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太保！
從一個區區從三品武官直接做這樣的任命，且還是在一向重文輕武的大宋年間，這樣的躍遷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那邊寫诏書的楊戬都忍不住有點手抖，再轉頭悄悄看向林書航時，眸子中便已不由自主的多出了幾分親近之意。
身爲徽宗身邊最得寵的宦官，所謂的北宋六賊在他面前都還隻是後輩而已，不過是相互抱團取暖才顯得勢大，他也想抱團啊，可是人家圈子已成，就不帶他這老前輩玩兒……
宋徽宗拟完旨，轉頭看林書航時，還生怕對方有什麽不滿，又問道：“我素知林家忠義，隻是這些年有許久未曾聽聞林家之名了，将國之棟梁忘到一邊，實是朕之過錯，這遲來的封賜，還請先生莫要推辭。”
見林書航微笑着點了點頭，宋徽宗心中如同落下一塊大石，喜氣洋洋的說道：“如今先生既貴爲國師兼太保，還要多往皇宮裏走動，讓朕亦時常可聆聽教誨，早日開竅，未來若有一日你我君臣盡皆白日飛升，亦不失爲名傳千古的佳話啊。”
林書航說道：“身爲國師，自要爲陛下分憂，陛下既有令太子監國攝政的決心，平日裏不再讓俗事煩心，那清心靜神飛升丹，當可開始服用了，但亦需節制，畢竟隻要身在這凡塵俗世之中，自有凡俗煩惱，可一月服食一顆，我再傳陛下一套修仙之術，勤加修行，待得十月半載之後，仙道小有所成，方可加大服用丹藥的數量，如此循序漸進，仙道可期！”
宋徽宗聽說除了丹藥外，還有修仙之術配套，更是喜不自勝，深覺自己今日所做的決定無比英明正确。
江山社稷、權力鬥争，有什麽好？到頭來也不過仍舊還是一杯黃土，可唯有修仙煉神、白日飛升，成就無上長生之道，那才是永生永世的逍遙快活，才能領略這世間真正的一切美好，才有機會寫出如先生一般玄可通神的字來，遠勝過他那手貓爪狗刨的狗屁瘦金體！
當即迫不及待的屏退了趙恒與楊戬，他們兩個算什麽東西？俗人兩個，先前沾自己的光看到了天下無雙的神字，已經是他們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了，也配跟着聽這修仙之術？
這林家的修仙之術，皇室那是聞名久矣，當初帽妖案後，宋真宗就一直對此念念不忘，時常在已經是宰相的林特身邊旁敲側擊。
可林特普通人一個，林書航留下的那些典籍，他自己都沒學會，又哪來的東西教皇帝？
當然，他也可以隻拿林書航留下的秘籍去交差，可皇帝要是看不懂，問你一句‘六十四卦作可解’，你是解還是不解？
左右推辭不過，最後逼得林特不得不辭官去了茅山暫避風頭，最後雖是壽終正寝，但林家後代也因此并未在北宋身居高位，皇帝固然不敢拿這有仙人的林家怎麽樣，但不給伱升職還是可以的……以至于傳到林沖父親時，已不過隻是開封府的一個小小提轄，也就是個街道派出所所長而已，而林沖若不是拜了周侗爲師，沾了他師傅的光，怕是也封不了三司團練使之職。
所以在北宋皇室，對這林家的修仙之術，那是一直都惦記着的，到如今已經快被淡忘時，卻又被林家人主動教授，這可不是稱心如意、告慰祖宗了嗎？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修仙之術什麽的……
學！肯定往死裏學！
丹藥什麽的……
吃！必須往死裏吃！
不吃出一個仙人皇帝來，他趙佶這輩子就都算是愧對列祖列宗，就算是白活了！
…………
所謂的修仙之術，當然不可能真的教，那一步步下來得猴年馬月了，林書航教的隻是一套小周天心法。
除了煉氣之外，更重要的是，小周天心法對伏羲六十四卦的解釋是相當細緻入微的，通曉道理，自然也就能通曉諸事。
