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工人看着白花花的銀錠子,早已心花怒放了,燒起窯來格外賣力。
店掌櫃也是盯着銀子眼角放光,笑眯眯的拿在手裏掂量了幾下。
“要不試試?”
“咳咳……”
大師傅輕聲咳嗽了兩下。
店掌櫃有些見錢眼開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旁的大師傅不免有些憤怒。
“掌櫃的請三思!”
掌櫃的卻一臉淡然,伸手就勾住了大師傅的脖子,将其拉到櫃台後面。
“羅師傅,你看看這可是真金白銀呐,再說了,前幾日你不是還想跟賬房支銀子給你母親看病的嗎?要是接下了這個大單,别說支銀子,就是給你母親把病治好了都不在話下。”
掌櫃的故意引誘,一下子就說到了羅師傅的心坎上了。
一時間,羅師傅有些猶豫不決,看了看蘇知魚,又看了看面前白花花的銀子,最後心一橫。
“行,幹吧!隻是不知道姑娘具體有什麽要求?
畢竟他們可從沒有接過這種單,用來蓋房子的話,琉璃的大小厚薄都不清楚,還是得征求主顧的意見。
見羅師傅答應,蘇知魚會心一笑,當即就拿來筆紙開始寫寫畫畫。
“羅師傅是吧,我需要你做成三尺長寬的大小,半寸厚,波浪形的模樣,可以嗎?”
羅師傅一邊仔細聽着,一邊詳細的記載着數據,卻在蘇知魚說波浪形的檔口愣了片刻。
“姑娘,你剛剛說要做成什麽樣?”
蘇知魚微微擡眸,将已經畫好的圖紙高高舉在羅師傅的眼前。
“波浪形啊,就是我圖上畫的這樣。”
接過圖紙,羅師傅粗礦的黑眉立刻擰巴在了一起。
“爲何要做成這般模樣?要知道琉璃講究的就會一個清透,若是做成波浪形的話,清透感就會大打折扣的。”
聽出羅師傅話裏的擔憂,蘇知魚眉眼微彎,嫣然一笑。
“以羅師傅的手藝,會嗎?”
她故意将手裏的一對百靈鳥拿出來,撫摸着那對務必清澈且栩栩如生的羽毛。
羅師傅訝然,慘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
“姑娘當真是觀察入微啊!”
這對百靈鳥最難處理的就是那對羽翼豐滿的翅膀,紋理極多,褶皺不斷,還要做到清透,才能逼真。
想來這姑娘就是看中了這手藝,才會如此笃定的提出了要求。
既如此,他也沒什麽理由再拒絕了。
“行吧,隻是羅某想知道,姑娘爲何指定要做成波浪形呢?”
蘇知魚淺笑,擡頭看了看酒鋪的屋頂,一臉的意味深長。
“老闆,你們店鋪是不是每逢陰雨天都會漏水啊?”
“啊?”
店掌櫃一愣,有些摸不着頭腦的跟着瞟了一眼屋頂。
剛剛不是在讨論波浪形的琉璃嗎?這會子怎麽又扯上了屋頂漏雨啊!
店掌櫃一頭霧水,還是實誠的點了點頭。
“是啊,每逢陰雨總會漏雨,這瓦也更換幾次了,用不了多久便有開始滲雨水了,唉……”
長歎一口氣後,店掌櫃一臉愁苦之色。
蘇知魚一彈響指,順勢将店掌櫃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剛剛她畫的圖紙上。
“這種波浪形可以很好的引流雨水哦!”
而且她設計的不僅僅可以引流,如有需要,可用通過變化排列順序蓄積雨水,用來澆灌田地。
店掌櫃不知其設計精妙,僅僅是可以引流就讓他大吃一驚。
“還真是,順着你的波浪紋理,在給些傾斜便可做到。”
高興之餘,店掌櫃忽然有些困頓了。
“姑娘,可您的設計似乎不單單是爲了引流避雨呀!”
蘇知魚嘿嘿一笑,故作神秘的挑了挑眉。
“這個掌櫃的就不要管了,我自由妙用!”
說完,蘇知魚同掌櫃的約了看樣品的時間後,便匆匆離去了。
回到城内時候已經日近黃昏,幹裂的北風呼嘯的吹,蘇知魚覺得臉頰猶如刀子在刮一般生疼。
忽然,她單薄的肩頭微微一沉,一件厚重的大衣覆在了身上。
蘇知魚訝然,連忙回頭看去,隻見老蘇頭褪下大衣隻剩單薄的褂子裹身,卻依舊魁梧健壯。
“爺爺,你不冷嗎?”
老蘇頭嘿嘿一笑,半舉起剛剛打好的酒葫蘆晃了晃。
“爺爺有酒,喝了暖和!”
