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夜裏,若非葉蘭及時趕到,将傾玥從屋内撈出來,那麽現在變成老夫人那種樣子的,便是小姐了,而非老夫人。
傾玥看了她一眼,“你之前說過,水兒是從醉香院跑出來的,那時候院子裏面燈火通明,卻沒有一個人?”
葉蘭點頭。
傾玥眯起了眼,連連冷笑,“看起來這件事情與董氏又脫不了幹系。她如今戴罪之身都不清閑,嗯……她還真是忙呢!”
“小姐,要不要把董氏給——”葉蘭建議道,但卻被傾玥給止住了。
“老前輩,您有什麽想法?”
傾玥止住葉蘭之後,轉而朝修德老者看去,小臉帶着一片亮色,灼灼問道。
修德老者像是剛剛從大夢之中清醒了一樣,他的眼角依然發紅,隐隐有着濕意。在聽到傾玥問到他之後,他吸了下鼻子,聲音都有一點哽咽。
這聽在葉蘭的耳中,立即便有無數狐疑湧上心頭,她下意識地扭頭朝身邊的肖胥看去,在肖胥的眼中同樣看到了濃郁的疑惑。
然而傾玥像是沒有看到這些疑點一樣,反而露出了惬适的笑意,對修德老者反而越發地恭敬起來,讓人上了茶水與點頭,幾個人仿佛是在談心一般,散慢而閑适地坐在涼亭之中,望着滿院子的繁花與綠葉,各懷心事,彼此沉默。
等了半天,修德老者輕咳一聲,他正了正身形,面容一點點冷戾起來,緩緩說道,“此事老夫隻知道一點,但卻不一定能夠救得了你祖母之性命。一切全看她的造化罷!”
“傾玥洗耳恭聽。”
見修德老者說話的聲音嚴肅而正經,沒了之前的嬉皮笑臉,他眼珠帶着紅血絲,蓦地站起來,那總是佝偻的身體一下子筆直地直起來,他背負着雙手,一步步朝着亭子的邊處走去,目光悠遠地凝望着滿目的纏綠,神色感慨而複雜。
肖胥與葉蘭看到這修德老者突然之間變了那麽多,各自心下都古怪起來,肖胥有點不放心地伸手抓抓傾玥的衣袖,傾玥但笑,反手伸出拍拍他的大手以安撫。
修德老者的聲音在這一刻猶如百年未響起過的隆鍾一般緩緩響來,深斂而凝重,就聽他道,“江湖中有過此種巫術。其實此術是從醫中來,隻不過一些醫道之人妄圖求仙問果,卻誤入邪途,辟得另一番邪術。老、老夫人之病,便是此邪醫之術。”
肖胥站起來,濃眉大眼帶着奕奕的探尋之光,顯然是對此事很好奇。
葉蘭在旁邊代他問道,“老前輩您可知道,這邪術是什麽?又是如何施的,老夫人可還有救?”
修德老者攥了攥雙手,他的後腰筆直地挺了一下,仿佛是有些緊張,又好像是沒有把握。他的背影背對着他們,不知怎的,那瘦矮的身形突然之間好像變大了許多,陰影遮住了衆人的視眼,隻能仰起頭望着他的背。
傾玥眼底閃着流光,輕輕抿唇,似乎并不急于知道,靜待而坐。
“不知。從來沒有人解開過此術。不過,老夫相信傾玥小姐,她一定可以解開的。”修德回道。
“那此邪術,究竟是什麽邪術?奴婢也沒有看到水兒如何傳染給老夫人的?而且水兒明明已經中毒應該死了,卻爲何能夠跟常人一樣,生龍火虎,直到被斬殺,才會真正死亡?”葉蘭緊接着問。
修德聽言,感歎一記,“這便是降誅之術的厲害!”
“降誅術?”肖胥無聲地張口,他鼻梁高挺,臉龐線條柔軟,白皙而多情,此刻微微啓唇,露出幾分溫柔之意。
隻不過他沒辦法發出聲音,而在發出那個口型之後,他的面色已然開始發白了。
傾玥在旁靜靜聽着,未發表半點看法,她的目光始終帶着一股空白,默默地追随着,看着修德老者的一舉一動,仿佛是在出神又好像是在凝望。
“沒錯。”修德老者看到肖胥的口型,他點點頭,爾後道,“道家有練丹成仙之說,但身爲醫者,想遁入道術,亦存了煉丹成仙的欲0念,便會很容易步入邪途。這降誅術便是源于此。妄圖成仙的醫者,在煉丹化仙之欲不成之際,有一些失敗者在發現煉丹用藥,可以掌控他人,爲自己所用之時。人的邪欲便由此萌發。降誅術便是由此而來。”
“而真正的降誅術,在真正的邪醫手中,則是十分強大。”
修德老者說着看了一眼葉蘭,續道,“剛才你們說過,水兒與老夫人呆在一起僅一會兒的時間,而葉蘭在水兒靠近傾玥之時,便将她拖離開。依老夫看來,那暗中施此術的邪醫必是用了‘藥降’一術。”
“何爲藥降?”葉蘭擰眉。她早看出水兒不對勁,下意識地就想保護小姐,更沒有讓小姐接近她,原來果真被她給料定了!
“降誅之術可分爲多種,其中最強大的最厲害的便是飛降。邪醫暗中操控,通過風向以及雨淋,而在千裏之外,對所憎之人,實際降誅之術,中者即使遠隔千裏,也必會所控,随那邪醫操縱自如。隻不過,這一種,需要邪醫具有強大的召喚力,同時在江湖之中,依老夫來觀,并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到此點;而老夫人所中的便是第二種了‘藥降’。”
看到修德老者眯起眼睛,輕輕地捋着那撮山羊胡,一張面皮再無半絲嬉笑,相反冷凜大氣,渾然天成的氣勢,而站在他面前,使人不由自主地産生一種敬服。那種氣勢雖然比不上蕭金庭足以震懾千軍萬馬的大将之風,可是卻足以震懾邪祟!
衆人屏息靜氣,沒有人敢打擾他,皆豎起耳朵,聽着他繼續往下說。
“藥降之術極爲簡單,亦爲更多的人所用。那便是豢養一個毒人,然後通過這毒人與所憎之人的接觸,而達到使之中毒的目的。剛才老夫看到老夫人身上并無傷口,那便該是口鼻相染,定是那水兒在臨了之前,将口中的穢物俱呵進老夫人的口鼻,緻使老夫人染毒。”
“如此大的傳染力,果真能夠使人染上?隻是老夫人的體内亦有抵抗力?”
傾玥這時候接道,她知道,這種事情就好像感冒一樣,呵一口氣,不知不覺間就會使那一些抵抗力弱體質差的人同樣感冒了。
但是老夫人的身體一直不錯,面對此毒,老夫人的身體若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傾玥卻不相信的。
修德老者卻不苟同傾玥的話,回道,“那暗中施此術之人,早已将水兒這毒人養得成熟了,對方所圖的便是這一呵之氣。此氣帶了水兒身上所有毒之精華,便呵到一名大漢身上,也必定會毒倒。你所說的抵抗力,究竟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