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都吃不起,談何讀書?”
現實的殘酷猶如一盆冰水從頭澆下,秦淮揚入墜冰窖,臉色一陣慘白。
是啊!如今他連一頓飯都吃不起,還有什麽資格說自己是個讀書人!
自嘲聲充斥着秦淮揚整個腦子,他的怒火也被現實給澆滅了。
垂下頭,秦淮揚猶如一隻喪家之犬,狠狠的癱坐在了馄饨攤前的長凳之上。
難道他隻有這條路可以走了嗎?
雲澤見狀,也沒做強求,隻是從身上摸出一錠銀子輕輕放在了秦淮揚的面前。
“你好好想想,想通了的話,三日後還是這馄饨攤,我等你!”
說罷,雲澤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黃昏的街頭。
接下來的幾天,秦淮揚一個人呆在書院裏發奮讀書,卻因爲書院裏的富家子弟譏諷嘲笑變得陰郁寡淡。
不行,這樣的日子他過夠了!
等到第三日的清晨,秦淮揚早早的就等在了馄饨攤前。
果然,不到晌午,雲澤就如約出現在了馄饨攤前。
“怎麽樣?想好了?”
秦淮揚眸光堅定,似乎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他一把摁住了雲澤的臂膀,讓二人靠的更近。
“我有個條件!”
“你說!”
雲澤很是淡定,他知道以秦淮揚那傲嬌的心性是絕對受不住這般窮困的生活的。
果然如他所料,這人還真是沒骨氣!
秦淮揚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高樓,低壓着聲音道。
“進去後,我不希望跟那些庸俗之人一樣抛投露面,客人由我自己選擇。”
這樣的話,至少在遇到熟人的時候,他可以有選擇性的回避,不至于那麽難堪。
“可以!隻要你堅持的住!”
雲澤詭異的揚起嘴角,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秦淮揚始終還是不明白身處何地,京城這樣一個富饒之地遍地黃金,可不都是誰能撿到的。
秦淮揚不明白雲澤的言外之意,見他答應了自己的要求,也就稍稍放心了些。
當天他就由雲澤引薦進了楚館章台成爲了裏面一個無足輕重的角兒。
頭天挂牌,秦淮揚就遮遮掩掩,不肯露面,管事的也沒強求,便随他去了。
一天下來,秦淮揚依舊兩袖清風,半個子都沒賺到。
離開楚館的時候,他滴水未進,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差點在回書院的路上暈倒了。
好在雲澤及時出現,帶他簡單吃了點勉強充饑。
“秦淮揚,如果你想活下去,就放下你那傲嬌的身段,不然就是作死!”
劈頭蓋臉一頓罵後,秦淮揚沉默了很久,眸底從掙紮到迷惘再到後面的一潭死水,他才漸漸擡起了頭。
“你說的對,是該放下了。”
沒有什麽比活着更重要,隻有活着,他才有機會報複那些害他至此的人!
下定決心後,秦淮揚就像變了一個人似得,每天在書院和楚館中來回奔波,人氣也漸漸高漲了起來。
京城的貴婦圈裏開始流傳這一個名叫扶風公子的伶人,不僅相貌清俊,更是文采斐然。
這日,秦淮揚剛下學,就趕緊換好衣物,匆匆趕往楚館。
剛一進門,就被雲澤給拉到了内閣的雅室中。
“雲澤,有什麽事嗎?”
秦淮揚一驚,看到是雲澤,一顆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雲澤眯着眼睛,盯着唇紅齒白的秦淮揚似笑非笑。
“如今你可是京都名人,雲澤我有個好友,是個官宦千金,對你是如癡如醉,她想見見你!”
這種事似乎已經麻木了,掀不起他内心多大波瀾了。
可聽到官宦二字的時候,秦淮揚眉梢明顯抖動了幾下,眸底也閃過一絲暗芒。
“雲澤,你越界了!”
當初他答應見客的時候,就曾與雲澤約法三章,一是不出賣身體,二是不透露真實身份,三是不接待官宦女子。
如今,雲澤這是要他破戒了?
雲澤也是一臉爲難,他拉扯着秦淮揚近乎讨好般一直拱手。
“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她指定要見你,你就當幫幫我吧!”
“再說了,她可不是一般的官宦女子,若能得她的青睐,定然對你以後的仕途有益無害。”
“而且,隻要結識她一個,你再也不用在這楚館中迎合其他人,還能不愁吃喝。”
雲澤不停的利誘,一時間讓秦淮揚有些猶豫不決。
一聽到不用再左右逢源,他頓時有些心猿意馬了。
“如果真如你所說,那見見也無妨。”
畢竟楚館章台這樣下九流的地方,他若是深陷于此,必定影響前程。
與雲澤約好時間地點之後,秦淮揚一連幾日都沒有再出現在楚館章台之中。
京城内人雲亦雲,都說扶風公子被達官顯貴相中,金屋藏起來了。
秦淮揚也不在乎,似乎那個風靡一時的扶風公子與他毫不相幹似的。
到了約定的日子,秦淮揚将壓箱底的行頭都給穿上了,一派風度翩翩的模樣來到了城郊的一處别院。
雲澤早早的就等在了門口,見秦淮揚遲遲不來,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這會子一見到秦淮揚,他立刻就迎了上去。
“怎麽才來啊!”
