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客棧第二天,也是林書航進入場景的第九天。
淩晨時分,寶華寺出現了嚴重的意外事件,有紫雷天降,引起大火燃燒,伴随着火藥爆炸的聲音,非但有數座大殿毀于一旦,且當時正在寺廟中上香的善男信女們也受到波及,緻三死二十七傷。
城中傳言,這是帽妖現世,在城中傷人,林尚書的調查本無問題,卻被奸臣陷害入獄,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佛祖震怒,這才在寶華寺顯靈,降下天雷以示懲罰。
再加上昨晚帽妖再現,現在又是寶華寺降雷,開封府的輿論終于是按壓不住了。
天才剛亮,帽妖的事就已經無可抑制的再次被人們提起,此前官方榜文說不許議論,但現在人心惶惶,既有人開了頭破了禁,抱着法不責衆的心理,談論的人很快就越來越多。
此時的開封府正忙着昨晚的案件追查和寶華寺的變故,沒來得及去管控,于是此前已經被強壓下去的話題,頓時如決堤的江河般滾滾而來。
一時間,街頭巷尾,談論昨晚帽妖的人多如過江之鲫,更有當晚住在那附近客棧的人,繪聲繪色的描述着那狼妖吃人的過程,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但官府的高壓也很快随之而來,自辰時末,街上除了巡邏的官差外,還多出了禁軍的身影。
壓制言論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隻要不是當面起哄大肆宣揚,酒肆茶館中的客人們要聊上幾句帽妖,不管禁軍還是官差都已經是睜隻眼閉隻眼,實在是管不過來。
但至少,頻繁的巡邏能給與平民一定的安全感,維系住如今這已經開始有點瀕臨崩潰的長安城現狀。
等到下午,新的傳言又出現,說寶華寺的天雷不是天災,而是人爲,正是昨晚口稱見到了帽妖的茅山道士。
此人與林家是一夥的,利用茅山道術召喚妖雷,在寶華寺制造混亂,分明就是想要擾亂開封、圖謀不軌,又或是制造假象給林家開脫,同時指責朝廷颠倒黑白。
皇帝聞之震怒,要求開封府不惜一切代價,也一定要将陳樂之緝拿歸案,于是街上巡邏的官差和禁軍們就又多了一項任務,抓道士。
林書航則是聽得眉頭微微一皺。
用雷去劈寶華寺的必然是陳樂之無疑,倘若是真讓他功成身退,那寶華寺的妖僧們便沒有理由如此聲張,畢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知道陳樂之是茅山派,直接去問茅山要人、又或是直接找茅山的麻煩就行了,現在搞得如此滿城風雨,除了打草驚蛇之外,靠這些官差進軍,又怎可能抓得到一個武、氣雙修的道家高手?
如此大肆宣揚,其原因恐怕隻有一個,那就是陳樂之已經被寶華寺拿下了,妖僧怕真惹得茅山傾巢而來,因此故意散布謠言,說陳樂之已經逃走,反正與他們是無關了。
同時,還可以借此來轉移平民們的話題,稍稍緩解一下京城裏的焦慮感,也可以進一步的将林家勾結妖邪的罪名給坐實下來,稱得上是一箭多雕。
坦白說,罪名什麽的,林書航倒真不在意,‘帽妖’的事他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隻要實力恢複,夜探寶華寺,摸清敵人底細後,直接将那飛碟搜出來,将妖人們全綁了,扔到皇帝老兒面前,自然一切都能真相大白。
至于說皇帝不想認錯之類,這倒真不用擔心。
宋真宗此人,早期時勵精圖治,武功方面,著名的澶淵之盟便是他親手締結的,促成了宋遼百年和平,而文治方面也是不弱,任用呂端爲相,促成了鹹平之治,算得上是文治武功雙全的皇帝。
雖說如今1018年,已是真宗後期,朝堂上後宮幹政,真宗自己又廣建宮闱、勞民傷财,風評大爲下降,但其喜好仙道,北宋五鬼之一的王欽若便是因爲獻天書與真宗,促成封禅泰山,才得以坐上宰相之位的。
而自己,隻需在真宗面前稍稍展露一些法術手段,還怕不能收了這老兒的心、爲林家平反?
