上聽了許久,終還是忍不住,想來與你暢聊一番。”沈書寒晃了晃手中的酒壺,道:“介意我坐下麽?”
白非夜咳嗽了兩聲,便笑着對他搖了搖頭:“請坐。”
沈書寒将酒壺放在桌上,又從袖口裏拿出兩隻精美的酒杯,一人斟了半杯酒後,才道:“這酒雖然比不上千日樓中的千日醉,但是也可略作一嘗,請用。”
“多謝沈少俠的美酒,白斐卻之不恭。”白非夜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他喝完後,面色便有些紅了。
白非夜捂着胸口,似乎在強忍咳嗽。
沈書寒不無擔心道:“白公子的身子可還撐得住?”
白非夜艱難的揚起微笑,點了點頭:“尚可。”他說完,臉色果然好看了一些,顯是已經順過氣來。
沈書寒不敢教他多飲酒,便找了個話題,笑道:“白公子這一路,似乎與靜語師妹走得頗近?”
白非夜搖頭一歎,看向陸靜語的房間窗戶,苦笑道:“紅衣佳人白衣友,朝來同歌暮同酒,世人謂我戀長安,其實隻戀長安某。”
“哦?莫非你這一路,隻是爲了靜語師妹而來?”
白非夜點了點頭:“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呀……”
沈書寒的笑意更深了:“據我所知,靜語師妹尚未婚配,也無心上之人,又怎會有明月照溝渠這一說?”
白非夜歎了一口氣,擺手道:“女人心海底針,不說也罷,但我相信,憑我真心換真心,總有一天會打動她的。”
“那就提前祝賀你了。”沈書寒說着,又揚起了酒杯,與他舉杯共飲。
二人心頭各有所想,但是見到了年歲相仿,又同樣是這世上龍鳳麟角之時,到底還是會有些惺惺相惜。
“不知白公子可會武功?”酒過三巡,沈書寒總算問出了心頭的一個疑惑。
他感覺不到白非夜身上有武功,隻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他真的不會功夫,二來則是他的功力遠在自己之上。
但是後者的可能微乎其微,他還沒有見過在這個年紀,武功能在他之上的人。
白非夜咳嗽了兩聲,歎道:“在下身子單薄,實非練武之才,慚愧慚愧。”
沈書寒恍然,心頭也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二人喝了一壺之後,仍覺得不夠,便搭夥一起去了廚房。
他們在廚房裏抱着酒壇對飲,幾乎又喝了三大壇子酒後才盡興而去。
沈書寒回了自己的房間,而白非夜卻徑直上樓,敲響了陸靜語的房門。
“靜語——靜語——”白非夜紅着臉,借着酒力,在半醉半醒間撒潑打诨,全然不顧平日裏的風度與姿态。
“靜語——你再不開門我可就闖進去喽?”
“啪啪啪!”白非夜将陸靜語的房門拍得啪啪響,已經驚擾了不少人。
但是陸靜語就是不出來,她似乎打定了主意不開門。
這時,白非夜忍不住道:“陸靜語,再不開門,我可就叫喽——”
“啪啪啪——”又是三聲過後,白非夜沉了一口氣,大聲道:“江——”
這時,門“嘩啦”一聲大開了來。
陸靜語陰沉着一張臉,怒氣沖沖的看着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白非夜打了個酒嗝,嬉笑道:“将才你在幹什麽?怎麽一直不開門呐?”
“我爲什麽要開門?”陸靜語翻了個白眼,道:“有事快說。”
“你不請我進去我怎麽說啊……”白非夜張開雙手,朝陸靜語撲了過去。
陸靜語“啊”地一聲尖叫,終于讓一旁聽牆角的無雙城弟子站了出來。
沈君和沈沐澄早已經被他吵醒,這會兒沖出門時,也是穿戴了整齊。
“靜語師妹,出什麽事了?”沈沐澄關切道。
“他……”陸靜語紅着眼睛,一臉委屈地推開了白非夜,氣道:“他就是個無賴!”
“我不是無賴!”白非夜突然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經道:“我就是仰慕靜語姑娘,想跟她交個朋友而已。”
“交朋友可以,不過不需要在三更半夜吧?”沈沐橙蹙眉,吼道:“你再這樣,可别怪我不客氣了!”沈沐澄拔出佩劍,劍光明晃晃地,随着燭火跳躍,同時,她再次喝道:“師妹,快到我身後來,我來保護你!”
