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宗戰戰兢兢地趕了過來,立在大殿靠近門口的地方,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擡頭。
“好你個禮部尚書,汝可知罪?”
許敬宗一愣神,想了想,最近自己貌似沒有得罪這位娘娘啊。
禮部尚書之職,無非在于掌天下禮儀、祭享、貢舉。其屬有四:一曰禮部,二曰祠部,三曰膳部,四曰主客。總其職務,而行其制命。其科有六:一曰秀才,試方略策五條。此科取人稍峻,貞觀已後遂絕。二曰明經,三曰進士,四曰明法,五曰書,六曰算。
最近,陛下忙于攻伐疆外之事,祭享、貢舉都木有,平日裏做的都是日常瑣事,也未曾涉及到給予某些人什麽利益之事。
許敬宗想了片刻,仍舊沒想起來,便将頭低得更低了。
“下官愚鈍,不知娘娘所言臣之過錯所爲何來,還望娘娘明示。”
“哼!”武媚兒一想到那麽多白花花的銀子被人訛詐走了,疼得心肝兒亂顫。
她努力止住内心的疼痛,厲聲道:“本宮來問汝,天下禮儀皆由汝掌?”
“大唐子民萬事乃陛下所有,臣隻是委命所事。掌天下禮儀乃臣之本分。”
許敬宗回答地巧妙啊,時時不忘恭維陛下。
武媚兒點了點頭,确認了許敬宗是個聰明人。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好,能省不少口舌。
“既如此,汝便要治罪!”
許敬宗此時咂摸着這話的堅毅程度,知道再頂撞下去不會有好果子吃。
這個向來強勢的娘娘如今也沒有多少生殺大權,還要靠給陛下磨耳朵,借助陛下之手才能對自己怎麽樣。
既如此,當如此。
許敬宗忙順着杆兒爬。
“老臣知罪,還望娘娘詳細明示,讓老臣盡快改過自新。”
武媚兒點了點頭。
“你既然擔負着天下禮儀之事,就要有天下衆生遵守禮儀之道的職責。本宮聽說,長安城内有一夥浪蕩子弟,借助他們阿翁阿耶的勢力,對商賈進行敲詐勒索,嚴重影響店家的日常經營。本宮得到此等奏文本應該呈報陛下,但考慮到汝一向敬重本宮。本宮便舍不得眼睜睜地看你丢官罷職,便當面垂詢,勒令整改。汝可要知本宮心意?”
許敬宗一聽這話,差點兒哭了。
鬧了半日,威逼利誘的就是因爲一些破皮無賴行敲詐之事惹怒了這位娘娘。
等等,此等事幾乎每日都在上演,娘娘早不提晚不說,爲何今日就提及了。
除非觸及到了這位娘娘自身的利益了。
莫非她武家的生意?
可是,這樣的事應該去找京兆府,或者直接找大理寺垂詢督辦。
怎麽沒找到八竿子打不着的禮部尚書呢?
莫非,這是陛下的旨意?此事又不便于爲外人知曉?
許敬宗想到了這裏,便再次請求道:“老臣多謝娘娘厚愛,老臣當以孝犬馬之勞,爲娘娘分憂,此乃老臣的無尚榮幸。”
武媚兒點了點頭:“身爲禮部尚書,當以天下人仁義禮智信爲宗旨,教化天下百姓。如若有不從者當可懲之,以儆效尤。”
“喏!”
許敬宗領教了三分明白的責怪,退了出去。
來到門口時,赫然發現管婆正立在那裏。
許敬宗忙上前,順手從袖口裏拽出來一支金钗,金钗冠頭上有一個紅色珊瑚石,遞給了管婆。
“娘娘之事,還望管婆加以明示啊。”
管婆伸手接了過去,接着揣進了袖口,笑着說道:“最近新開了一家叫做寶緣齋的店鋪,汝可去體察民情。”
“好,好,老身一定去,立馬就去。隻是,若是惡犬不聽勸該如何辦?”
