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帳裏,燭光幽幽,一個俏影連忙起身迎接上來。楊科新看着眼前這美人兒俏麗的面龐,煩躁的心緒才稍稍平和。
“哼,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照這麽搞下去,老子他娘的還是什麽狗屁滾地龍,滾地蟲還差不多!他那勞什子的天王,也别當了!”在女人給自己更衣卸甲時,楊科新越想越氣,狠狠說道。
女人細聲道:“今日戰事不順嗎?”
楊科新不吭聲,征伐之事,和這些婦人說也是白說。他不願意說,女人也不敢再問,又取來浸濕的毛巾,爲楊科新擦拭頭面上的土灰。楊科新一把牽過她,女人識趣地一聲嬌哼順勢倒在他汗淋淋的懷裏。
楊科新用手指撥弄着她的耳垂,低聲問道:“我且問你,如果老子将你送給李效山,你可願意?”
女人聞言,絲毫不見憂色,反倒嘻嘻一笑道:“将軍别逗奴家了。”
“唉,将軍?什麽将軍呦!不過是過街老鼠不如的賊寇罷了!”楊科新仰起粗大的脖子,吐出一口熱氣。
自從崇祯八年在趙當世手下吃了大虧,原本不可一世于川中的“争天王”袁韬聲勢一落千丈。好些依附于他的勢力紛紛離去,有的甚至幹脆自立門戶,在川中搶起了他的“生意”,一時間人走茶涼,大有樹倒猢狲散的意味。
可袁韬爲人狹隘悭吝,内外交困之際依然不知體恤下屬,因自身元氣未濟,故而對各方的壓榨剝削比起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下,算得上是袁韬第一号追随者的“争食王”景可勤也義無反顧離開了他。景可勤一走,袁韬實力大損,極速衰敗下來,臨崖之際,袁韬始才省悟。在他的提拔下,幾名原本不顯于軍的角色開始嶄露頭角,事實證明,這幾個人在能力上的确有可圈可點之處,以至于在他們的努力下,袁韬軍的聲勢居然“中興”了。
楊科新以及他提到的那個“李效山”皆爲袁韬手下新的幹将。也就在趙營入川前一個月,他們成功将袁韬軍的勢力又重新擴展到了巴州全境乃至儀隴、蒼溪,大有一舉恢複袁韬全盛時期“版圖”的氣勢。
可成也袁韬、敗也袁韬,勢力逐漸壯大,袁韬的野心又不切實際膨脹起來。尤其是在聽說李自成入川後,袁韬生恐在川中的“霸權”收到威脅動搖,繼而也開始瘋狂侵略四周州縣。他打了巴州一次,沒打下來,又棄而攻打保甯府城,同樣未果。兩次不自量力的行動使本便沒有完全複原的袁韬軍再次受到重創,這還不是最要命。最要命的是袁韬的反常行徑引起了官軍的高度注意。偷雞不成蝕把米,城沒打下來,反而引來了大批官軍的圍剿,甚至連前任川撫王維章都親自坐鎮保甯督軍剿殺袁韬。袁韬軍本身戰鬥力并不強,面對成建制的大批官軍,勝率極低,基本可稱十戰九輸。由此,在官軍步步緊逼下,袁韬軍辛苦擴張出來的“版圖”瞬間縮水大半,入冬之後更是連戰連敗,連老巢通江、南江一帶的十餘個城寨都被拔除。無奈之下,隻能轉軍南下躲避追殺不止的現任四川副總兵張奏凱。
