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裏的程咬金快把肺給氣炸了。
他把大巴掌一下子砸在了幾案上,吓得站在一旁侍奉的程政渾身一哆嗦。
“阿翁,陛下給的奏章說什麽了?”
“這是長孫無忌那個老匹夫給陛下的奏章,他竟然告老夫的黑狀。說什麽老夫縱容你們劫掠官鹽,無法無天,還私自養府兵,還有養虎爲患,助纣爲虐,收養山賊,袒護匪賊。老夫就不明白了,前幾條老夫都認,後面的山賊和匪賊說的是誰?”
程政一聽,雙眼瞪大,露出了森森眼白來。
“啊!他說的……啊!他這是胡編亂造!”
一旁正四仰八叉趴在旁側的擔架上的倪土和賈二卻低頭掩笑。
幸虧他們沒有帶府兵去,要不然現在軍營裏早就傳遍了混世小魔王的威名了。
此山爲俺開,此樹是俺栽,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财。
那胡子亂紮紮飛舞的模樣,那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架勢,活脫脫的一個大匪賊。
程咬金瞪着烏溜溜的眼珠子自然明白了幾分,不過還是撇着大嘴,說到:“就算這些都是真的,老夫也不能認!誰讓他長孫先欺負老夫呢!”
“阿翁,陛下将長孫的奏章轉給您,不知道陛下是何意思啊?那上面,陛下做了什麽朱批沒有?”
“除了口谕,并未朱批。”
“此事蹊跷啊,從未聽說過陛下會讓臣子的奏章傳給另一位臣子,而且是這奏章的彈劾對象。陛下這操作是啥意思?”程政搞不明白陛下這番操作的寓意。
“啥意思?”程咬金擡頭,瞪着程政,心說:啥意思,你小子就看不懂?
等了一會兒,還是很失望地沒有等到程政有靈透的時候。
程咬金扭頭問另一旁的倪土:“倪土,你小子怎麽看這件事?”
倪土聽了這話,很沒好氣地回答到:“還能怎麽看?趴着看呗!屁股都被打爛了,坐是沒法坐了,隻能趴着看了!”
“你小子!屁股是不是癢癢了!”
程咬金剛邁步從中堂上下來,倪土便求饒了:“小的意思是,陛下未作朱批,又未明言責罰,更沒有興師問罪。那就隻有一種可能,陛下自然是端居高位,坐等觀虎鬥,阿翁跟長孫無忌鬥,陛下不好偏袒誰,也不好懲治誰,不如放開手腳,讓你們鬥個勝負,倘若咱們敗了,陛下便會小施恩惠,以示安撫。若長孫敗了,同理。”
“小施恩惠?陛下的恩惠能小得了?嘿嘿,在家躺着也能砸下一個獎賞下來。”程政的眼睛一下子閃出了狡黠的光芒來,“阿翁,咱們就認輸吧,等着陛下給咱們施加小恩惠!”
“去你的!老夫什麽時候認輸過?再說了,如果咱們就算真的輸了,陛下若是不施以小恩小惠呢?到時候你該怎麽辦?”
程政思索一番程咬金的這番話,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阿翁說得極是啊,像阿翁這般愛面子的性格,陛下的小恩小惠會讓您老人家臉紅,于此這樣弄得尴尬,還不如不給小恩小惠!”
“去你的!老是想着認輸,哪是俺程家的孩子!程家的孩子都是個頂個的硬漢子,天塌下來也要挺直腰杆接受蒼穹的攻擊,被砸死了也是俺程家的榮耀。”
倪土點頭贊許,很是敬佩程咬金這份骨氣。覺得自己傍上這樣的大樹,以後不愁沒有平步青雲之日了。
“不過,能不無辜殒命就不要輕易舍去性命。做人要機警靈敏,凡事不能沖動,要動腦子化解。”
倪土知道,程咬金的這番話是在教訓程政。他開始傳授禦人之術了。
“政兒,對于此事,接下來你該如何操作?”
“俺覺得,他長孫對咱們不仁,咱們就對他不義,急忙罵過來,咱們就罵回去!”
“好!那你可會起草奏章?”
“這個……嘿嘿,文采的事兒還是賢弟做比較合适,俺做好把關即可!倪土,趴着可否寫得了字?你肚子裏有墨水,不用白不用。”
倪土真是吃了土了。
趴在地上,努力仰起頭,好不容易寫好了一份奏章的草稿。
程政拾起來,念給程咬金聽:“秦嶺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望隴元内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老臣壓陣深林中,督導伐木一事,以期不負大家之重托。”
程咬金聽了撇着大嘴點了點頭:“好詩句,好氣魄,也說明了老夫對大家忠心耿耿,好!”
程政接着往下念:“冷迫交加,濕氣凝結,老臣的風痹寒疾再次發作,如萬蟻啃噬肌骨,痛不欲生。老臣痛之卻不若心痛更甚,爲大家的同病而相憐,焦急心切,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程咬金聽聞後倒吸一口冷氣,想起風痹症的疼痛來,先是害怕,之後便是慶幸。而借此标明自己即使難受地厲害,卻感同身受,爲陛下的風痹而焦慮,更能表達老臣的忠心。
程咬金再次爲倪土的文采表示贊賞。
“幸然然,老臣仿效神農氏,嘗百草,試千味,終得一解除疼痛之法,然此療法尚屬罕見,老臣以身試之,待絕無不妥之時,爲陛下診療,以解陛下之疼痛。”
“臣之心在大家,在朝堂,在百姓,而今日卻見一蠅營狗苟繞飛耳畔,言說老臣左不是右不是,臣喜不自勝,隻因有人替大家監視老臣一二,又助老臣查糾修爲,臣自然欣慰至極。禮記有言曰修身治國平天下,修身在前,足以證其魁首之職,能助老臣修爲,實爲幸事。”
“燈不撥不亮,鑼不敲不響,理不辨不明。長孫無忌之言說,老臣一一嚴查,均遭否定。鹽車一事,乃政兒日常巡邏之時,由荒道上撿拾,因見其标有官字,又考慮匪患多發,恐官鹽遭盜竊,損失朝廷錢财,遂牽引鹽車回營,加以妥善保管。”
“怎奈長孫無忌興師問罪,栽贓于老臣。本有一事,不想多言。然被犬咬,焉能不加以責罰,教訓一二?經老臣查實,長孫淨運鹽途中,突遭山賊,稍作抵抗,便棄車而逃,置官鹽于不顧。老臣聞知此事,親率府兵剿滅匪賊,然逃脫一悍匪,殺我府兵二十三名,緝拿榜已發布天下。”
“老臣信奉聖人一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無罪卻視爲有罪,功勞卻視爲徒勞,焉何不寒将士之心?望陛下嚴查此事,偵辦小人,懲治惡人,當以匡扶正義。”
“此番憂愁,老臣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但挂念陛下病痛之苦楚,老臣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尤盼老臣實驗火罐療法大獲成功,以奉送大家,康之。老臣知節拜上。”
“好!”程咬金把大巴掌往桌子上一拍,便叫了一聲好。
“讀書人就是不一般啊,能把白的說成黑的,能把黑的說成花的,還說得這般理直氣壯,真是腹黑地很呢!”
倪土聽着程咬金發自肺腑的誇獎,翻了一個白眼表示歡喜的回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