秦淮揚展示了一下衣着打扮,十分傲嬌的捋了捋額前散下的兩縷龍須劉海。
“怎麽樣,我今日裝扮可還看的過眼。”
“看的過看的過,别墨迹了,林府千金還等着呢!”
雲澤拉扯着秦淮揚,火急火燎的就敲開了林府千金的别院。
二人進去後,一路由小厮引領着穿堂越室來到後院的一處水上涼亭。
“林小姐,扶風公子我帶來了。”
涼亭微風習習,撩撥着亭子四周垂直飄搖的薄紗。
薄紗内有一抹倩落座在亭内,雙手支撐着下額,姿态容貌若影若現,看不真切。
“林小姐好!”
秦淮揚隔着老遠就鞠躬行禮,顯得他儒雅又禮貌。
不曾想,他話音剛落,亭子中的人影忽然起身,驚喜的跳了起來。
這一跳,亭子下的水面竟然泛起了圈圈漣漪,随着碧波蕩漾開來。
“扶風公子,你可算是來了!”
涼亭薄紗忽然被撩起,一個身寬體胖的女子,面臉興奮的沖了出來。
她一手拿着雞腿,一手拽着扶風公子的畫像,吃吃傻笑。
她滿嘴油漬晃眼,牙齒縫間還有肉絲纏繞,酒糟一樣的鼻頭上還長了一顆大大的黑痣,眼睛更是長得如同芝麻綠豆,不湊近都看不見。
秦淮揚頓時如遭雷劈,整個人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不料,别院精緻,就連地上都是鵝卵石鋪就,秦淮揚一個沒站穩,整個人像後栽倒。
林絨花見狀,雞腿得舍了,伸着油膩膩的雙手一把攬過了秦淮揚的腰身,穩穩的站在了原地。
以她那樣的身型,穩住秦淮揚那簡直是輕而易舉。
站穩腳跟,秦淮揚連忙從林絨花的懷裏掙紮開來。
他面如死灰,卻依舊保持着一絲絲期待,弱弱問道。
“請問,你家小姐,林小姐人呢?”
他心下顫抖,卻還在不停的自我催眠。
林家小姐金枝玉葉,定然是閉月羞花有着傾國傾城之姿的。
眼前這個臃腫醜陋的女子應該是林府的一個丫鬟罷了。
對!一定是這樣!
林絨花見秦淮揚問道自己,頓時心花怒放,害羞帶怯的拿胳膊肘蹭了蹭秦淮揚的胸膛。
“我就是林小姐啊!”
轟……
秦淮揚腦子裏瞬間炸開,一種屈辱感如洪水猛獸一般吞噬着他僅有的自尊。
眼前的肥婆居然就是林家千金林絨花?!
不知是不是打擊過大,秦淮揚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扶風公子,你怎麽了?”
林絨花驚慌不已,一下子将秦淮揚攔腰抱起,就朝着内院閨房跑去。
雲澤有些傻眼了,愣子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林絨花見狀,怒吼一聲。
“你愣着幹嘛?趕緊喊大夫去啊!我的扶風公子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哦哦哦!”
回過神來,雲澤趕緊找到了府上的管家請來了府上的郎中。
郎中扒了扒秦淮揚的眼皮,拿出幾根銀針在秦淮揚頭上紮了兩針,秦淮揚才漸漸蘇醒過來。
“這……這是哪?我怎麽了?”
郎中見他醒來,收了針,叮囑道。
“公子隻是受驚過度,并無大礙,休息片刻即可。”
“受驚?”
林絨花一臉不解,推開郎中,一屁股坐到了秦淮揚的床沿邊,緊緊握住了秦淮揚的手。
“扶風公子,你在害怕什麽?别怕,有我林絨花在沒人敢欺負你的。”
林絨花一本正經,舉着肉乎乎手在愛胸口撲通撲通拍着,震的床帏都抖個不停。
秦淮揚惡寒,心下一陣叫嚣。
害怕什麽?
他害怕的不就是眼前這個醜陋無比的肥婆嗎?
确定眼前之人就是林家小姐,秦淮揚臉色鐵青,卻強行扯着嘴角,保持着風雅之姿。
“多謝林小姐厚愛,沒想到林小姐如此……如此仗義,扶風甚是佩服。”
秦淮揚都不知如何形容眼前的女子,隻得昧着良心曲意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