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六兒突然想到了一個棘手的問題:“細君,我們花了表哥的錢,該怎麽跟他說?”
正在擦拭趙六兒脊背的童營營搖了搖頭,微笑到:“夫婿莫急,那錢不是表兄的,是我從家裏帶出來的,一直被我私藏着。”
趙六兒猛轉頭,長大了嘴巴,不可思議地盯着她看。
爲她的智慧折服。
當時,如果不把張典史拿出來做擋箭牌,他倆恐怕活不過今晚,更别想着走出尼紅院了。
當然,張典史更不是她的表哥,隻是跟她那位生前的親哥比較談得來的官場同僚罷了。
隻是,此刻,趙六兒很是心疼那三百兩。
兩人一下子精窮了!
趙六兒本來就是一個孤兒,自從離開了倪土,一下子又斷了經濟來源。
看着脫下來的衣服,這段時間,自己衣服上的補丁一個疊一個,活脫脫一個乞丐。
“細君,我們可還有餘錢?”
“夫婿,交了今晚的房費,就沒有了。”
果真是吃土了!
趙六兒皺着眉頭問到:“旁的可還有典當的東西?”
趙六兒急需要一筆啓動資金,之後想辦法擺脫目前的困境。他不想等到明日,因爲欠了房費,而被店家轟出店鋪。
那樣,就太難了!
“夫婿,還有這個!”
童營營從長袖裏撸出一對白玉的手镯兒,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舉到趙六兒眼前。
“這是當年母親留下來的,這已經是細君對親人唯一的念想了。”
趙六兒一下子明白了這對玉镯兒對眼前這位嬌妻意味着什麽了。
但眼下,不容得讓婦人之仁害兩人陷入爲難的境地。
“典當了吧!”
童營營聽了,雙手一顫,她的雙眼就開始滾動淚花兒。
趙六兒擡起手來,幫愛妻拂去眼淚。
“相信我,我們隻是把它暫時存放在當鋪,不出幾日,我一定會贖回來的。”
望着趙六兒堅定的眼神,童營營使勁點了點頭。
身子骨虛弱,需要靜養。
趙六兒沒想到的是,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童營營不見了。
隻有幾個用荷葉包裹的包子放在桌子上。
趙六兒把包子瘋狂地塞進嘴裏,便是一通狼吞虎咽。
吃飽了喝足了,趙六兒才知道先前身體的虛弱終于退去了。
“下一步該做何種打算?回長安?自己早已是通緝犯了。今晚做一筆生意,敲一筆錢出來去附近村莊買一個宅子吧,再買幾畝地,種田糊口,先保證活下來……”
還記得昨晚上跟童營營簡單勾畫的暢想,此時的趙六兒突然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
讓人家無緣無故花了三百兩,還要逼迫人家把親娘留下來的遺物典當掉,哼,趙六兒,你以爲你是誰啊!
自古戲子最無情。
何況是隻認錢财的風花雪月之人。
人家一定是反悔了,跑回去認錯了。
自己卻在這裏傻不拉幾地等着仇家上門行鞭笞之法呢。
“duang!”
房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砸在兩側的牆壁上。
趙六兒吓得渾身哆嗦,定眼瞧去……
趙六兒跟童營營圍坐在桌子旁,桌子上展開的一個竹簡。
“定縣,50畝中等低下田地,劣賤房宅1處,共計5000錢。”
房契!
地契!
“這是哪裏來的?”趙六兒疑惑地問道。
“夫婿,今日一大早我出去典當首飾,恰好碰見了張典史,跟他訴說了他以往對我的照顧,還跟他正式道别。結果他把我領到他家裏,捧出來一個盒子,拿出了這房契和地契,原來是兄長生前購買的,知道出事前,兄長緊急将這些财産交給了張典史藏了起來,才避免了被人搜刮走。這些年,張典史一直想給我,或者賣掉把我贖出來,但想到老鸨的摳門就打消了,又知道了我在裏面就是幹一些粗活雜活,并不把我怎麽樣,也就沒有再動用這份家産,一直在等機會将我贖出來。沒想到我自己想了辦法。于是,張典史把這些東西給我了。”
“夫婿……”童營營似有難言之隐,雙手搓着竹簡,低頭不語。
“怎麽了?”趙六兒覺得她這般欲言又止的模樣甚爲可愛。
“細君未經過夫婿的同意,擅自留了兩位餓得奄奄一息的難民做仆人,而且這倆還是老人。夫婿若是不同意,細君就讓他們走。”
童營營的話剛說完,門口處突然闖進一男一女兩位老人來。
他們一進門就“噗通”跪下。
“東主,您就收下賤奴吧!隻要東主給口飯吃,賤奴老兩口做牛做馬都行啊!”
趙六兒哪能忍受這個。
急忙起身,攙扶起兩位老人來。
“在咱們家,不行跪禮。”
趙六兒說出了倪土常說的一句話。
老頭兒一聽這話,知道趙六兒同意了,高興地合不攏嘴,急忙要行跪謝禮,卻又被趙六兒給拉住了。
四人找到一家小飯館,點了四碗米粉粥,粥裏面和着一些野菜碎葉子,另有一盤切成絲兒的鹹菜。
趙六兒剛吃了包子不久,不覺得餓。
他便看着童營營和兩位老人幾口幹沒了米粉粥,便将自己的那一份粥分給了三人。
“夫婿,你的身子骨弱,你該好好吃飯。”童營營關心地勸到。
“我昨晚就是不小心喝了她們的迷魂湯。今日一早已經恢複了。現在就算是宰一頭牛都綽綽有餘,你們趁熱快吃吧。”
童營營聽到此語,微笑不已。
随後,兩位老人先後喝了一碗涼水,一碗白開水。
還沒等趙六兒反應過來,他們便從水缸裏舀了涼水,趙六兒勸他們倒掉,他們哪能舍得。
“在咱們家,水必須是煮熟了才能喝。”趙六兒下達了第一條家規。
看到兩位老人把那碗舔幹淨了又舔,趙六兒心裏一陣難過:什麽時候都是窮人難過啊!
我得想法子趕緊擺脫這種難堪的困境了。
用餐過後,四人趕赴新購的自家宅院。
從定縣到家,尚有四十裏地。
老頭兒非要讓趙六兒和童營營坐木推車上,兩位老人拉着他們前行。
趙六兒死活不肯,兩位老人直接跪倒哀求。
趙六兒于心不忍,也就隻能從了他們的願。
老頭兒姓朱,老婦人爲朱牛氏。老兩口無兒無女,因爲饑荒,從山東逃來。
跟他們一樣的難民,一路上大概有數萬人之衆。
除了定縣鬧市區,童營營才将早上從尼紅院打聽來的消息說了一遍。
一大早,樊梨花帶着人到尼紅院收屍,沒想到胖老鸨直接跟他們說了實情。
一聽到他們放走了自己,樊梨花直接炸了鍋,在尼紅院大鬧了一通後,便撒開人四處尋找趙六兒和童營營。
趙六兒皺着眉頭,想不通樊梨花怎麽這麽恨自己,以至于她出這般下三濫的手段來整死自己。
“夫婿莫怕,等我們借着田宅入了戶籍,他們就不敢這般嚣張了。”童營營說,有了田地就能交賦稅,官府還要指望着咱們呢。大戶若出了人命官司,縣衙裏的人是要被朝廷罰俸祿的。
經過一個大陡坡時,趙六兒趁機下車,幫着老兩口從後面推着車子。兩位老人望着自家家主這般親近人,更是打心裏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