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烨宸側眸冷冷地睨着他,澹台銘觸到那眼神,比頭頂上的天空還黑還厲,他不由自主地别開眼,措詞道,“即使要強攻,也要有個時間限制。軍心不穩,是最大忌。”
裳城之後是都州府,有着源源不斷的糧草供應,可是他們卻不行,身後無所依附,糧草供應不及,最好隻能退守。但若是裳城退守,便是給了莫國機會,下口撕咬之後,他們會長驅直入,直達甯隴道。
他們自然可以退守甯隴道,保住性命。但是這也意味着失敗。意味着滄雲國十七座城池統統葬送在他夙烨宸的手裏。
認輸簡單,但是承擔失敗的後果,卻是如此艱險。
莫國君便是看中了這點,才不欲與他們出城相戰,而是堅城死守,直接熬他們的糧草,以逸待勞。
而當他們決定徹底的時候,莫國的兵将,必将出城大舉殺戳,到時候死的人會比攻城時候還多,到時候他們的軍心,會更加潰散…必須,必須得尋到良策,扭轉乾坤的良策。
夙烨宸仰起臉,長眸微微眯起,定定地朝着遠處的裳城而去,也許他可以相信玥兒吧。也許他可以依靠玥兒,也許玥兒便是他的良策……
前進無路,退無死所。
心頭升起無數念頭,夙烨宸内心升起無數念頭,最後都化成了重重一歎,不能,不能把玥兒牽涉進來。無論她做了什麽,都不能讓她卷入這場戰争,不能…
夙烨宸終是收回視線,轉身朝自己的大帳而去,“帝師,帝師!”澹台銘跟在後面喊了好幾聲,夙烨宸都不理會,隻扔下一句,“明日。明日便是時機!”
澹台銘不解,将帝師的這話說給軍師聽,卻同樣雲裏霧裏。
第二日天還未亮,大營駐之地,疾步快行,走出來一隊人,緩緩朝着對面裳城而去。
夙烨宸伸手抹了把滿頭的汗,眼看着甯羨等人離開,寒風沿着衣縫鑽進身體裏,把流出來的汗一股腦地都吹了回去,隻寒噤噤地打了個冷戰。
“末将不明白,帝師爲何将昨夜新抓的人又放回去了,反而還讓他帶走了一件黑乎乎的包袱?”
澹台銘的話剛問,夙烨宸便拿長袍将自己裹緊了,臉上的笑卻開得燦爛,“那并不是什麽黑乎乎的包袱,那是你的首級。”
“啊?怎麽把末将的頭,不是,末将的頭不是還在這麽!帝師這話是何意,難道說要引蛇出洞?”
澹台銘也不蠢,自然看到了跟在甯羨身後的那一隊滄雲國高手。
雖然不知道帝師是如何将甯羨給收服的,但是甯羨從莫國處來,便是莫國的探子,這樣的人能反爲我用,自然是極好的。難怪帝師說今日就能想出法子來。
夙烨宸笑意止住,嘴角掠上股殘忍的意味,遙看着裳城,喃道,“今日能不能拿下這裳城,全看我等,讓将士們重新整頓!”
“是!”
澹台銘二話不說,轉身退下。
甯羨懷中抱着個“頭顱”将裳城之門敲開,守城的兵士并不知道他,但是他所獻之物使守城士兵心動,旋即去禀報他們的頭領。
莫國大将王濮擁兵都州府,裳城之内守城的是其部下司徒朗。
甯羨将蕭傾玥的消息盡數掏出來,便都告訴了這司徒朗。
如今司徒朗再次看到甯羨回來,他幾乎驚訝了,有點不太相信地看着面前這個人,幾乎以爲自己是作夢,“甯羨你竟然平安回來了,難道那些滄雲國人沒有難爲你?那塊令牌是真的?”
司徒朗身爲大将軍王濮的副将,因戰功赫赫,所以被派守這座城池,他與甯羨并不相識,但卻知道耀國黎王府之中的那位謀士諸葛遠。
當初諸葛遠還沒有去耀國的時候,便在他的府上住了一段時間,司徒朗還曾經向莫國的貴族舉薦過諸葛遠,但是很遺憾,諸葛遠似乎在莫國并不受貴族們的歡迎。
于是窮困潦倒的諸葛遠便帶着司徒朗的一些敬意盤纏,踏上了去耀國的道路。自此,諸葛遠成爲耀國那位黎王爺的門客。
今日看到甯羨,司徒朗覺得自己當初所做的沒差,尤其是看到甯羨懷中的那個黑包袱,上面還殷着紅血,司徒朗眼中一閃而過的興奮之光。
甯羨坐下來,看到四下全是守衛,他皺皺眉頭。
他先前接到甯羨的消息,得知蕭傾玥欲在都州府亂施,現在那裏已經都被安撫下了,雖然沒有抓住蕭傾玥,但消息可靠,于是司徒朗也沒有太多顧慮,便将守衛都屏退了下去。
待人都走了,屋子裏面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時,甯羨這才将懷中的圓滾滾的東西捧了捧,在司徒朗面前一晃,“我想見大将軍王濮,将滄雲國澹台銘的首級,親手交給他!”
“這真的是滄雲國大将軍澹台銘的首級?”
司徒朗翹着二郎腿,頗有些不在意地笑道,一雙眼睛朝那黑包袱上掃了兩眼,狀似輕松不在意地問出來。
甯羨吸了口氣,面色更顯蒼白,但他懷内以麻木而粗略裹起來的黑包袱的動作卻沒有松開,反而死死的。
司徒朗這才在燈光之下注意到眼前的這個人,竟然與去的時候大不相同,他似乎一夜之間就蕭條了,好像一下子瘦了一大圈,連臉都慘白的,一瞬間司徒朗便想到了最大的可能,猛然坐起來,逼視着甯羨死死地問,“莫非這頭顱是假的?!你拿來騙我的,你究竟有何目的?!”
本以爲自己這番說出,甯羨會破相,至少他的神情應該有瞬間被猜透後的破裂,可是出乎意料,甯羨竟然沒有露出半分怯色,反而大方地将黑麻木包裹着的包袱打開,露出了頭顱的一角。
司徒朗下意識地朝那頭顱看去,血乎乎的,但是看那眉眼,似乎是,似乎是澹台銘!
“你怎麽做到的?”司徒朗伸手就要去拿,甯羨往後驟然一撤,連帶着椅子也跟着撤了出去,瞬間離司徒朗距離一大截。
甯羨昂了昂首,聲音很輕神情很重,隻聽他道,“你讓我送給夙烨宸的信他看了,他對我無比信任,那澹台銘也是如此。夜總是很長,更是商量軍機的時候,夙烨宸因身體疲乏,先帶着人去休息,隻餘下我與澹台銘,于是我便順手取了他的腦袋。”
“就這麽簡單?”司徒朗簡直瞠目結舌,他不知道三軍帥首之命,竟然如此輕而易舉,簡直比探囊取物還要簡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