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壞的選擇,也是不得已的決定。既然攤牌,就得從自己是誰,從哪兒來說起。劉馳馳都已經想好了,既然要說明自己是蘇楚瀾,從2017年的現代穿越而來,那自己就得拿出一些東西來證明。
拿什麽來證明,自己連一件現代的東西都沒帶,連個打火機都沒有,甚至連身體都是别人的,怎麽證明。不是忘了帶,而是自己完全是借助劉馳馳的身體穿越,根本不可能帶。實在被逼到不行,劉馳馳想到了腦子,現代人的腦子!用現代人的思維去證明,這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唱首英文歌是說不過去的,泠竹不懂,要被她誤以爲成是哪地方的方言,豈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對,從現代科學着手,比如用個二元一次方程式解個李子和杏子的數量問題給她看看,或者就是找幾個裝不同水量的杯子敲擊一首“天空之城”給她聽聽,又或者從鹽岩礦裏提純出個細鹽給她嘗嘗,再或者就是從沙子裏用大火提取個二氧化矽做個玻璃器皿給她玩玩,實在不行就隻能用她擅長的硫磺和硝石做個炸藥爆給她看看了,這玩意要當心,弄不好會有生命危險。
正在他費盡心思,一心想着如何證明自己就是來自千年以後未來世界裏的蘇楚瀾的時候,東廂房的房門被輕輕叩響了。
“誰?”他不假思索問道。
“是我,甜兒,不知道你們歇息沒有?”
聽到甜兒的聲音,在那一瞬間,劉馳馳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老天有眼,自己怎麽沒想到甜兒呢,這個世界上唯一清楚自己真正身份的人!
他忙不疊地去開門,腳步竟然前所未有的輕盈。泠竹随後也迎上前來。
門一打開,重新梳洗打扮過的甜兒裹一身粉色抹胸,外披一件藕色輕紗罩衣,笑顔盈盈地站在了門口。
泠竹見狀便謹慎而乖巧地稱呼道:
“族領。”
這樣一叫,倒是把甜兒弄笑起來:
“還叫什麽族領,叫我姐姐不就行了。”
泠竹忙害羞改口道:
“甜兒姐姐。”
甜兒臉上微有歉意道:
“不曾打擾你們二位叙舊吧?”
用詞極是含蓄,又有分寸。劉馳馳心想,我倆住一屋就是你安排的,你還不清楚,還說什麽叙舊,直接說溫存不就得了。
心裏想着,嘴上卻忙說:
“不打擾,不打擾。”
說話間将甜兒讓到屋裏坐下,泠竹給她斟上一杯香茗,然後陪坐一旁,俨然是這屋女主人的架勢。
甜兒看看他倆,好奇問道:
“業已這麽晚了,兩人還不洗洗歇了,在聊什麽呢?”
泠竹客氣一笑,正準備說“沒聊什麽”打發過去,卻被劉馳馳搶在前頭接過來說道:
“哦,泠竹正在問我那日從龍門山巅突然穿越消失不見一事。”
他比誰都清楚,泠竹此時不說什麽,等人走了,她必定還得盯着那事追問。與其讓自己費盡心思苦苦作答,還不如将問題就此扔給甜兒,看她怎麽幫自己解困。
甜兒稍稍一愣,随即會意,微微思忖下說道:
“馳大哥是否就是傳說之中持有那枚迦南戒的青紋伺迦呢?”
劉馳馳展開右掌道:
“沒錯,隻不過此時那枚迦南戒早已滲于我掌心之中了。”
泠竹自從那日之後再也沒見過他,更是沒見過那枚扳指,此刻看那扳指變成一圈青色的圈紋隐隐伏在他手心,甚覺好奇,不免多看了兩眼。
甜兒道:
“那就對了!”
泠竹不解道:
“怎一個對法?”
“迦南戒乃是西域聖僧生前所持之聖物,傳說爲我佛釋迦牟尼座下弟子化身,頗具神通之處。說實話,此物也被我獄族兀龍一夥觊觎了許久,頗多波折,這一點馳大哥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劉馳馳點了點頭。
甜兒又感歎道:
“隻是那兀龍一夥始終沒弄明白,萬事隻講機緣,他們與這扳指始終沒有那緣分,強求也無果,倒是白白搭上了這許多性命。馳大哥既然擁得這枚迦南戒,又機緣巧合,到了那迦南聖僧歸隐圓寂之處,發生那神奇一幕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要不說男人和女人分别是來自兩顆不同星球呢,劉馳馳苦思冥想絞盡腦汁都解釋不清的事,到了甜兒口中,三言兩語就把泠竹解釋了個服服帖帖。
賓主相談甚歡,倒是劉馳馳像個外人似的幹坐一旁,連句話都插不上,臉上隻寫着佩服,仿佛談論的根本與他無關似的。
泠竹繼續問道:
“那綠光一閃,馳哥哥倏得一下就不見了,這是怎麽回事呢?”
甜兒看了劉馳馳一眼道:
“這正是這枚迦南戒的神通之處,它能瞬間将一人傳送至另一處地方。洛陽和金陵間遠隔千裏,而在他來說,眨眼之間就能抵達過去。”
聽她這麽解釋,泠竹興奮道:
“既是這樣,那以後馳哥哥想去哪裏,豈不是一轉眼就能到了?”
