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父站在門口,停住腳步,忍不住回頭再看靳母一眼,那些從沒有說出口的話便再也不會說出口了,隻是,隻是那些遺憾要是被埋進土裏的。
“老宅裏的那一池荷花,我是爲你而休整的,現在是冬天,恐怕你看不到了,我這一生,大概能記住的就是那一池正開得荷花了。”
隻有那一點記憶是值得回憶的,午夜夢回的時候,也是那一池燦然的荷花開得正盛,往往半夜起來抽一支煙的。
現在終于要放下了。
靳母看着陳父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多年隐藏的眼淚終于掉落下來,這算是最後一次,爲陳父流眼淚了。
靳暮歌回來的時候,懷裏抱着花店裏精心挑選的一大束花,花開的正嬌豔,完全不像是冬天裏開放,店主人保養的好,拿回來的時候一路上的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了。
難怪母親是喜歡在房間裏插一束花得,以前總覺得不解,現在終于明白了,好心情也許是在看見花的時候就已經開放了。
将花束插在花瓶裏,放在房間裏,靳母看着眼睛裏就有柔情蜜意四溢出來了。
“開的真好啊,就像是我女兒的年紀。”靳母忍不住慨歎。
“是嗎?怎麽我覺得我現在已經老了,以前從來沒有這樣覺得的,隻是現在總覺得容易累和疲乏的。”
這些話聽在靳母的耳朵裏是心疼的,人總是在經曆事情之中長大,如果不是經曆這些,她的女兒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似乎一輩子都長不大的。
怪她沒有保護好她的純真,見到了這個世界的肮髒。
“陳父剛剛勸我成全你跟陳以柯。”靳母的話還沒說完,就明顯的感覺到靳暮歌的身子僵直了一下,知道這對于靳暮歌德影響非同一般。
“我沒有拒絕,你看到這房間裏的一切了麽?我知道這都是陳以柯設計的,包括這鹦鹉,大概是他怕我一個人在這裏待着寂寞,所以留下來陪我的,這鹦鹉的話是真的多,我不知道像是陳以柯那樣的性格,是怎麽忍受下來的,大概我醒過來也是有着這鹦武的功勞的,愛屋及烏大概就是這樣了,是因爲他太喜歡你,太愛你,所以才不惜爲了你做這些事情,我不反對的,隻要你願意。”
靳母毫不隐瞞的,直接将自己的觀點表達出來,靳暮歌站在原地,内心苦苦掙紮。
“你知道,這些都是我們上輩子的事情了,我不想要把你的幸福犧牲在裏面,所以你的選擇由你自己做主,我也已經看淡了這些,所以按照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吧。”
靳暮歌走過來,在靳母的身前趴下來,趴在靳母的懷裏,眼淚就落下來。
“母親,我覺得累了,身體像是被掏空了,再也裝不下去任何的東西,我想要逃避,哪怕一點點的時間就好,不想要面對了,我不能平靜的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生活,我不能明明知道是那樣的,還能快樂的,肆無忌憚的生活,也許以後可以,但是我現在做不到,我的内心是痛苦的掙紮着的。”
靳母知道靳暮歌的内心感受,慢慢地一下一下的輕輕的拍打着靳暮歌的後背。
“母親不逼你,做你想要做的就好,不要強迫自己,從現在開始,你隻做你喜歡的,你隻按照你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生活就好。”
靳暮歌的眼淚掉的更兇了,隻有在母親的懷抱裏才能聽到關于她辛不辛苦,累不累的話。
“我隻想簡簡單單的生活,沒有算計,沒有爾虞我詐,隻想簡單的,痛痛快快的真正的生活。”
“那好,我們離開這裏,做你想做的事情,過你想過的生活。”
在靳母的内心裏,大概知道自己的生命不會太長久了,用人生中最後的時光陪着靳暮歌,再讓她做一回任性的孩子。
靳暮歌擡起頭來看着靳母,眼睛是淚水清洗過後的澄淨。
“嗯,離開這裏。”
這個地方對她而言就像是枷鎖,牢牢地将她的過去和未來全部都套住了,她想要掙脫。
在此之後的三天時間裏,靳母的身體虛弱,但是暫時沒有任何問題,也是在這三天裏,陳母将這一生背負的沉重的東西都放下來了,身體好了很多。
陳母和陳父決定離開,而送行的人幾乎沒有,因爲陳父不想要通知任何人,就想要簡簡單單的離開,過簡單的生活,無關其他人的。
機場裏隻有陳以柯送行,面對着即将離開的父母,陳以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還是第一次,這種真正意義上的離開。
陳父拍拍陳以柯的肩膀。
“能做的我們都做了,但是結果不是盡如人意的,無論結果怎麽樣,都不要怨恨,我相信暮歌對你是有真感情的。”
那天算是跟靳母真正的告别了,所以最後也隻能把這些話說給陳以柯聽。
我去把行李托運,陳父借機離開了,知道這個時候,大概陳母還有話要跟陳以柯說,他們生疏了一輩子了,也許在這個時候才覺得輕松和親密。
“對不起。”
對于這件事情,陳以柯始終還沒有機會對陳母說抱歉,可是陳母那些怪罪他的話還在耳邊。
陳母搖搖頭,現在還隻能坐在輪椅上,手指因爲腦梗之後反應不是很靈敏了,說話也不是十分的利索。
“不怪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我強勢了一輩子了,到現在才覺得輕松,你說我如果早這樣做多好,是我對不起你,錯過你的成長,沒有把你放在心上,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想起來都遺憾的事情了,因爲沒有關于你童年的回憶。”
陳以柯不說話,陳以柯是不善言辭的,也是更加不善于表達感情的。
“讓我抱抱你,兒子。”
最後,陳母忍不住提出這個請求,在最後臨走的時候再抱抱她這唯一的兒子。
算是了卻這一生的遺憾。
陳以柯上前,動作有些僵硬的低下頭去,慢慢地被陳母抱在懷裏,他竟然覺得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