宋徽宗這人其實骨子裏并不壞，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善良的，之所以成了個禍害華夏、魚肉百姓的昏君，隻不過因爲其常年深處深宮，對宮外事一無所知，被童貫、楊戬、蔡京這些奸人蒙蔽了而已。
說白了，别看已經快要一把胡子了，其實内心就是個孩子，單純得跟白紙一樣。
他這樣養尊處優的人，哪知道百官送上來的花崗石上染着多少百姓的鮮血？哪知道蔡京童貫等人在民間幹下的種種惡行？
學道明理，才是他現在最該做的事，那等任務完成、自己離開之後，留給大宋的，除了戰後的創傷外，至少不會再是兩個渾渾噩噩、對民間事一頭霧水的昏聩之君。
好歹，幫大宋多續幾年氣運，也幫林家再讨一個安穩發育的環境吧。
等林書航從禦花園出來時，楊戬和趙恒都正等在苑外。
“先生！”趙恒老遠都已經迎了上來，臉上喜氣洋洋，今天早晨臨時動念把林沖供出來時，他都沒想過會有如此順利。
畢竟他一向深知父皇的秉性和喜好，喜歡各種文雅之士，而對武夫向來不屑一顧，因此那天林沖說讓他另外找人獻丹時，趙恒心中就覺得那是最好的辦法，畢竟林沖一個團練使，八十萬禁軍教頭，光這身份恐怕就得先爲父皇所不喜了，可沒想到……
旁邊的楊戬也是滿臉堆笑的湊了過來。
如今這大宋朝綱，童貫和蔡京勾結在一起，連同梁師成、王黼、朱動，乃至原是他楊戬門下的李彥，此六賊铿锵一氣、狼狽爲奸，雖表面上還是尊着他楊戬這個老前輩，可事實上整個開封百姓、群臣，早已是到了隻知有六賊而不知有他楊戬的地步了。
他也得抱團啊……而看今日皇帝對這林沖的态度，再想想此人本就是趙恒推薦，而如今趙恒又已被立爲太子監國，那毫無疑問，此人必将是接下來北宋最大的權臣！他跟人家已經不能叫抱團了，而該叫抱大腿！
而既然是抱大腿，那當然就該有個抱大腿的姿态，總得先獻點什麽禮才好，他笑容滿面的說道：“适才聽聞太子殿下說國師如今還住在浚儀街那邊，如此嘈雜、魚龍混目之處，怎配得上國師的身份？正好老奴前些日子在東華門新修了一套宅子，占地頗大，内裏奴婢丫鬟一應俱全，還未曾入住，這可不是巧了？正好送與國師，以恭賀國師升遷之禮！”
林書航看了這滿臉谄媚的老家夥一眼，微微一笑。
楊戬此人，在徽宗年間可算得上是十足的牛人了，出身宦官，極擅把握徽宗的心思，帶着其尋花問柳，因此極得徽宗的信任，與童貫一文一武兩個太監把持朝政，貪贓枉法、無惡不作，足以稱得上是北宋的悲哀。
但與北宋六賊所不同的是，六賊多是貪墨國庫，如童貫吃的是北宋軍饷，而這楊戬，則是搜刮民脂民膏，與朝廷的危害并不在表面上，因此百官中惡其人者相對要少一些，但對百姓之惡，則更甚之。
這樣的家夥，他的賄賂能收嗎？
當然不能收，且先不說本心，便單說任務，自己的使命是要率領北宋抗金的，先與這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攪到一起，得到多少好處未可知，但失去民心卻是一定的。
名聲若是壞了，還能成什麽大事？還能練出真正的無敵精兵？總不成，還真讓自己扛着大刀去以一敵十萬，獨自殺退金兵吧？累死自己也砍不完啊……
不過，在殺掉北宋六賊、徹底掌控朝堂之前，楊戬仍舊可算是一顆很好用的棋子，正所謂狗咬狗，以蠻制蠻，正是合适，而在事後推他到台前去承受六賊餘黨的怒火，如此左右一平衡，當是最快穩住殺賊後政治局面的手段，爲對付金國南下騰出更多的時間來。
所以，也不能讓他生出二心來，因此這收與不收，裏面的名堂可就大了。
“既是公公所賜，豈有不遵之理？”林書航笑着說道：“如此林某便先謝過了，公公在朝堂文臣中素有賢名，以後同朝爲官，需仰仗公公之處還甚多，來日必有答禮，公公亦不可推辭。”
說着，林書航給趙恒遞了個眼色。
趙恒會意，在旁邊笑着說道：“楊公公本就乃國之棟梁，如今我得令監國，必然會動搖許多人的利益，下面未必平穩，因此還需公公在朝堂上多多扶持協助，左右擰成一股，方能對抗朝中的一些頑固勢力，使得政令通達，爲父皇分憂解愁啊。”
