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煙成了頭一個被白非夜點名的姬女,身價再次大漲,在這紅樓裏除了掌事的紫衣和紫衫外,便是她最得衆人讨好了。
柳含煙從前是朱子蕭的相好,衆人皆知,本以爲她會被朱子蕭所連累,卻不想她再次獲得了白非夜宮主的青睐。
“柳姑娘”一名再次讓紅樓中的姑娘們折服,不管是關系好的還是不好的,見了她都不得不叫一聲:“柳姐姐。”
柳含煙得了寵之後,便重又成了紅樓中的花魁,往來沒什麽人敢攔着她,她第二日便去了後院柴房探望江琉瑩。
從前她不敢來,是因爲人微言輕,怕被連累引火燒身,但如今,她似乎知道了白非夜心底裏的秘密,知道江琉瑩在教主的心中,有一處特殊的位置在,自己若與江琉瑩聯合,或許都能有一線生機。
柳含煙拎着一隻小食盒,推開了柴房的門,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腐爛發黴的稻草的氣味,讓人幾欲作嘔。
江琉瑩就躺在那一堆濕漉漉的枯草堆之上,一動也不動。
“小琉瑩,你怎麽樣了?”柳含煙走近她,見她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痂,不敢動手去探,生怕碰着哪的傷口了又引起她的疼。
江琉瑩勉強睜開眼,見是柳含煙才放下了心。
“我……沒事……你放心……”江琉瑩淺淺一笑,虛弱道:“從小……從小到大這種事情……都……都多少次了……我還……受得住……”
“先别說話了,快吃點東西!”柳含煙從食盒裏拿出一碗翡翠玉露羹,剛拿出勺子探到江琉瑩嘴邊,便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似乎有許多人在門外,正飛速的接近柴房。
下一刻,便見紫衫一腳踢開了柴房的門,怒道:“喲,我當是誰不長眼睛呢,竟然是新晉得寵的柳姑娘。”
“柳含煙參見堂主,堂主萬安。”柳含煙轉身行禮,但紫衫顯然不吃這一套。
紫衫看了二人一眼,走過來一腳便踢翻了玉露羹。
“你想救她?”紫杉冷冷道。
“啓禀代堂主,含煙并不是想救她出去,我隻是想讓她有口飯吃。”柳含煙低着頭,顯得十分乖順。
“如果我說不呢?”紫衫眯起眼,眼裏迸發出的精光哪裏是在說江琉瑩,分明是不滿柳含煙昨夜得寵。
柳含煙歎了口氣,無奈道:“那妾身也無法改變您的心意,但是,我還是想告訴您,做人還是留一線的好,不要太不給人活路了。”她低眉斂目,說話的語氣十分恭敬柔順,但在紫衫聽來卻如針紮刺耳。
“你是什麽東西?不過一個賤妓而已!有什麽資格教訓我?”紫衫一掌拍在牆上,‘啪’地一聲,整個柴房便都跟着顫抖。
“妾身不敢,妾身是賤妓不錯,可就算是賤妓,也有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的權利,教主說要讓江琉瑩吃苦頭,可從沒說過要讓她活得比狗還不如罷?”
柳含煙擡起頭,笑意盈盈地一字一句道:“若改日教主改變主意,再次寵幸江琉瑩,你還能有活路嗎?”
“呵,寵幸她?”紫衫冷笑着說完,拿起地上的鞭子,對着江琉瑩又是當頭一鞭,随後又笑道:“這幅模樣,連狗都不如,你當教主眼瞎麽?”
“是麽?”柳含煙含着笑,道:“可教主從前對她可是頂好的,就連你,似乎也不過是江琉瑩的侍婢,照你這意思,豈不是說自己連狗都不如嗎?”
“你!你竟敢侮辱我!”紫衫揚起馬鞭,眼看着就要落在柳含煙頭上。
柳含煙不加閃躲,又道:“你想清楚了,我是教主的人。”
“你……你給我等着!我這就去禀告教主,讓他将你碎屍萬段!下場隻會比江琉瑩更慘!”
“好啊,我等着就是了。”柳含煙始終面帶微笑,似乎毫不在意。
二人的對話傳到旁人的耳朵裏,就成了柳含煙恃寵而驕,竟連代堂主的話也敢違逆。
可柳含煙雖然面如平湖,可心裏卻很焦急,她也沒想要與紫衫起沖突,但是看到紫衫看自己的眼神她就知道,江琉瑩不過是紫衫的出氣筒,江琉瑩要是有個什麽好歹,紫衫就會把戰火引到自己身上來,自己的下場估計和江琉瑩是一樣的……
她現在隻能和江琉瑩站在同一條船上。
她賭白非夜不會就此讓江琉瑩慘死在紅樓裏。
……
這廂在玉竹峰頂,紫衫怒氣沖沖地進了白非夜的書房,見了白非夜連禮都顧不得行,直道:“教主,您真的喜歡柳姑娘嗎?”
白非夜正在處理教務,并沒有擡頭,對她所提出的問題隻當沒聽見。
他哪有時間理會婢女之間的争風吃醋?傳出去豈非笑掉旁人大牙?