“惡犬好咬人,那就打!再咬人,打死了,誰人也不會責怪你心狠。大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許敬宗望着管婆犀利的眼神,苦澀地一笑:“是,是這個理兒。”
告辭了太極宮,許敬宗馬不停蹄地趕往寶緣齋。
李十三熱情接待了許敬宗,并詳細陳述了被訛詐一事。
當許敬宗問及這家店的背景時,李十三隻是呵呵一笑。
許敬宗便體會至深,了如指掌。
李十三将各樣時尚的寶物打了一個大禮包,送與許敬宗。
許敬宗這才上了馬車,趕往他平日裏跟狐朋狗友們聚會的醉風樓。
差人去跟他們一一通報去了。
許敬宗獨自上了二樓那間自己長久定下來的雅間。
這裏本是酒莊拐角處的一個儲物間。
許敬宗很是喜歡這裏的菜肴,又喜歡這個臨江的酒樓,更喜歡這個幽僻的角落。
而此房間更是靠近江面。
推開窗戶便能看到叢林掩映下的江河。
坐下來,也能聽到河水流淌之聲。
雖爲冬日,冰面下的水流依然能傳出咕咕之聲來。
許敬宗甚是喜歡這間房屋,店鋪東主便将儲物搬到旁側的兩個小房間,又細心将這房間裝飾了一番。
許敬宗便掏了全年的包間費将此地據爲己有。
店鋪東主親自上來點了菜,方才複又下樓去。
茶水已經送上。
許敬宗坐在臨床的小桌子上倒茶獨飲。
思考着此事的解決之策。
皺着眉頭想到了此事的利益損失者最大頭的當屬昭儀娘娘,便猜度起天子在其間的分量了。
知之是必然,默許或許也是必然。
既然如此,辦好了此事,憑借昭儀娘娘的隆盛恩寵,若是将來扶了正,自己也會随之水漲船高。
想想自己一生劫難潦倒。身爲東晉名士許詢後代,阿耶又是前朝禮部侍郎,家境地位可謂顯赫。
隋大業年間中秀才,後擔任書佐。阿耶被賊人殺害後,無奈投奔瓦崗軍,被李密任命爲記室。
李密兵敗之後,随之投奔唐朝,補漣州别駕,先皇問其才學召爲秦府學士,後任著作郎、監修國史,中書舍人。先皇繼位,又因事貶官。若非那次隆中對,自己答得微妙,恐怕還在底層趴着呢。
想想,負責記錄先王起居注的史官褚遂良,會這樣記載:
唐太宗問許敬宗曰:“朕觀群臣之中唯卿最賢,人有議卿非者,何哉?”
敬宗對曰:“春雨如膏,農夫喜其潤澤,行人惡其泥濘;秋月如鏡,佳人喜其玩賞,盜賊惡其光輝,天地之大尤憾而況臣乎?臣無肥羊美酒以調和衆口是非,且是非不可聽,聽之不可說。君聽臣受戮,父聽子遭誅,夫婦聽之離,朋友聽之絕,親戚聽之疏,鄉鄰聽之别。人生七尺軀,謹防三寸舌,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誰人面前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
太宗曰:“卿言甚善,朕當識之!”
靠着巧辯,屢次得到先皇賞識。尤其是在征讨高句麗期間,因起草诏書得體而深受先皇欣賞,在岑文本死後以本官檢校中書侍郎,後又加銀青光祿大夫。當今天子即位後,代于志甯爲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除了寫寫畫畫,平日裏如期舉辦祭祀,犒勞聖靈,哪有什麽威望權勢可言。
許敬宗還想往上爬一爬。
常常給天子做一些小事。但巴結天子的人海了去了。
做一點小事,怎能入了天子的法眼。
但給武昭儀娘娘做事可不一樣了,哪怕一丁點兒的小事,她也會記在心上。
何況,有傳聞說武昭儀将來必有一番作爲。
女子能做皇帝?扯淡!
雖說此傳聞可笑之至,但目前看她的恩受隆寵之盛,便可知曉得罪她乃不智之舉,巴結好她,她在天子身邊幫自己吹點兒耳旁風,比自己做多少小事都重要。
隻不過此事太過難辦了。
一邊是娘娘的私産,一邊是權貴子弟,還不能明着來。
哎!這該如何處理呢?
“延族老弟,何事啊?這個點火急火燎地叫老夫。我在家馬上舉箸吃第一口飯菜了。”
“哎吆,我的謀士,你可來了!有件事快愁死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