因此現在對林家的各種污蔑,大可不用理會便是。
相比之下,反而是陳樂之的處境讓林書航更爲擔憂一些。
這寶華寺顯然已經是妖族一脈,别說茅山與這天下妖魔本就已經是深仇大恨,縱然沒仇,以陳樂之的修爲,在妖怪眼裏也必然會是最可口的一頓大餐,倘若陳樂之真陷落在了寶華寺,那怕是已經兇多吉少。
茅山派将百餘年前的一份承諾守到了現在,林書航還是蠻承情的,可惜現在實力未複,也隻能是望而興歎了,但願那家夥的運氣好一點吧。
進入客棧後的第三日上午,也即是進入場景的第十天,距離自己的恢複期還有大約二十幾個小時。
城中的禁軍變得更多了,開始挨家挨戶的盤查,查戶籍、查姓名查各種所有的一切。
不管客棧、民戶還是各種酒館商家,所有大街上的人,随時随地都必須無條件配合,說是那陳樂之已經易容改扮,混在城中隐藏,要用最快的速度将之排查出來。
顯然,寶華寺的那位開始有點急了,陳樂之這顆棋子也被他找到了新的利用方法,這是借口抓陳樂之,實則在排查自己這個穿越者啊。
長相容貌可以改變,靈元可以隐藏,但這身份籍貫,刑事詢問,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幹,就不信對方同樣也能接得住招。
聽說朝廷爲了今天的排查,還特意從附近城鎮裏臨時抽調了許多經驗豐富的捕頭和六扇門中人,就是要利用這些人的專業,将穿越者的僞裝給撕下來。
結果忙活一上午,陳樂之沒找出來,各種牛鬼蛇神倒是全都露了原型。
逃了幾年的通緝犯、惹下各種官司後來京城大隐于市、隐姓埋名的,各種慣犯小偷,乃至打家劫舍、綁票後來城裏拿贖金的土匪強盜……
别的地方不說,光是林書航所在這條客棧街,隻一上午時間就已經查出來了好幾個身份不明、又或是身份有明顯問題漏洞的家夥。
林書航自然也在此排查之列中,但隻随口編了個川蜀籍貫,姓白,家裏是開錢莊的,因爲三日後,開封聚源錢莊正好要舉辦一次珠算比賽,借此機會,也想看看能不能爲家裏招攬個厲害的賬房。
在酒館裏呆了兩三天了,似‘聚源錢莊的珠算比賽’這類雜聞消息,即便不打聽也能随時都聽到,林書航不過隻是随口一提而已,至于川蜀籍貫,也不過是随口報上,因自己本就是川人,對古川語也有所研究,口音比較相似,冒充起來也方便。
這個時代是沒有身份證一說的,官員有魚袋可以證明其身份,老百姓則隻有男丁,才在當地官府有戶籍登記。
短短幾天時間内,對方根本就不可能到四川去求證,這種盤查,其實更多的還是在考驗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能露出什麽慌亂來。
除此之外,捕頭們也會随機詢問一些問題,比如戶籍所在當地的風土人情之類,又或你這一路從何而來,沿途途徑何地,有些什麽見聞之類……這些捕頭們走南闖北,見識極廣,這個時代的交通又并不方便,相對于大多數旅客而言,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太多外地的東西,反而捕頭們什麽地方的方言都能說上幾句,對各地風土人情也相當了解,還懂得人性和心理學,不要說直接答錯了,但凡你的身份和回答稍有出入,很容易就被他們嗅出味道、再把伱揪出來。
當然,這一套對林書航顯然是無效的。
論心态,那叫一個穩如老狗。
論計謀反應、文字遊戲?林書航對這些捕頭們才是真正的降維打擊。
再次輕松蒙混過去,還坐在大廳裏一邊品嘗着美酒,一邊看着那些捕頭審訊,順便還趁捕頭歇息時,邀他喝了兩杯,套了個近乎,可惜對方職位卑微,沒能弄到點什麽有用的新信息出來,隻是對他這川蜀富商的身份算是再三确認、确信無疑了。
對方出招,自己拆招,雖是對方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等所有有利因素,但自己隻一招不變應萬變,便已可穩如泰山。
大概是在找人上面屢屢受挫,讓寶華寺那位大爲光火,且又堅信林家那穿越者必然還呆在城中,因此等到傍晚時,終于是放出了最後的大招。
官府大肆張貼榜文,大意是說,林家勾結妖邪禍亂開封,罪該萬死,皇帝本是念其功績,隻暫且将其羁押,卻不想其首犯林特殺官越獄逃跑,且用官差屍體當做替身蒙騙世人,在逃跑後又再次夥同茅山道人陳樂之在開封府散播謠言,其心可誅!