日前,在袁韬的強烈要求下,楊科新硬着頭皮與張奏凱野戰兩場,均大敗,如今倉皇逃到這營山縣,苟延殘喘。也因這屢戰屢敗的緣故,早先楊科新的“滾地龍”诨号也開始給人暗地裏戲稱“滾地蟲”。他并不覺得失敗是因爲自己指揮不力,所以聽到了自然十分惱火。
想起袁韬那張黑沉的臉、中軍帳中衆頭領的無休止地争吵、如影随形怎麽也甩不掉的官軍……楊科新的腦袋就像要炸開一半疼。也隻有此時此刻,看着這盡心服侍着自己的玉人兒,他内心的怒火與濁氣才能慢慢消散。
要說眼前這個對自己殷勤備至的女人,來曆可不一般,不是尋常百姓家女子,而是一個霍姓官員的女兒,嫁的也是川北一名小有名氣的軍官,今年不過二十五六,正是黃金年歲。隻是那軍官福氣不佳,才将這女人娶過門,就在一場戰鬥中給楊科新劈成了兩半,他的全副身家包括這個女人也都落到了楊科新的手中。
這女人的大名楊科新早忘了,隻記得通常呼爲“蔻娘”。不過他還是更喜歡叫她“蔻奴”,因爲對他而言,這個女人更多的作用是作爲他戰前戰後緩解壓力的性奴。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面容以及身段都是數一數二的好,更難得的是有一身狐媚的本事,每每都令他感受到十分的樂趣。隻是他這樣的人,早忘了什麽叫愛,或者換而言之,因爲成長環境以及現實情況使然,他甚至完全不知道如何愛上一個人,女人于他,天生的與工具并無二緻。
不過他嘴裏還是認真說道:“你知我十分愛你,不忍将你交給那些粗人,但是形勢逼人,我也不得不将你送出去。”
這下蔻奴倒當真了,雙手箍住楊科新的脖頸,擡頭道:“将軍真的不要奴家了?”說着,澄澈黑亮的杏眼不失時機地滲出幾滴晶瑩的淚珠。
楊科新看她嗔怪模樣,忍不住在她額上親了一下,話語也不由放軟下來,哄道:“我和你說笑的。你乃無價之寶,我如何肯将你交給那些個黑老粗。”言語之中,似乎忘記了自己與袁韬、李效山不過一丘之貉。
外人不知道,以爲同爲袁韬手下,定然是鐵闆一塊。實際不然,楊科新、李效山等頭目各擁部曲,好歹能聽命于袁韬調遣,但各自之間都是互不服膺,相互火并的事件層出不窮。袁韬樂得看手下這班人互相撕咬,他好從中制衡,從來不聞不問,故而楊科新與其餘幾名頭目的關系并不好。尤其是李效山,時時刻刻想着的都是吞并自己,劫奪早眼紅多時的蔻奴。如今自己屢敗,元氣大損,若不能拉攏左近的李效山幫助自己,反而操戈相對,内外交困下結果定然糟糕透頂。
他說完話,卻不禁一陣苦惱。眼見的這個女人自己實在舍不得放手,李效山那裏倒是不必擔心,自己不理他他也不敢動粗,他真正擔心的人,是袁韬。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隻要是個草頭王,無關大小,哪個不留戀美色?從前大家都是苦哈哈,見着那些個明豔動人的富家小姐、絕色名伶也隻能遠遠豔羨,有色心沒色膽,回到家中仍然要面對自家五大三粗、與妩媚毫不搭邊的黃臉婆。現在稍稍“發達”了,誰也不知道自己會走到哪一步,誰又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多快活一天是一天?
