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在家族兄弟中行大,自幼便是以“朱大”自稱。出道也早,家中沒有營生,十幾歲便開始外出闖蕩。等混到王建的騎兵營幹得稍有些起色後,便把他們家老二也拉來了身邊,從此後便一直跟着他。自家兄弟在外好說話,也是他唯一可以信賴的心腹。
看到兄弟半路被截了回來,朱溫徹底失去了再去報信的念頭。他是黃巢軍二當家黃邺的嫡系,本來大好一個立功的機會,就這麽泡湯了。
劉馳馳看朱溫一臉沮态,明白他心意已喪,便放緩下聲音問:
“朱溫,這會可以明明白白告訴我殷十六他們被囚于何處了吧?”
朱溫低頭思量片刻。
“他被囚在莊子後花園的地室裏。”
“地室?”
劉馳馳不知何時對地底下的建築有了種莫名的畏懼,歸根結底,都是在報恩寺地宮落下的心理陰影。
朱溫瞥過一眼,看他有些茫然,隻好解釋道:
“這莊子是黃巢當年在南方從商時置辦下的産業,由來已久。你曉得這黃巢早年從事的是私鹽買賣,家中需得有個地窖屯放私鹽,所以便在莊子底下築了這麽個地室,然久置無用,這回便用來關押他們了。”
劉馳馳聽他一口一個“黃巢”,直呼其名說得甚是順口,絕不像那晚在滅街酒肆裏一出口就是“我們沖天大将軍”的叫法,心思朱溫這人果真圓滑詭道,看人說話,什麽情形該說什麽,情勢也拿捏得太清楚了。
"那莊子叫什麽名字?”李默餘追問道。
“茱萸莊。”
據《江都(揚州)郡(縣)志》史料記載,茱萸莊是當時占地面積數一數二的私宅大院,其後大名鼎鼎的何園、個園也未能超過其規模。鼎盛時期,每日裏來往于茱萸莊中的商賈如雲,豪客接踵,朝晚流水宴席,絲竹觥籌聲不絕,頗有些豪門望族的氣派。但從未有人見過其間真正的莊主,隻隐約聽說是一黃姓的商人,從事鹽運生意起家,除此而外其他均無從查實。
僖宗乾符年間,茱萸莊日漸敗落,門庭若稀,蕭條不複當年。及至乾符末年,該莊園周邊一帶已屬荒僻雜涼之地,此處徹底淪落爲廢棄之所。
自此,有關此莊的秘密再也聽不到傳出。
劉馳馳做夢也沒料到,曆史上有關茱萸莊的這次盛衰巨變,恰恰是與他們的這次舉動有着最爲密切的關系。
大人物由來隻是負責創造曆史用的,而一段曆史的真正變折,卻往往是由小人物一念間不經意的舉動所引起。
比如這個姓劉名叫馳馳的家夥。
或者叫他,穿越過來的蘇楚瀾。
劉馳馳尚在思量對策,李默餘接着問道:
“你們莊子附近聚衆了多少起事的人,莊子裏面呢?”
朱溫思忖着答道:
“共計五六十人的樣子,大多駐紮在莊院外圍附近,以身着深色布衣,臂戴黃色袖标爲記。莊裏還有少部分由孟絕海統管着。”
“可是實話?”默餘沉聲問道。
朱溫忙是微擡左臂哭喪道:
“兩位少俠,我這臂膀都成這樣了......”
“得了。”劉馳馳不耐煩打斷他道:“裝什麽可憐,你殺你兩同伴時也沒見你這副可憐樣。”
朱溫立馬止聲不語。
劉馳馳哼了一聲,極是蔑看他了一眼,轉身将默餘拉到一旁問道:
“你可曾想好怎麽辦了?”
默餘思量着道:
“如要速戰速決,我們就不可硬闖,得想些不爲他們所察覺的法子混進去。”
劉馳馳點頭:
“最好是不要硬闖,一來他們這麽多人,我們不見得是對手;二來一旦驚動他們,十六他兩人恐怕會有危險。”
默餘突然提議道:
“我們等天晚些再進去吧!”
“爲何?”劉馳馳不解,“不趁着天亮想法進去,到了晚上重兵把守不是更難,況且,我們對莊子裏的情況又不熟悉,這一來二去摸錯了地方可怎麽辦。”
默餘道:
“隻有天黑我們才能不聲不響地混進去,至于莊子裏面不熟悉,我們看機行事就是了,反正囚押十六的地方我們業已知道了。”
“那依你主意,我們該怎麽混進去?”劉馳馳感覺默餘已有了些想法。
“記得上次我倆在清涼山上是怎麽混進獄族大會的嗎,照樣炮制就是了。”
“好主意。”劉馳馳拍掌微是叫道,說完又回頭看了眼坐在地上的朱溫兄弟道:
“那這兩人怎麽處理?”
默餘思考片刻,略是咬牙道:
“像他這等陰詐狠毒之人,殺之亦不足惜,留他幹嘛,不若趁早殺了,免生後患。”
說完便面目冷凝起來。
劉馳馳略是皺眉思索道:
“我看此時不宜殺他,他在這幫鹽賊中大小還算是個頭目,有他做幌子帶着我們進莊不是更好。”
默餘點頭。
“也好,等把十六他們救出來再處置他不遲。”
商量完劉馳馳轉身,朝尚坐在地上的朱溫大聲道:
“你,起來,給我去把外面你倆同夥的衣服扒下來。”
朱溫愣了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哭喪臉說:
“少俠,我這手動不了。”
劉馳馳忘了他手折了這一茬,無奈隻有看了眼那老二,然後對阿蠻說:
“阿蠻,你帶着他去吧。”
阿蠻領命帶着那老二出門。
劉馳馳蹲下在朱溫手臂間的木闆上用勁敲了一下道:
“一會你且小心些給我帶路,如耍花招,我連你的小命一起廢了!”
朱溫痛得直咧嘴,但好歹是暫撿一命,忙是起來答應道:
“不敢,不敢!”
劉馳馳轉過身來,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此時滿臉得意之色。
也是,堂堂後梁帝國的開國之君此刻就在自己威吓下唯唯諾諾、連連求饒,教他如何不得意。
曆代史書有載:朱溫,即後梁太祖,五代大梁王朝建立者。曾加入黃巢軍,參與黃巢之亂,多有武功據中原四戰之地。但因戰時所傷,其左臂幾廢,愈後亦不能自如,終身有殘......
可誰能知道真正曆史的真相,其實是劉馳馳一腳所緻呢?
或許曆史裏有許多真正的玩笑,比故事的玩笑還要來得更加荒誕吧。
......
幾近暮時,幾人才由破廟出發,朝運河邊的茱萸洲走去。
此去三五裏,黃昏的茱萸洲。
此時晨雨早已不下,落幕霞光裏,一片古色壯觀的宅地高牆蔚然呈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