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笑道:“大元帥可有些托大了。”
“試過便知。”完顔宗翰微笑道:“若是折了太子殿下這百戰之師,太子殿下可莫要心疼。”
趙恒口中應對,心中則是冷笑,不以爲然,縱是再怎麽沒有常識、縱是他這金人步卒再怎麽精銳,可六百騎兵打五百步兵,且還是名将呼延家之後領兵,這要是都打輸了,那大宋幹脆直接投降得了。
隻見金人騎兵隊中果有數百人立刻下馬,各自從馬屁股的背包中摸出一條條鈎鐮般的兵器來。
如此獨特的兵器,看起來倒像是早已算着了今日這一戰,且專爲此特意準備的一樣。
趙恒及群臣倒是不太懂這個,隻覺金人兵器奇特,有些新奇,可那邊原本自信滿滿的呼延灼卻是臉色驟然一變,一股涼意自背心中升起。
自家的連環馬陣,優勢何處、劣勢何在,自己心裏清楚,沖擊起來時雖是勢若萬鈞、不可阻擋,可三十馬一連縱,隻要倒一匹,那便是陣型立亂,全隊皆倒,以至後面的也停不下來,自相踐踏,反而自我損傷。
而此時金人這鈎鐮,一看便知是專爲鈎馬腳而來,這完顔宗翰竟是早有準備!
他早知呼延灼有這麽一隊連環馬,早知今日田獵時大宋會擺出連環馬陣去挫金人氣焰,因此事先準備好了這鈎鐮以對?
此時眼見那些上場的金人腳步輕盈靈活,比之常年隻習慣馬戰的騎兵更多了幾分靈活,顯然也是另有針對。
呼延灼心知要糟,可此時殿前海口已經誇下,臨陣退縮又怎麽行?
隻得一邊交代兩側騎兵注意防人鈎馬腳,一邊硬着頭皮吹響号角。
完顔宗翰走到陣前親自擂鼓,金人與遼國交戰多年,早已過了初時隻會憑借武勇亂殺一氣的時候,此時随着完顔宗翰的鼓聲,那數百拿着鐮刀的戰士迅速分隊列陣。
看似陣型有些散亂,不太整齊,可實則粗中有細,五人一組,各成一個單位,隐成梅花陣勢。
兩邊列陣完畢,随着号角聲響,連環馬陣啓動了起來。
但聽铠甲摩擦聲哐哐作響,馬蹄踏地引得整個場地都宛若地震一般,一雙雙精亮的眼珠子從那包裹得跟鐵皮罐子一樣的铠甲中露出來,配合着這仿佛将要毀天滅地般的陣勢,當真是讓趙恒和群臣都看得激動不已。
可呼延灼的臉色卻是愈發難看。
這隻是田獵場所而非真正的平原戰場,又要讓太子、群臣等人都能觀戰,交戰範圍自是不大,加上金人剛才布陣時故意過于靠前,因此兩邊軍陣擺開時相距也不過才一兩百米,這區區距離,根本就還不足以将騎兵的沖擊力給完全發揮出來。
果然,連環馬陣的速度還沒起來時便已沖到了金國步卒前方,卻見那五百步卒根本不與之糾纏正面,早已飛快散開兩旁,同時将手中鈎鐮相當娴熟精準的扔斬向兩側的戰馬馬蹄。
連環馬是鎖在一起的,轉向顯然并不靈活,一時間根本就不及應對。
那些鈎鐮顯然事先有過熟練,扔斬得極準,最前面幾排兩側的戰馬瞬間便被鐮刀斬斷了馬腿,哀嚎着跪倒下去,可身上的鐵環鏈條将它們全都綁在一起,于是拖累旁邊的馬步錯亂,再被後面的騎兵撞上,陣勢瞬間淩亂。
趙恒及群臣都是看得一愣,心中頓起不妙之念。
所幸呼延灼此前看到鈎鐮時便已有了預料,趁着此時沖速不快,号角聲提前急響,強行停軍,如此隻倒了前面五六排騎兵,後面的騎兵隊伍倒是随之穩住。
可再怎麽穩住,前面已被倒地的戰馬擁堵,馬兒跑不起來、陣勢更擺不開,所有騎士反倒是都成了被困在原地的靶子。
那些金人武士個個身手矯健了得,拔出腰刀一擁而上,隻瞬間便砍翻了十七八人,後面的騎兵想要繞出大隊單獨沖擊,可連環鎖鏈卻是将他們全都鎖死在原地。
騎兵還沒沖起來便已動彈不得,此時呼延灼的号角也已經無用了,有不少騎兵戰士拔出長刀、跳下馬來迎戰的,可一來不成陣勢、二來身上铠甲笨拙,何況便論單兵素質,比之金人也相差甚遠。
宋兵的盔甲雖厚,但關節活動處總是有縫隙的,金人個個刀法了得,轉瞬間便又是幾十人被接連砍翻。
