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的劉馳馳輕衣出門,奔後山上去。
報恩寺客房的後面是片寂靜的荒地,寺院僧人多在此種菜植樹,幾年間便長成一片不小的灌木叢林,叢林間幾塊菜地,綠色喜人。
林間有小徑,蜿蜒曲通上山。
劉馳馳閑散信步作遊客狀,一路上倒也成功蒙混過了幾名守衛的兵士。一者昨夜一場鬧劇,多數兵士忙于救火睡眠不足,此刻已經有了困意;再者,大白天的看劉馳馳一人閑意懶散地樣子,也不像是心懷叵測之徒,所以俱都放松了警惕,教劉馳馳輕易上了山。
接近報恩寺塔(也叫阿育王塔),劉馳馳隻看見塔後山坡之上好大一片焦黑潮濕的土地,占地足有三四畝之大。離了很遠就聞到撲面而來一股濃烈的焦木味道,再見山坡上盡是些焦土和灰燼,偶爾還可見幾處冒着黑煙的斷木殘垣,足見昨晚火勢之大。
越是走近塔身附近,守護的兵士便愈發的多了起來。走到離塔幾丈遠的地方,劉馳馳便被幾名全副武裝的兵士給攔住了。從他們肅嚴的甲胄裝束來看,明顯是屬于神策軍中精兵一類的。
因爲大火沒有燒到木塔附近,所以塔身周圍已然植被茂盛,倒也看不出什麽地貌特征來,至于地面上的地宮入口更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劉馳馳裝作遊客,和守衛的兵士故作糾纏理論了一會,看看進去無果,隻有轉頭回走。走出去好幾步,便感覺有人從後面拍了拍他肩膀。
“嘿,你先慢着别走。”
他停步一愣,還沒回頭心裏面便犯起了嘀咕。
難道這麽快行蹤便被他們察覺了?不太可能啊,今天自己特意輕衣便裝,連個兵刃都沒帶在身上,他們又是從何看出來呢?
他下定主意一定要充楞裝傻佯裝無辜到底,但私下已暗暗收緊拳頭,準備随時出手以防不測之需。
他緩緩轉過身來,不料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楊一六。
“是你!”他笑道。
“果然是少俠你!”楊一六确認是他,神色一緊,趕緊帶他往下山處人少的地方走了好幾步。
“少俠,你怎麽還沒離開?”
楊一六走在他身側,小聲問道。
原來她以爲昨晚劉馳馳救了人之後就會立即離開,雖然最後還是他鬥膽開了窗子放他們逃走的,但事後他自己也着實後怕了半天,所以一早連覺也沒睡,就趕來後山查看火情了。
“我這幾日就在寺院裏,走哪兒去?”劉馳馳納悶着反問他。
“你就住在寺院裏?”楊一六瞪着眼睛問道:
“那難道你就不怕他們抓你?”
“有何好害怕的,你看我在這山上蹓跶了一圈,可有人懷疑過我?”他滿不在乎。
“你還是别到處亂跑了,那趙奎醒了,索性他沒看到你的樣子。”楊一六出于好心善意提醒。
“趙奎醒了?”
劉馳馳這才發覺自己又犯了個很大錯誤,怎麽事後就愣是把趙奎這人給忘了呢。
“趙奎他現在哪裏?”他追問道。
“他現在就在前院大會上值崗,不過你姑且不用擔心,他暫還沒有把昨晚之事彙報上去,因爲他害怕被責罰,所以你此時逃走還來得及。”
楊一六倒還真的是厚道,他替劉馳馳想了不少。
“我知道了,多謝。”劉馳馳說道轉身欲跑,走到一半突然折身回來對楊一六叮囑道:
“今日晚間無論如何你都不要上山來,一定要記得!”
楊一六被他這話說得摸不着頭腦,着急問道:
“爲什麽?”
劉馳馳顧不上解釋,又次叮囑道:
“沒有爲什麽,你切記就是了。”
說着一轉身人已跑出去多遠。
楊一六撓了撓腦袋愣在原地,一臉的不明所以。
“可我今晚輪班守塔啊。”
......
前院,依舊人山人海。
這場面讓劉馳馳一度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力。這都失過一場大火了,怎還會有這麽多人。看來再大的危險也敵不過人類看熱鬧的好奇心,這句話真tm有道理。
講經台上,那番僧難羅依然還是那麽煞有介事,他莊重坐着,氣勢和表情嚴謹得一絲一毫都沒打折扣。
你就裝逼吧,他心裏罵着,一刻也不想停留地走過。
搜找了一圈,他都沒看到那名叫作趙奎的兵士,他隐隐有絲焦慮,唯恐錯過了什麽事情的發生。
繞過人群,來到講經台背後,他又看到了那百多名誦經的少年。想來是剛剛表演完畢,再沒什麽約束,所以一個個聚在一起,有些交頭間地輕聲說話,臉上多了些笑容,氣氛也較昨日輕松許多。
唯獨沒看到悟門,他心裏閃過一絲緊張。他拉住一名少年問道:
“看到念持了嗎?”
