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看到兩兄弟如此鄭重的道别，可見這句話真的是對的。他們曾經是敵人，現在是兄弟，靖王甚至開口說，會爲他的江山而死。至少死在他前頭。這話不是不感人的，林蕭不是不觸動的，然而千言萬語便隻有那兩個字，保重。
回宮的路上衆人沉默，良久林蕭歎了口氣，“以前以爲最大的敵人是他，還覺得這個世界莫名其妙，曆代皇朝難道都隻能兄弟阋牆，自相殘殺嗎？然而幸好老天沒給我這樣的命運，他們畢竟是這個王朝的皇族，而我們……”怎麽能殺了本該是主人的他們？
歐陽嫣懂，她拍了拍他的手，所以她最開始才一力主張兩個人一起去浪迹江湖。然而他扮演的角色偏偏不同尋常，如果沒有宮變事件，如果當初的三皇子赢了，他們走到哪裏都不會安穩，都會被追殺，一輩子都在逃亡。這樣的日子要怎麽過？
幸好到最後都是一緻對外，雖然中間有了個七皇子出了點差錯，但無妨，他至少還有命在。立場不同他不怪誰，但成王敗寇你也得接受自己失敗了的結局。七皇子早在先皇還在時，便有了王的封号，隻是林蕭登基後一直未給封地，随後他主動上折子，請求去守皇陵。
這是很聰明的一種做法了，難得他在最後動了一回腦子，林蕭便準了。
“别想那麽多了。”歐陽嫣說，“我們爲了活下去，爲了保住這個王朝的血脈，已經盡力了。往後還有更多的挑戰，比如正在修建的港口，聽說至今朝上還争論不休。還有那位叫黑鷹的人，得趕緊把人找出來，否則還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招……哪裏有那麽多時間給你傷春悲秋的？”歐陽嫣笑眯眯地看着他。
林蕭覺得整個人都暖了起來，果然還是自家老婆會安慰人，馬車走得極緩，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摟着歐陽嫣，另一隻手護着她的肚子，“是是是，老婆都說的是。我們還要迎接即将到來的小生命，我可沒時間感懷。等這小家夥大一些，讓他跟着五聖去浪迹江湖，多學些功夫，讓他忘了自己皇家的身份，如何？”
“不如何，看他自己的興趣。”歐陽嫣白了他一眼，說得好像你能管他一輩子似的。
要說九皇子經過這麽長時間暗無天日的折磨，說折磨也不過分，那一天到晚學的都是什麽喲，他都快學傻了。但他腦子依然靈活，他不是沒有察覺到的，自己學的這些，八成都是一代帝王必須學的。可他不可能成爲帝王，他要麽成爲一代賢王輔佐未來皇帝，說不定就是嫣姐姐肚子裏的那個小皇侄。要麽成爲一個閑散王爺，去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闖江湖，像他五哥一樣。說實話他挺想成爲後者的，隻是現在學武似乎晚了些，可是他已經很用心在學了。但皇帝哥哥和嫣姐姐似乎一下子将他的學業加重了，這心思昭然若揭，他時時提心吊膽，陛下和皇後娘娘這是要做什麽？
趁着今天送靖王一家，倒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他跟耀王和慕容葉一個馬車，慕容葉俨然已經是他全心信任的人，他曾經就這個問題糾結地問過慕容葉，慕容葉雖沒有明說，卻也隐晦的提過，陛下是打算培養他成爲接班人的。
這太可怕了，他明明即将要迎來小皇侄，所以他爲什麽會成爲繼承人？
“我想今日找皇上談談，如果可以，跟随五哥去江湖上走走看看。”
耀王欲言又止，心想你的希望恐怕要落空了，皇上現在打什麽主意，那是一目了然的。你說他的孩子出生跟着他混江湖，那都有可能。在皇上的意識裏，混江湖自由自在才是向往的生活，當皇帝麽，那就是勞累命。所以他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如此勞累的。
“五哥可有什麽意見？”他看向耀王，明明要說什麽，又不說。都說耀王最灑脫，原來不是啊。
“你去跟他談了就知道了，你的願望是不可能達成的，還是乖乖留在皇宮好好學，想出遠門，不可能了。”
耀王毫不留情地打擊他，九皇子縮了縮脖子，不，該争取的還是要争取，不然以後後悔怎麽辦？于是這日一行人剛回宮，林蕭和歐陽嫣便被九皇子攔下，說有事單獨啓奏。林蕭和歐陽嫣将他帶到禦花園，三人坐在亭子裏曬太陽。
“其實你的疑惑我們是知道的。”林蕭開門見山，“我們希望我們的孩子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當然這得付出很大的代價，不隻他自己，還有他身邊的人。比如我們，我努力爲他創造一個盛世，歐陽嫣教他待人接物爲人處事的道理，教他追尋自由和自身責任義務之間的關系。而你，我最小的弟弟，最辛苦恐怕就是你。先皇在時便最疼你，他是願意把這個江山交給你的。在我這裏也隻是暫時爲你保管，他最終還是你的。”
九皇子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皇帝哥哥就這樣直截了當的把話說了出來，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他的意思是，這皇位本就是他的，如今他當皇帝，隻是替他照看直到他長大。别當他是傻子好嗎？明明父皇駕崩前話都沒說完，并沒有說皇位要傳給誰，所以由太子繼承，天經地義。
“可是皇兄，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用糊弄我。“我隻能答應你們，如果小侄子長大後對皇位有興趣，我會輔佐他繼承江山。若他不願……”九皇子歎了口氣，“我也隻能勉爲其難盡一個皇族的責任了。”
林蕭一臉笑眯眯點頭，“好，所以你要加緊學知道嗎？”當皇帝不容易。
九皇子黑了臉，但還是勉強點頭，又補充了一句，“如果皇侄确不願做皇帝，我會盡量保護他，讓他一生順遂，幸福安康。”
林蕭和歐陽嫣有些動容，想着不愧是他們教出來的孩子，純良至善，所以該教他些帝王之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