楊戬聞言大喜。
這兩人一個是太子、一個是陛下的老師，當朝國師太保，未來不可限量，如今一唱一和之間，已然有拉自己入夥的意思，抱這兩位的大腿，可不比童貫蔡京那幫烏合之衆強了一百倍？
太子甚至直接就提到了頑固勢力，那不就是指童貫蔡京等人嘛！
這幫人現在内外把持，是已經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裏，這次拉攏這位新晉國師，本就是有抱團對抗之意，卻被對方先把話給挑明了，如此自然更好，大家心照不宣。
“太子放心、國師放心！太子乃陛下親定，下官自然全力扶持，太子指東，咱們便打東，豈敢有二心之理！”
林書航笑着點了點頭，随後說道：“這國師之稱、太子之位，楊公公暫且還不宜宣之于口，畢竟政令未達，恐惹人口實，又若是讓政敵提前防範、節外生枝，因此那所宅子暫時也替林某藏着吧，還未上任便先收受重禮，且還是身份微妙的公公所贈，那隻怕屆時惹人口實、封還詞頭，反而誤了大事，當以大局爲重，待到诏書下達那天，林某再收受公公恩賜不遲。”
北宋這時代，休說封官，便是随意一道聖旨，那也不是皇帝金口一開，就能立刻執行的。
口述草拟隻是第一步，随後會交由中書省的中書舍人起草走流程，而中書舍人倘若認爲這‘诏書’不合法度，即便是出自皇帝的意思，他也可以不給你拟旨，将之反駁回去，這便稱之爲‘封還詞頭’，皇帝要麽放棄、要麽開除他，另外找個聽話的來寫，否則還真沒其他辦法。
像神宗年間，王安石想提拔親信李定，且皇帝也同意了，并且親自降诏，可當時的中書舍人認爲李定的名聲太壞，就不給起草，結果接連換個三個中書舍人，卻被‘封還詞頭’三次，拖了足足幾個月，直到第四次換中書舍人，才算把這诏書給寫了出來……
這稱之爲‘制詞’，也還隻是過了第一關，此後還要中書高官官簽字核實，稱之爲書行，這是第二關，且還要再下放到當朝‘給事中’，也即元豐改制以前的封駁司查閱，稱之爲‘書讀’，如此是第三關。
這三關，每一關都有權力直接将皇帝的聖旨給反駁回去，隻有全部通過之後，才能交由尚書省公布出來。
所以，這國師之位也好、太子之位也好，雖然是宋徽宗親口所封，但到底是一兩天就下來、還是要拖一兩個月甚至更長時間，這就都是說不準的事了。
楊戬自是知道這些流程的，此時聞言微微一怔，想到如今朝中中書舍人、給事中、中書省宰輔都是童貫蔡京一夥，若是得知他這國師還沒上任，就先收了他楊戬的重禮，豈會不知兩人已經搞到了一起？那不是給他們憑添大敵？屆時各種推诿阻攔，封還詞頭，那他這國師太保想要順利上任恐怕還真不容易。
楊戬會意，随即大笑起來：“是是是，國師……啊，不，林大人所言極是，自該如此，倒是下官魯莽了！”
林書航笑道：“楊公公何須如此自謙，你我皆是爲陛下、爲太子殿下盡忠效力之人，沒有上下之别，何況眼下林某不過隻是區區從三品的小小團練使，怎當得起楊公公一聲‘大人’的稱呼？今後我二人俱不用如此客氣！”
“哈哈，林兄弟快人快語，如此便卻之不恭了！以後若有什麽事，随時讓人來宮中知會一聲，楊某敢不盡心！”
“說起來，眼下還真有一樁要事，想請公公幫忙。”
“但言無妨！”
林書航微微一笑，湊到楊戬耳邊叽裏咕噜一通，隻聽得楊戬兩眼猛然放光：“林兄弟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未雨而籌謀……此事容易，林兄弟隻管放手去做，待需要我時，楊某必會出現在最恰當的地方！”
旁邊趙恒看了林書航一眼，三人相對而視，均是心照不宣的大笑出聲來。
所以做人呐，還是低調點好……因爲這低調的第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坑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