剛說完,他就仰頭灌了一口,紅暈瞬間臉頰就爬上了鼻頭,寒意瞬間就驅散了。
蘇知魚暖心一笑,攏了攏大衣,挽着老蘇頭的胳膊繼續往回走。
走到城南街頭的時候,一抹精瘦的背影從爺倆二人跟前閃過。
蘇知魚下意識停下腳步,扭頭朝着那背影多看了兩眼。
那人衣着單薄,背影颀長,像極了一個人,秦淮揚!
隻是他雙手裹在胸前,蜷縮成一團,腦袋也埋得極低,根本看不清長相。
緊緊擦身而過,蘇知魚也不太确定,看了兩眼後便被老蘇頭拉扯着繼續往回走了。
路上,秦淮揚裹胸前行,在淩冽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阿嚏……”
他一連打了幾個噴嚏,最後在一處破舊的馄饨攤停下了腳步。
“老闆,來碗馄饨!”
他哆嗦着從衣兜中掏出一個銅闆,在手心緊了又緊這才了出來,有些不舍的放在了攤子前的木桌上。
這可是他身上最後一枚銅錢了!
老闆瞥了一眼銅闆,嗤鼻一聲,把剛要下鍋的馄饨又放了下來。
“客官,你這麽錢可買不了一碗馄饨,頂多喝碗湯。”
秦淮揚呼吸一窒,有些尴尬,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兜裏,有些支支吾吾紅了臉。
“那……那就給我來碗湯吧!”
來了這京城,他才發現什麽叫做窮困潦倒,緊緊是進書院讀書就花費了他家所有的積蓄了。
京城又不像鄉村,什麽東西都貴得離譜,他根本就負擔不起。
而且北方的天氣格外的嚴寒,他帶的衣物根本就無法禦寒,更沒有多餘的銀錢添置棉衣,就連吃碗馄饨他又要精打細算!
想到自己混的如此窩囊,秦淮揚一腔怒火無處宣洩,隻得狠狠攥緊了拳頭。
這一切都是賀蘭甯造成的,要不是他橫插一腳,他早就得到蘇知魚的錦鯉鴻運了,哪裏還需要在這裏忍受這般苦楚。
“老闆,還是給他下碗馄饨吧!”
就在秦淮揚恨的龇牙咧嘴之時,身後有個尖細的嗓音響起,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顆碎銀子放在了木桌上。
秦淮揚訝然吃驚,回眸看了一眼來人,不禁冷笑道。
“來看我笑話的吧!”
雲澤不甚在意,淡定的從秦淮揚身側走過,坐到了他前面的木桌邊。
“我可沒有這般閑工夫來看你的笑話,我是來給你指條明路的。”
“明路?”
秦淮揚有些不明白,警惕的朝着馄饨攤周圍看了一眼,見沒人跟蹤也就放心坐了下來。
“什麽明路,雲澤,你到底什麽意思?”
雲澤撚起蘭花指,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淺唱一口後用手帕沾了沾嘴角的水漬。
“京城我比你熟,想要在這裏立足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雲澤一語中的,說得秦淮揚有些啞口無言。
見他窘迫,雲澤掩面咯咯淺笑,那模樣猶如二八年華的少女。
“若是你能放下身段,我可以給你介紹個地方保你在京城衣食無憂,如何?”
聽到這裏,秦淮揚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顯然是已經心動了。
“馄饨來喽!”
忽然,賣馄饨的老闆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馄饨走了過來,打斷了二人的叙話。
秦淮揚一個激靈,連忙别過臉去,掩飾了剛剛的心動。
馄饨冒着熱氣,模糊了雲澤嘴角的那一抹輕佻上揚。
“趁熱吃吧!”
秦淮揚也沒推辭,當即捧着湯碗,吸溜一頓狼吞虎咽。
一碗馄饨下了肚,秦淮揚這才感覺周身暖和了些,就連呼吸都順暢多了。
雲澤不急不慢,默默地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淮揚。
許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秦淮揚放下湯碗後,輕聲咳嗽了兩聲。
“那個,謝謝你請的馄饨,下次,我請你吃!”
“你有這個錢嗎?”
雲澤淺笑着調侃,一時間竟讓秦淮揚尴尬的不知所措,臉頰都漲紅了。
“行了,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你現在還是多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吧,如果改變不了,被趕出京城是遲早的事。”
無情的言語配上那尖細的嗓音顯得極爲刻薄,猶如一根根尖刺直戳秦淮揚的心窩。
“你指的明路是什麽?”
秦淮揚終于問出了口,眼底再也沒有之前的憂郁之色。
雲澤白皙的面容微微扯動,嫣紅的嘴角勾起一抹晦暗不明的弧度,朝着不願處的一座高樓紮了眨眼。
“前面的楚館章台裏有我一個老熟人,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介紹你過去。”
“什麽?”
秦淮揚勃然大怒,原本因馄饨而漸漸紅潤的小臉瞬間變得煞白。
楚館章台與青樓妓館無異,不過是一個接男客一個接女客的地方,雲澤竟然讓他去這種地方!
“我一屆讀書人,豈能去那種腌臜的下流之地!”
心頭怒火未消,秦淮揚近乎咆哮般沖着雲澤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