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問道:
“秦兄,你知道這是什麽病?”
“還有這疠者是什麽?”
秦落衡拉着阆和奮往後退了一步。
低聲道:
“疠者是一種惡疾。”
“《素問·長刺節論》雲:病大風,骨節重,眉須堕。”
“這種惡疾在書上常被稱爲‘疠’、‘疠瘍’、‘大風’、‘癞痫’等,但在我們日常一直被稱爲......”
“麻風病!!!”
令史啓說出了自己的診斷結果。
聞言。
衆史子齊齊往後退了一步,滿眼的驚惶不安。
那名裏典也聞之色變,連忙起身,跟這名病人拉開了距離,麻風病他自然是知道的,那是有傳染性的,他可不想沾染上。
沈順顫聲道:“《論語·雍也》記雲: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這是疠病!”
“有傳染性,且無藥可治!”
“按照《秦律》:疠者有罪,定殺,或曰生埋。”
“他死定了。”
聽到沈順的話,衆人連忙又往後退了半步,生怕自己因爲靠的太近而被傳染上疠病,以至被官府拉出去定殺了。
聞言。
令史昌冷哼一聲。
不悅道:
“你在這胡說什麽?”
“秦律何時說過疠者患病要被直接定殺?”
“疠者有罪,方才定殺。”
“何爲有罪?”
“犯了法的人才叫有罪。”
“沒有犯法的人患了疠者,隻是要被送到‘疠遷所’,在那裏進行日常的隔離,隻要恢複正常就能離開。”
“哪來直接判處死刑?”
“自己學法不精,就在這胡亂造謠,真是豈有此理。”
令史昌氣的臉色發白。
他一個原法官就坐在這,竟還有人敢當他面胡掰秦律,這是真當他不存在啊。
關鍵這人還是自己教的。
令史昌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被令史昌當衆呵斥,沈順臉色也青一塊紅一塊的,十分不自然,他朝着令史昌長拜一禮,連忙緻歉道:“令史,是史子把那條律令解讀錯了,還請令史寬諒。”
“史子錯了。”
“我當時看到那條律令,第一反應想到了論語中的‘伯牛有疾,其爲疠也。’在論語中,疠者是無藥可治的,因而也就理解成了患了疠者的人,都是有罪的,都應當被定殺。”
“畢竟......”
“他們已無藥可治了,繼續活着,反倒是一種痛苦,官府判他們定殺,對他們也是一種解脫。”
“也是另一種‘仁義’的體現。”
聽到沈順還在這狡辯,令史昌氣的須發齊顫。
不過沈順的話,讓令史啓也眉頭微皺。
令史啓冷聲道:
“《論語》?又非是醫書,豈能妄定疠者能不能治?”
“在先賢撰寫的《神農本草經》中,就有治療麻風病的藥物,用黃芪、巴戟天、枳實等藥材作藥,就可治愈麻風病,何來麻風病無藥可治一說?”
“除了上述藥材,近來在‘疠遷所’行醫的醫生,發現某些蛇類也對治療麻風病起作用,這麽多救治之法,你怎敢這麽随意的說出疠者無藥可治的?”
“儒家的《論語》,非是醫學典籍,就在上面堂而皇之的記錄疠者無藥可治,這不是在誤人子弟嗎?”
“律法、醫學等尚且會不時更新,你們這論語多久沒更新了?”
沈順面色一滞。谷礦
他很想替儒家辯白,但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也不知該怎麽辯白,最後隻能呆呆的站在原地,臉色發黑。
令史昌并不慣着。
他作爲法家之人,本就不喜儒生,沈順還在這當面編排律法,把一些錯誤言論當至理名言,他也是窩了一肚子火。
令史昌冷聲道:
“啓,借兩名牢隸臣。”
“這史子該打!”
“讀了點不入流的書,就自以爲是。”
“商君當初把《詩》、《書》列入五蠹,的确是很有遠見,這些書不僅不能讓人明智,反倒會讓人食古不化,思想固化。”
“《詩》、《書》當禁!”
“沈順你不僅歪曲秦律、強詞奪理,還毫無悔改之心,這次就笞三十,算是對你的一番小懲大誡。”
“若日後還敢篡改秦律,更是會從重處罰。”
“來人,拖出去。”
“打!”
對于令史昌的請求,令史啓是欣然同意。
很快。
外面就響起了沈順的凄慘叫聲。
秦落衡搖搖頭。
他見過頭鐵的,但沒見過這麽頭鐵的。
本身自己的學識就不夠,對各方面也都是一知半解,結果硬去碰瓷人家專業的,還一碰碰兩。
這頓打。
完全是自找的。
在被确定爲麻風病後,那名病人也是直接癱倒在地,不過全場沒人敢去扶他,帶他來的裏典,這時也避之不及。
奮低聲道:
“鹹陽周邊是沒有疠遷所的。”
“我若是沒記錯,離鹹陽最近的疠遷所是在高陵縣,這人回去之後,估計會被鄉、裏第一時間給趕過去。”
“這麻風病雖然能治,但一時半會治不好。”
“他這一個人呆在疠遷所,其實跟受刑坐牢沒什麽區别,而且這一被關進去,也不知道要被關多久。”
“唉。”
奮長長的歎了口氣。
秦落衡道:
“話不能這麽說。”
“若非官府設立疠遷所,他們這些患有麻風病的人,恐怕真如沈順所言,直接會被定殺了,現在多少還保住了一條命,如果令史啓所言非虛,這麻風病是能被治好的。”
“隻要能治,隔離其實也能接受。”
“再則。”
“若非官府設立了疠遷所,不然任由這些疠者四處遊蕩,把麻風病傳的到處都是,那才是真的麻煩了。”
“現在的結果不錯了。”
奮點了點頭。
接下來陸續有人進大堂做鑒定。
秦落衡等人也是把令史啓說的話一一登記,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突然隔壁大堂内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
隐隐間。
還傳來了一位女子的抽泣聲。
秦落衡三人對視一眼,也是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不一會。
阆忍不住說道:
“隔壁有案件,聽隔壁的架勢,這案情不小,破案還有不小的難度,不然那獄吏問話不會這麽急。”
“母婢的!”
“真想過去看看,究竟是什麽案子。”
“我們要是能參與進去,結業資料上不得大書一筆?說不定我們就借此成爲獄吏了。”
阆也是心思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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