“他方才還在,好像被人叫去那邊說話了。”
少年手指的方向是大雄寶殿一側廂房的後面。
聽這話,他穿過一片白衣如海的少年向那方向尋了過去。
廂房後面,僻靜無人的小雜院,幾隻雜雀從他頭頂叽叽喳喳飛過,更顯得安靜。
剛走到雜院頂頭,他被幾聲大聲的叱喝聲所驚,一個閃身飛快地貼近了牆根。
“我再問你次,昨夜襲擊我的那人是誰?”
說話者正是那人趙奎,語氣洶洶,有些氣急敗壞。
“笑話,我在屋内怎會知道?官爺,你是不是問錯人了?”
悟門的神情不爲所動,笑容間還有些淡淡的蔑視。說着話,轉身欲走。
那趙奎徹底被激怒,雙手用力一把将悟門推到牆上。
“你今日不跟爺我說清楚,就别想離開這裏!”
悟門一個踉跄,後背重重撞在牆上,她負痛怒斥道:
“我不知道你講的何人,你又爲何動手?”
在趙奎面前,她就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年,但面對強悍,神色之中卻沒有半點懼意。
“少要诓我!我看你和那人定是一夥的。”說着,趙奎上前一步,眼神中露出一股猙獰來。
“你休要過來,再過來我就要呼喊了。”
悟門警告道,畢竟年紀小,話語裏情不自禁還是流露出一絲怯弱來。
“你喊有何用,難道指望那幫和尚回來救你?”
看來趙奎絲毫不想放過悟門,面對弱小他沒有一絲的憐憫。
劉馳馳靠在一旁牆根聽着,失望地搖了搖頭。他本想饒他,但看來這家夥的窮兇極惡已經無可救藥了。
“他昨日将我擊暈,又将我扒個精光,羞辱之仇我一定要報。”趙奎咬牙恨恨說道:
“如你今日不說,我就要你嘗嘗這衣服給扒光的滋味。”
“你敢!”
“你看我敢還是不敢!”趙奎的笑容愈發猙獰。
說着,他一步一步逼近,真的伸出了手去......
世界上的巧合如果重複發生在一個人身上,不知道結果會不會一樣。
這話用在趙奎身上,答案是肯定的。
他即将觸碰到悟門的手,又在半空停住了,托在他手肘之上的還是一隻熟悉的大手。
他驚恐地回頭,看到的是一張劉馳馳俊朗的面容,還有他面容上劉馳馳标簽式的迷之微笑。
“你要找的人就是我吧。”
趙奎歎息,歎息的背後是他深深地絕望,爲何這人每次出現時自己都覺察不到。随後如他所願,他被劉馳馳一記掌刀砍暈。
悟門看着他又驚又喜。
“馳哥哥,我就知道你會在關鍵時候出現。”
“你怎麽知道的?”他故意問道。
“我就知道。”悟門驕傲地說,兩眼全是閃動着的光彩。
他瞬間有些恍惚,腦子裏莫名其妙閃過一句電影裏的台詞:
“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聖衣、駕着七彩祥雲來娶我。我猜中了開頭,卻猜不中這結局......”
“馳哥哥,你發呆什麽?”悟門将他從某種思緒裏拉回來。
他稍事愣了一愣,看了眼地上的趙奎問道:
“這人找你做什麽?”
“他說要知道你的下落,好回去領功。”悟門回答他。
他鄙夷地看了地上的趙奎一眼。
“貪婪邪惡之人都是一個樣式。”
“馳哥哥,這人怎麽辦,總不能丢在這裏?”悟門也看了眼這人,一臉厭惡地問道。
“照舊,扒光!”
……
雜院的廂房裏,地上的柴火堆旁躺着被剝得如光豬一般地趙奎。
悟門被這灘如雜肉一般地男人身體惡心到,竟然注意不去看他。
花了很短的時間,劉馳馳将昨晚他和默餘去難羅房間打探的情況告訴了悟門。
“那舍利不在他手上?”悟門吃驚地問道。
她跋山涉水,費盡千辛萬苦,一路尾随他們到江南,就是爲了伺機偷回那枚佛指舍利。現在得知那枚舍利壓根就不在他們身上,她的情緒有些無所适從,險些又有點奔潰。
劉馳馳笑着用手撫弄了一下她腦袋,她的長發被她在腦後頑皮地挽成了一個發髻。
“不用這麽喪氣,我已猜測到了舍利在哪。”
“在哪?”她驚喜問道,表情似孩童般可愛。
“在長安,神策軍的老巢裏。”
她愣着張口,半天才試探着問他:
“馳哥哥,這麽說,我們要一起去長安找咯?”
他微笑着點了點頭。
“不是我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