如今聖上下令,要求在全國境通全面緝林特,除非林特主動投案自首,否則截止明日正午,要将林家上下十一口押赴菜市口,全部斬首示衆。
看到這消息,縱是林書航也不禁臉上生起一絲寒意。
這招有點狠,這還真是被人掐住命門了……
自己穿越的任務是爲了保住林家血脈流傳,倘若任由林家人被殺,那就算實力恢複後再怎麽大殺四方,也挽回不了任務失敗的結果。
雖說可以重啓場景,但浪費時間浪費精力不說,一次性通關任務的獎勵也會直接減半,總是讓人不爽。
可要說去的話,明日午時,自己的恢複時間還沒到,自己是第一天下午申時進入場景中的,便也要到明日下午未時,即中午一點以後,才能恢複靈元與肉身。
這中間至少足足一個小時,弱不禁風、普通人的自己,落到那幫妖魔手中,怕是連快皮都剩不下了。
林書航不禁有些泛起難來。
前面的招都被他輕易化解了,可這次被拿住七寸,該如何破局?
……寶華寺。
夜已深,人已靜,滿寺的和尚們呼呼大睡,而在那三寶殿外,此刻卻是盤踞着十幾條人影。
領頭那人穿着一身大宋官服,正是刑部郎中呂夷簡的父親:大理寺丞呂蒙亨。
他雖看起來已年過七十,但卻氣色紅潤、身材健碩,說話時中氣十足、毫無衰老之象。
在他身後,則是跪伏着十幾個黑衣人,那黑衣明顯是特制,上面畫有古老的符紋,似是抑制妖氣所用,可即便如此,從那些黑衣人的眉宇間,依舊能感受到淡淡的妖氣散發,邪異非常。
隻聽那呂蒙亨笑道:“吳兄,吃了那老和尚,占了他的皮囊也就罷了,怎的還真學上了虔誠禮佛念經?每次都約在這佛寺之中,雖有法寶隔絕我等妖氣,但與佛相伴,可不是我輩的習慣,這毛病,該改改了。”
話音落時,前方三寶殿的殿門被一陣風吹開,一個寶相莊嚴的老僧已站到了大殿門口來,正是寶華寺主持慈法大師。
他雙手合十,微笑着沖呂蒙亨說道:“世人有說借花獻佛,我卻偏愛借佛煉心,我等雖是爲妖,但誰又不渴望有飛升之日?重樓兄弟,吞了這老和尚,汲取了他諸多記憶之後我才明白,佛陀的智慧浩瀚如海,經文中往往藏有大道法則與真理,多多參詳,終有一天可以修成正果,擺脫這妖身與騙人的皮囊。”
那被稱爲‘重樓’的呂蒙亨嘿嘿一笑:“嘿,就怕咱們惡事做得太多,佛陀不收呢。”
“佛陀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渡的有緣人,不是你口中的所謂善男信女,可不似天庭仙道那般講究出身……”慈法大師微微一笑:“罷了,不與你争辯,明日菜市口處的布置可已安排妥當?”
“放心吧,我已将鎖靈法器深埋入地下,隻要他敢來,必教他有來無回!”
“也不可大意。”慈法大師說道:“你被鎖在鎮妖塔已有整整四百年,最後一次接觸他的信息也已經是百餘年前了,誰知道這百餘年間他有沒有什麽改變提升。”
“嘿,這可是寒武法器,威能無限,我在鎮妖塔中時聽過不少秘辛,據說當年曾讓仙界衆多聖人都吃盡苦頭。”呂蒙亨笑着說道:“我已試過多次,隻要一經啓動,方圓十裏範圍内靈氣收禁、太虛隔絕!休說他區區一個地仙,便是天仙、金仙來了,也照鎖不誤!保證他半點法術也用不出來、半點靈元也提聚不起,隻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說着,他臉上漸漸狠厲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麽難忘的過往:“說好了,你事後要如何利用他,我不管,但首殺得我來拿!我要好好折磨折磨他的肉體,讓他也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