陸靜語立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逃也似的跑去了沈沐澄的身後。
但是就算她表面覺得自己得救了,心裏還是覺得很忐忑。
依照白非夜的武功和性子,她實在猜不到,下一刻他會做出什麽事情。
白非夜打着酒嗝,一臉笑意。
就在這時,幾人的身後傳來了紅绫和紫衣的聲音——
“公子,您怎麽喝了這麽多?”
“少爺,妾身扶您回去歇息。”
二人的聲音一個陰冷,一個甜如蜜糖,但是無論是哪一個,語氣裏都透露着對他十成的關心。
白非夜被二人一左一右的拉走了,臨了還不忘頻頻回頭,嚷嚷道:“陸靜語——本少爺現在在追你!光明正大的追求你!你什麽時候才肯答應我呀?”
“夠了少爺!您喝多了,有話明天再說。”紫衣沉着臉,看了陸靜語一眼,便拉着白非夜離開了。
這一出鬧劇,終于在白非夜三人離開後落下了帷幕。
衆人也沒太當一回事,白斐的行爲,在他們看來,實在是無可厚非。畢竟,這是許多男子心裏都想幹的事情,他們隻是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沒有那樣去做罷了。
經過昨晚那麽一鬧,白非夜索性不再顧忌了,他無論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哪怕懷裏還抱着紅绫,隻要一看見陸靜語了,就會對她抛個媚眼。
紅绫和紫衣對此無所表示,更讓一衆男弟子們羨慕得一塌糊塗。
“真是豔福無邊……”沈君吸吸鼻子,側頭對陸靜語道:“師妹,你可千萬要穩住,不能被他的皮相所迷!隻有我,才是對你一心一意的!”
陸靜語啞然,苦澀一笑,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沈君見她很是尴尬,旋即又笑道:“我跟你開玩笑的,不要有壓力,我永遠都是你的好師兄。”
“謝謝師兄。”陸靜語燦然一笑。
一行人到達另一個小鎮後,小鎮子上恰好有集市。
集市裏什麽都有,不比蘇州城裏市集的規模小。
白非夜一擲千金,隻要是陸靜語看過的攤販,所有的東西都買了一份,然後拎着包跟在她身後。
到後來,陸靜語的身後跟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小商小販。
不管她怎麽拒絕,怎麽橫眉冷對,白非夜都始終跟在她後頭,繼續豪擲千金。
沈沐澄看着她的臉,搖頭驚歎着:“長得好看就是不一樣,你這一天收到的禮物,簡直比我這十五年來收到的禮物加起來都還要多。”
“師姐不要取笑我了,你知道,我不喜歡他。”陸靜語面露苦色,很是不知所措。
沈沐澄一愣,道:“那你喜歡誰?白公子的外貌不俗,有錢多金又貌美,這樣的公子世上可不多見呀,他除了不會武功和妾侍多了一些以外,可以說是完美。”
“我就不喜歡他拈花惹草,還手無縛雞之力!”陸靜語一個頭兩個大,不想再繼續談論白非夜。因爲隻要一提起他,就會勾起她無數的不好的回憶。
陸靜語被他這樣一鬧,也沒心思逛街了,跟沈沐澄匆匆道了句“我先回去了”之後,便一個人先回了客棧。
不,應該是一堆人跟着她回了客棧——風筝,燈籠,手镯,臂钏,戒指,桂花糖,雜七雜八,什麽都有,滿滿堆了一屋子。
陸靜語氣得關上了房門,一個人趴在床/上生悶氣。
她真的不明白,白非夜究竟想幹什麽!
過去尚在重冥教時,他對自己頤指氣使,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自己因他受了多少災難就不說了,就說他對自己的好和寵愛,實在更讓自己難以承受。
還記得他說過,愛是尊重,是不舍對方難過。
而他的實際行動呢?
他簡直恨不得全世界都來嫉恨自己。
這是愛?
分明是死仇罷?
(作者有話說:太感謝天下千寶了!!謝謝你打賞的皇冠麽麽哒~~這是今天第二更,一會還有一章~群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