劉馳馳這時方才尴尬地插話道:
“這個麽,理論上倒行的通,實際操作尚且還不能做到。”
“爲什麽?”泠竹追問道,她對這話題正感興趣。
甜兒恐怕劉馳馳圓不了場,接過話題道:
“恐怕你馳哥哥還沒掌握得那麽熟練,一切皆還不能做到随心所欲。”
泠竹倒是滿臉的不介意道:
“隻要有此等神通,我們慢慢磨煉就是了,來日方長,總有一日可以做到想去哪就去哪兒的。”
說着挽住劉馳馳的胳膊,一臉孩子似的興奮不已。
劉馳馳朝甜兒聳聳肩膀,兩人相對無語。
......
晚上睡覺,泠竹鑽進他懷裏幽幽說道:
“馳哥哥,你以後可是負有神通之人了,可要記得照顧我,别再把我弄丢了。”
劉馳馳剛想說話,就被泠竹伸頭用她溫滑靈巧的舌頭堵住了嘴巴。
多事之秋的金陵城,月光芳華,胭脂河水微暈,靜靜流淌過了秦淮河畔的十裏長鋪。
今夕何夕,如在他鄉。
......
黃葉翻轉的街頭,行人寥寥無幾,一個個心事重重。
月光在灰色雲層裏時隐時現,黑暗裏幾盞街邊店鋪的燈火兀自亮着,在淩晨的薄霧裏有些渾濁不堪。
劉馳馳一人挎劍而行,踯躅的步伐間顯出頗多擔憂。
“嘿!”有人喚他,聲音不大,在薄霧裏似乎一吹就散。
他站定回頭,惶惶間隻看見個人影,看不清面容。
“你是誰,跟着我幹嘛?”他問着,瞪大眼睛去看。
那人站在薄霧裏深處,白色襯衫深色西服,黑暗中一雙眸子若隐若現。劉馳馳一時有些失憶,記不清是誰。
“我沒跟着你啊,我就一直在你身邊。”那人笑道,聲音紮在他心間,讓他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你就在我身邊?”
“是,一直就在你身邊,從沒離開過你。”
他被驚到說不出話來。那人雙手随意插在褲子口袋,足尖随着身體輕輕抖動,燈光在白皙的下巴上削成一個斜角。
“你到底是誰?”他警惕道。
“不用這麽緊張,故交而已。”那人說着自顧走到燈光下,白皙而又棱角的臉上帶着消瘦的笑容。
他被自己吓到,這人竟然是蘇楚瀾!
他一驚,醒來,才發覺隻是幻夢一場。身邊的泠竹猶自睡着,睡夢中秀發如雲煙般散落一床。
往事微涼,在他心中盤亘不息。他再無睡意,在泠竹嘴邊淺淺輕吻了一下,便披起夏衣下床。
清早,晨光破曉,薄霧剛剛散去,朝露未晞,在草葉間閃動着琉璃一般的光澤。
這是殷府裏再平常不過的一個早晨,在他看來,卻有着令他無比迷戀的祥和與溫情。
他看見不遠處殷老夫人正帶着人整理苗圃,甜兒陪在一旁,滿臉流露的都是幸福。
他走上前去給老婦人請安,順帶着要謝謝甜兒。要不是甜兒,昨晚他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甜兒笑道:
“沒什麽,我隻是幫了劉馳馳的忙而已,記得,在那頭的世界裏,章迪還在等你。”
他反應過來,微惱道:“你又入我夢裏!”
“好奇而已。”甜兒随意答道,轉頭去忙她的苗圃。
要說這世界上,最清楚他底細的,非甜兒莫屬,即便是跟蘇楚瀾之間,她也有過數面之緣,所以劉馳馳在她面前是不需要掩飾什麽的。
“甜兒,我有事請教于你。”他低低聲道。
甜兒并不答他,知看了看老夫人。
老夫人忙着手中的活計,頭也不擡就笑着擺擺手道:
“去吧去吧,都是年輕之人,你們有話,就到一邊說去吧。”
甜兒這才放下手中的事,從一旁仆從手中接過一塊絹子擦了擦手,朝他擺了擺道:
“走吧,有事去花廊那邊說。”
......
清早的殷府花廊,撲鼻一股紫藤花的幽香,他深吸一口氣感慨道:
“這金陵城裏真是個人居的好地方,也不知還能享受多少時日?”
甜兒瞥他一眼,意味深長問道:
“怎麽,想回去啦?”
他作苦笑狀:
“賒刀人之事已除,況且你又不是沒在我夢裏看到,我不回去怎行?說實話,我終究還是屬于那個世界的,而這裏,我權且隻能當是來過一回罷了。”
聽他這麽一說,甜兒低頭不語,兩人并排沿着花廊就這麽徑直走着。
半晌,甜兒停住腳步,回頭問他:
“如你回去,你可想過泠竹怎麽辦,仙兒姐姐怎麽辦,你這幾個兄弟怎麽辦?”
劉馳馳被她問住,立在原地說不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