“教主!紫衫隻等您一句話,隻要您說您喜歡她,從此她說什麽我就聽什麽,再不與她沖撞!”紫衫再次開口,聲音較之前一句更加響亮了幾分。
聞訊而來的紫衣在門口便聽見她的大喊大叫,連忙走進來,呵斥道:“紫衫!不得無禮!”
“姐姐!”
紫衣凝眉,低聲道:“教主現在容忍你,不過是看在從前的主仆情義,你若分不清好歹,必會遭教主所厭棄!”
“可是姐姐……柳含煙實在是欺人太甚!”紫衫怒不可遏,說什麽都要争個長短出來。
“閉嘴!”紫衣再次呵斥。
說完,她便單膝跪在白非夜跟前,抱拳道:“教主恕罪!紫衫許是思念您太久的緣故,忘了尊卑有别,待奴婢好生管/教,必能讓她明白,在這神教中,以您爲尊,您說什麽就是什麽,您喜歡誰,那麽她也同樣是我們的主子。”
“姐姐……”紫衫臉色發白,卻仍是不依不撓。
“夠了。”白非夜微微一歎,道:“柳含煙不過一介紅樓中的娼妓,與你們如何能比?紫衫,你今天到底怎麽了,究竟出了什麽事情,讓你這般失态?”
“教主,奴婢……”紫衫剛要說話,卻見白非夜面色陡然一變。
“誰在外面!”白非夜說着,手中的白玉筆脫手而出,向窗外飛射而出,下一刻,便聽‘嘩啦’一聲,窗外傳來瓷器碎裂之聲,顯然還有湯汁灑了一地。
“教主恕罪!妾身不是有意偷聽你們說話!”一名綠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連滾帶爬的進了屋。
此人正是柳含煙。
柳含煙匍匐在地,連連求饒道:“妾身見教主連日操勞,隻是想來給您送一盅養生的藥膳,卻不想剛一進院子,就被您的……您的……”
柳含煙蹙眉,想了許久,也不知該如何訴說。因爲她根本沒看見打在自己湯碗上的是什麽東西。
“罷了,我不吃那些東西,”白非夜說完,揉了揉眉心,道:“以後沒有我的召見,你不必再上崖頂了。”
“是……”柳含煙颔首,上牙不自禁地咬緊了下唇,顯得極不甘心。
“你下去吧。”白非夜擺擺手。
“妾身告退。”柳含煙長舒一口氣,退了出去。
柳含煙走後,紫衫面上止不住的沾沾自喜,在柳含煙還沒走遠時,故意對白非夜笑道:“教主,我也曾對她說過‘你不過是一名賤妓而已’,你猜她怎麽回我的?”
白非夜單手撐頭,将手中的文書‘啪’地一聲擲在桌上,明擺着一副“女兒家争風吃醋,我不想知道”的模樣,紫衣看懂了,連忙拉了拉紫衫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可紫衫卻不打算停下,一副勢要讓柳含煙顔面掃地不可的模樣,道:“她竟然頂撞我,對我說‘賤妓也是人,也有權利吃飯’,可不是笑死人了?我若連懲罰一個小小罪犯的權力都沒有,我還當什麽朱雀堂主?”
院子裏靜悄悄的,大中午的太陽直射在地上,可在融雪的天氣裏,反而更加寒涼。
柳含煙走得極慢,聽到紫衫的話之後,心中不怒反笑,道:“胸大無腦,我等着看你怎麽死。”她心想着,翻了個白眼,走出了院子,再也聽不見裏頭的人說話。
而此時紫衫的嘴就像是洩洪的閘口,滔滔不絕:“既讓教主您讓我掌管朱雀堂,我就有義務讓紅樓上下團結一心,衆位姑娘都要求處死江琉瑩,我便順勢爲之,可誰曾想柳含煙得寵之後,居然公然跳出來與整個紅樓的姑娘作對,非要讓我放了江琉瑩,您說,這不是跟我作對,跟您作對麽?”
白非夜心頭一凜,急道:“江琉瑩身子好些了麽?”
“她皮糙肉厚,抽打幾頓也無礙,”紫衫自負一笑:“爲了讓她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我每日都隻讓人給她送半個饅頭,她餓的呀竟去與柴房的狗搶飯吃,您說好笑不好笑?”
“是麽……那她真是活該。”白非夜揚起嘴角,話語中雖然是在誇贊紫衫,可眉頭比之前卻更加深鎖,眼神裏透着十分的關心,可面上卻又要裝作不甚在意的模樣。
這一點紫衫看不透,紫衣卻看懂了。
“還有事麽,沒事的話,就下去吧。”白非夜擺擺手,顯得疲憊不堪。
“無事,奴婢告退。”紫衫出了氣,心中開心不已,與白非夜告退之後便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紫衣跟在她後頭不發一語,直到二人出了勤德殿,才道:“以後你不要管江琉瑩的事情。”
“爲什麽?”紫衫蹙眉道:“教主說過,要讓她吃苦頭!”
“吃苦頭可以,但是你不要去出頭,紅樓裏多的是人想她死,你何必自己動手?不是自降身份麽?”紫衣淡淡的提點。
紫衫立即明白了其中要領,道:“姐姐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接下來,我不會再因爲她們而大動肝火了。”
“那就好,你自己多加把握。”紫衣點點頭,便去往青龍堂送文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