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夫人的眼神竟微微看得有些癡迷。
片刻她收回目光,長長地感歎一聲:
“想不到,我們獄族苦苦追尋幾百年的物件,短短幾日竟一齊聚于我宅中,真不知道是不是造化弄人!”
沒等劉馳馳說話,她又叮囑道:
“劉公子既爲青紋伺迦,我當叫你劉少俠才是。以後你切不可将此紋身輕易示人,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劉馳馳苦笑道:
“已經攤上大麻煩了,如不是被賒刀人追殺,我也不會回到這裏。”
殷老夫人點頭道:
“我了解,打你這青紋扳指主意的人隻是獄族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要知道擁有青紋扳指成爲青紋伺迦的均是被賦予異能之人,普通獄族是絕不敢以身犯險的,敢冒險的也隻有那些賒刀人,你隻要對他們加倍小心就可。”
劉馳馳問道:
“您不是山神嗎?隻要您下一道山神令,那幫賒刀人不就應該住手了嗎?”
那老夫人看着他淡淡一笑道:
“想不到連我是山神的身份也被你看出來了,真的是不簡單。但你可知道,其實我的身份确切來說,應該叫前山神才對。”
“前山神?什麽意思?”
“準确說來,我是屬于上一輩的山神,而現在獄族的山神另有其人。”
劉馳馳心裏有數,他猜度道:
“現在的山神難道是甜兒嗎?”
老夫人的眼裏頓時現出别樣的光來,她重新打量他道:
“青紋伺迦果然是名不虛傳,看人的确有獨到之處,你是怎麽看出我和甜兒的山神身份的?”
這話說得劉馳馳有點不好意思,他隻好解釋道:
“就是那一日,我們到清涼山頂,看到那一尊山神殿中的山神塑像,我便聯想到了您。加之您和甜兒手腕間都有代表山神的“山”形圖紋,我便基本确定你們的山神身份了。”
老夫人點頭,随即眼中露出贊許的神色:
“沒錯,獄族山神世代手腕處皆有'山'字的圖紋,這是神脈的象征。你觀察得很是細緻,隻是......”
她話音一轉道:
“隻是我這山神早已歸隐人世,不問族事多年了,哪還有什麽号召力?”
“夫人年紀還未顯老,爲何要急于歸隐人世?”
這句話一問出口,連劉馳馳自己都覺得驚訝。因爲說不好這個問題就會關系别人的私隐,你叫人家怎麽答你。
想不到這夫人竟沒太過爲難,思考一會便目光轉作一片溫柔地回答道:
“你們人世有隻羨鴛鴦不羨仙的說法,而我,隻不過是在最好的年紀遇上了對的人而已。”
一句話竟然把前程往事說得透徹無比。
劉馳馳當即就被說愣住了,心裏不由得感歎道:這樣說來殷十六還真有乃母之風,都是爲了感情而奮不顧身之人。再想想現實社會蘇楚瀾的身邊,舉目皆是唯利之人,哪有多少人會爲了感情而不顧一切的,身處兩個世道之間,好像現實更來得反諷一些。
殷老夫人看他愣神,竟莞爾一笑道:
“放棄山神之位,而追逐人倫之樂,在你看來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哦不是。”劉馳馳忙解釋道:
“我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十六和甜兒。”
見他提到甜兒的話題,不由之間殷老夫人臉上布滿愁容,隻聽她歎息一聲說道:
“十六這孩子,我不知是否是由于體内有我一半獄族骨血的原因,竟然因緣巧合地也愛上了獄族的女子,而且竟然也是一位山神。”
劉馳馳不明白這老夫人爲何要歎息,他心說,你不也是以山神之身和普通人類結婚生育,然後頤養天年的嗎?這又有什麽問題?隻要他們小倆口子覺得幸福不就行了?
但心裏想歸想,本着尊重老人家的原則,他還是沒有這麽直白地說出口。
他問道:
“十六和甜兒之間,兩廂情願,本是情投意合之緣,老夫人又何來歎息呢?”
“我歎息并不是因爲十六,而是因爲甜兒,如和十六在一起,她的代價會很大。”
劉馳馳納悶道:
“會有什麽樣的代價?”
殷老夫人此時方才擡頭認真看着他問道:
“劉馳馳,我們今日所談之話,有關我獄族的秘密你能否發誓絕不外傳出去?”聽她這麽說,劉馳馳褪去笑容,一臉嚴肅地舉起右手正準備發誓。
殷老夫人提醒他道:
“扪心而誓!”
他這才反應過來,忙将右手換作放到自己心口的左胸處,正色說道:
“如我劉馳馳将今日所談及之事告知他人,教我立即頭生瘡腳流膿而死!”
殷老夫人皺眉輕呸他道:
“哪要你發這麽惡心的毒誓了!”
劉馳馳轉顔笑道:“以示我的誠心嘛,殷夫人,你說吧。”
殷老夫人這才說道:
“我獄族之人與人族通婚,一旦有了床第之歡,壽命自減一甲子。如是山神的話,除了壽命自減一甲子外,神力也會自行消散,變得與常人無異。”
劉馳馳暗暗吐舌,他知道一個甲子就是獄族原本三分之一的壽命,一旦減去就變得基本與常人無異了。
至于山神的神力,劉馳馳原本就沒什麽概念。他問道:
“你們山神有神力嗎?”
殷老夫人聽他這麽問,微愠道:
“我們山神原本就屬神族,豈能沒有神力!”
劉馳馳沒想到這老夫人發起火來還蠻有些威嚴的,他抱歉地笑了笑說道:
“我并非是懷疑,而是實在不知道,那是什麽神力呢?”
老夫人倒是沒真生他的氣,就聽她說道:
“山神的神力在于:能驅得山林衆生,能化幹戈爲腐朽。”
劉馳馳聽到“能驅得山林衆生”,覺得還有那麽一點意思。當聽到“能化幹戈爲腐朽“,頓時有些啞然失笑。就聽說過“化幹戈爲玉帛”,還沒聽過“化幹戈爲腐朽”的。算了,爲了避免再惹老夫人不高興,他便沒再追問下去。
他知道追問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人家殷十六和甜兒兩人早就同過房,甜兒神力已自行消散,就算知道也再看不到了。
他隻有感歎道:
“想不到這甜兒因一場兒女之歡,而損失如此之大。”
可轉念一想,這殷老夫人不也是嘛。
正想再說些什麽表達一下同情之情,卻不料突然被殷老夫人用眼色止住了。
就聽她輕聲說道:
“後院有人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