隻聽地上一陣哀嚎之聲,到的此時,連環馬陣已然是被破了個幹幹淨淨、潰不成軍,而金人不過隻有四五人被此前的馬陣沖撞受了傷,其他人卻竟是完好無損。
完顔宗翰停止擂鼓,鳴金一收,倒是并不讓那些金國武士趕盡殺絕,隻大笑着說道:“什麽連環馬陣,不過是作繭自縛罷了,還如此靡費,卻不及我大金随便拿幾把砍柴的鐮刀!太子,你們大宋的軍隊可真不怎麽樣啊。”
陸運和呼延灼都是臉色慘白,趙恒及朝堂群臣的臉色更是難看之極。
本是想找點顔面,卻不想竟然反被打臉,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雖說都看得出來完顔宗翰是有備而來,宋人中顯然早有對方的内奸,連環馬的底細,連趙恒這太子都不知道,反倒是先被對手知道了。
但,人家破陣是真,實實在在的戰績作不了假,就算嘲諷你,也是你該的。
步軍司指揮使成平看得氣不過,出班奏道:“殿下!适才呼延将軍的連環馬隻是被針對,未見出金兵的厲害,他既擅步卒,微臣有虎狼卒願與之一試!”
“殿下!末将麾下亦有刀斧手三百,精于勤練,願呼來與金人一戰!”
還不等趙恒回應,旁邊的完顔宗翰已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軍技比試本隻是消遣之樂,卻不想讓諸将動起了肝火。”
趙恒隻道他要說句給宋人台階下的話,可沒想到完顔宗翰話鋒一轉,笑着說道:“我這人喜好耍錢,深知賭徒輸了之後的心理,若不給伱們宋人一個翻本的機會,怕是諸位回去要寝食難安,可成了我的罪過了……這樣罷!太子便再選一隊來,不管馬戰步戰,咱們金人都接了,隻是要加點添頭賭注,便賭這次燕京的勞軍費如何?若是你們赢了,這勞軍費,咱們大金分文不取,待我回去之後便将燕京雙手奉上!可若是你們輸了……”
“便雙倍賠付吧!”完顔宗翰大笑着說道:“也是我與太子投緣,這等小事,與其弄到談判桌上去讨價還價,不若來個痛快!我這邊就還是剛才那五百人,太子殿下,他們剛經曆一戰,正是精神疲憊、體力匮乏之際,你們宋人不會連這樣一支疲憊之師也打不過吧?”
此話一出,先前那些嚷嚷着要代宋出戰的将領們全都面面相觑,不敢再出聲。
原本就沒有什麽必勝的信心,隻是不堪受辱,抱着拼一拼,哪怕死也要以死報國之念,可現在這幹系太大了,赢了還好,可若輸了,那當真是滅九族都不夠贖罪的。
趙恒則更是瞬間吓出一背冷汗。
雙倍?此前金國文書中,已然報價500萬兩黃金的勞軍費,雙倍豈不是要讓大宋給千萬兩黃金?賣了大宋也給不起啊!
何況這個價格大宋原本就沒同意的,這等若是……可若要說拒絕,對方又已經打臉打到了眼前,莫非還真就隻有捏着鼻子挨人家這一耳光?
趙恒還未來得及反應,卻已聽有另一人笑道:“大元帥快人快語,這賭注我看大氣,我與你賭了!”
趙恒差點沒被吓了個僵直,四周群臣也都是瞠目結舌的朝那聲音來源處看去,想要看看到底是誰如此大膽,居然敢在這樣的場合亂開口。
卻見在那棚台旁,一中年男子笑吟吟的站了出來,正是被太子委以今日重任,負責萬歲山四周警戒與安全,同時也要負責監視完顔宗翰留在圍場外圍那一千騎兵的當朝太保、應天軍指揮使林沖!
他此時不應該是在萬歲山周圍巡視,以及監控那一千騎兵動向嗎?怎的跑進來了?
你說你進來就進來了吧,可随随便便就幫太子答應這等賭注是在搞毛?你搞清楚狀況了嗎?你知道那些金人有多猛嗎?你、你TM手底下有可以與之對戰之兵嗎?
什麽都不知道就敢亂接腔,真是往日裏被陛下和太子給慣壞了毛病,這貨這是要把大宋往死裏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