和大多數底層出身的棒賊将士一樣,楊科新也是對官宦女子情有獨鍾,看着原來那些個從不拿正眼看自己的夫人、娘子在自己胯下委婉承歡、嬌‘喘不絕,一種征服的快感就會油然而生。同樣,他袁韬也喜好女色。楊科新看得出,袁韬對蔻奴也是垂涎已久。他現在都很後悔爲了自己的虛榮,在那次宴席上讓蔻奴出來給衆将敬酒的舉動。
懊喪之下,楊科新忽然來勁,也不顧蔻奴還在給他洗洗擦拭,一把将她橫抱起來,丢到榻上,手腳并用,很快就将面前的美人剝了個精光。面對着橫陳玉體,楊科新将一天的不快全都宣洩了出來,瘋狂地蹂躏女人的肉體。
面對着粗壯的楊科新野獸般的動作,蔻奴并不敢說一聲不适、皺一下眉頭,她心裏很清楚,隻要能最大限度的滿足眼前這個熊罴般的男人,她才能繼續存活下去,那怕自己在這一刻感覺分外痛苦,她也隻能強顔歡笑,用淫‘聲浪‘語來使楊科新得到進一步的快感。
她全然沒了當初的高貴雍容,搖尾乞憐低賤猶如條牝犬。在府中,她會的隻是頤指氣使,呼喝下人,但當她自己成爲下人中的下人後,才猛然知覺,除了享福,自己竟是什麽都做不來,唯一能做的,就是貢獻出赤條條的肉體,給昔日看都不看一眼的賤民們充當洩’欲玩弄的工具。
這一次雲雨,時間比以往更久,在最後噴薄結束後,楊科新如一貫做派,撇下兀自急喘着氣,尚在迷離的蔻奴,獨自躺到了一邊。
痛快過後,他反而感到更加空虛無助,情不自禁地輕歎一聲。
“将軍何故歎氣?”蔻奴感覺今夜的楊科新有點不對勁,試探地問道。
楊科新并未轉身,還是背對着她。當她以爲自己的問詢還是一次徒勞的嘗試後,楊科新突然回話道:“戰事不利,袁韬遷怒于我,我怕是自身都難保了。”
蔻奴聽到此話,内心中忽然燃起一股希望。被擄以來,她雖極力侍奉楊科新,但并不代表她愛楊科新。恰恰相反,對于殺了他全家老小的楊科新,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是她看得清現實,與自己一起被擄掠來的原有數女,經過短短數月的沙汰,那些反抗的、做的不夠好的都先後被殺,或是被直接扔給棒賊兵士,被千萬人奸‘淫淩辱,這一幕幕,她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中。她不願意重蹈她們的覆轍,就這樣白白死去,她還想着爲家人報仇,再不濟也要逃出這個令她生不如死的地方。
在希望的強烈驅使下,她故作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良禽擇木而栖,賢臣擇主而事。”
楊科新不想她會回話,一時間沒聽明白,轉過身來,追問一句:“你說什麽?”
蔻奴壯着膽子說道:“奴家聽說将軍在投袁韬之前就是名動一方的英雄豪傑。縱橫川陝,江湖上無不對将軍尊敬有加。而今将軍卻委身在這袁韬手下。那袁韬是什麽人?不過西安一個不入流的賤民,如何能與将軍相提并論?他僅僅借勢乘亂而起,憑着将軍等人浴血奮戰方才有現在氣象。而将軍你不論氣度還是實力,都不輸于他,卻爲何心甘情願爲他鷹犬,供他驅策?”
楊科新越聽她說,越覺驚愕,不過轉念一想,她出身書香名門,家裏世代爲官,有此見識誠不足怪,隻是她現說的這些話,卻令楊科新十分忌憚。他佯怒道:“你一個婦人,談什麽兵國大事?”
蔻奴被他一唬,也不管是真是假,就使出殺手锏,梨花帶雨地哭開了,她邊涕泣邊道:“奴家心疼将軍,一時心急,才口無遮攔,口出謬言。将軍不喜,便打死奴家罷了。”
楊科新氣短,立刻摟過嘤嘤哭泣的蔻奴,安撫道:“我說笑呢,你萬萬不可當真。你爲我好,我怎麽會怪你?隻是眼下我任先鋒一職,正處在風口浪尖上,一舉一動都瞞不過袁韬那厮,他安排李效山那沒卵蛋的家夥駐紮在我西北,名曰爲掎角之勢,實則就是爲了監視我。他如此防備,我又何敢輕舉妄動?”
蔻奴心念電轉,趁着他心境平穩,嘟着嘴道:“要奴說啊,那袁韬心胸如此狹窄,一看就成不了大事,覆滅隻在遲早。爲了咱們的安危,将軍你還需尋好退路。”
“退路?”楊科新緊緊盯着蔻奴撲閃的明眸,突然感覺自己懷裏的這個弱女子實在比自己手下那些個什麽勞什子将領謀士都更有遠見。
“退路……”他又喃喃自言一遍,放開蔻奴,四仰八叉平躺下去,向上看着,陷入思索。
想的多了,楊科新的腦袋也有些混沌,須臾,便從他的口鼻中傳出了沉重的鼾聲。一旁的蔻奴瞅着面前這張憎惡的面孔,淚水順着面頰緩緩下流。對她而言,今夜又将是個痛苦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