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
與江都雖隻是一字之差,但一個在餘杭北邊,一個則是在餘杭西邊。
如今的江州,便是後世的JJ市,也即是當年東吳的柴桑重鎮。
滾滾長江從此穿插而過,承接曆史的厚重,又南接廬山與潘陽湖,風景秀麗、溫度适宜,正是人間瑰寶之地,所謂魚米之鄉不過如此。
因此除了蘇杭之外,江州可算是楊廣最喜歡待的地方之一了。
這次被瓦崗軍重重圍困,原以爲各地勤王之師會輕易将之擊潰,可沒想到自西北而來的虎贲中郎将、幽州總管羅藝,率其煙雲十八騎,敗于攔截于西側四平山的瓦崗軍王伯當、秦瓊、程咬金三将之手。
而自北邊而來的靠山王楊林,擺出一字長蛇陣,卻被瓦崗軍一黑臉将軍憑借武勇強行沖散,最後大敗于九江北邊的孔壟。
至于城中領命出城去迎敵、截寨的伍建章、尚師徒,亦是敗于瓦崗軍之手,伍建章戰陣被殺,尚師徒則是不知所蹤。
這幾戰的接連失敗,已然是動搖了城中軍心,因此城中雖然兵足糧多,可看衰之情還是與日俱增,甚至已經開始出現有士兵扮作百姓偷溜的事。
直到宇文化及使密禽傳訊,請來了一位紫陽真人門下弟子,姓劉名勇,字千敵的猛将,這才在城頭下小勝秦瓊一招,算是赢了一場。
雖然沒什麽實質性的戰果,但這一勝無疑還是提升了不少士氣。
昨天楊廣就已經大擺筵席,替這劉勇慶功了,席間群臣将之誇得是天上無雙地下沒有,連同其師尊紫陽真人,也因此時得到了楊廣的加封,晉其爲救苦救國普善大法師,稱要爲其建廟塑身,供人世香火,以求萬世供奉。
要知道,楊家父子可是一向禮佛的,當初太師林威被殺,大半便是因其道家出身的身份,如今居然對一個道士如此推崇,楊廣也實在是被逼到絕路上了。
不過昨日筵席時,當聽得那劉勇說起自家師尊紫陽真人的名号和手段,再加上宇文化及在旁邊推波助瀾的吹捧,也總算是讓楊廣放心了不少。
仙人弟子都來了,這還有得輸?仙人之姿,這不就是周得姜尚之助?
自己果然是真命天子。
楊廣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可第二日剛醒來便聽到了一個吓尿的消息。
劉勇被殺了……
說是今早有一猛将來江州城下叫陣,劉勇逞勇而出,卻陣前被斬。
那猛将正是此前以一己之力大敗楊林的黑臉将軍,自稱羅士信,據說隻用了十招,一槊将那有着萬夫不當之勇的劉勇給戳了個透心涼……如今羅士信正在城下叫嚣,挑着那劉勇的頭顱,恥笑大隋朝廷無人。
于是急急召來宇文化及,後者也是暗暗叫苦不疊。
他此前神鷹傳訊,本是想請紫陽真人出山救世的,卻不成想隻是來了個麾下年輕弟子,此時隻得再修書一封,說道是劉勇英勇就義,瓦崗氣焰嚣張,那羅士信自稱要紫陽真人門下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懇請紫陽真人親自施以援手。
神鷹是紫陽真人當年送他的,可深入紫雲山中,抵達凡人所不能抵達的紫陽真人清修之地,且江州正好臨近紫雲山,以神鷹之速,不出一個時辰便可送達。
紫雲山……
雖沒了紫陽真人坐鎮,但此山谷中有上仙常年盤踞,自也是霞光瑞彩、紫氣騰騰。
小溪潺潺,旁設有一觀,觀前空地上,宇文成都正帶領師弟們晨練,突見得一神鷹沖破山谷的紫霧而來,笑了起來:“必是劉勇師弟有捷報來傳了。”
一衆師兄弟們也都紛紛大笑:“劉勇師弟一杆長槍,即便在我等之中亦算不凡了,諒那區區賊寇如何能擋?”
“說不定是賊兵已破,這是劉勇師弟請少監給咱們傳報喜訊呢。”
“沒這麽快。”宇文成都微笑着伸手一招,那神鷹通靈,飛撲到了他手臂上停下。
取下綁在神鷹爪子上的竹筒,取出信件一看,臉色頓時微微一變。
信是父親宇文化及寫來的,劉勇被殺,江州危急……
前天時,宇文化及便已寫信傳來了,請紫陽真人出山,可那時紫陽真人早已去了太虛之地,宇文成都雖有心去救父,但畢竟心中牢記師尊的囑托,不敢擅離。
正左右爲難時,與他感情甚好的師弟劉勇便自告奮勇,願替宇文成都走這一趟。
劉勇的實力在衆弟子中也算是不俗了,當時料想他去對付幾個凡人将領不成問題,于是衆人送其出山,誰想到這才去了兩天便已身亡。
得知信中之事,一衆師兄弟也是全都愣住了,宇文成都更是懊悔不已。
“昨日若不答應師弟,他便不會妄送了這性命,此盡皆我之過錯……”
“師兄勿惱,今且未曾有烈日,劉師弟亦是煉氣有成、修出真元之輩,魂魄不至于那麽快就消散,容我此去一趟,收師弟魂魄回山修以鬼道拖延時日,待師尊回來時,或還可救他一命。”
宇文成都拒絕道:“此事皆因我而起,那瓦崗軍中既有能人可以斬劉師弟,豈能再讓你去犯險?我當親去,替劉師弟收回魂魄,亦替他報仇!”
衆師弟大驚,勸解道:“師兄身負劫難,或許正應在今日,休忘了師尊的囑托!還是我等去較爲妥當!”
宇文成都去意已決:“劉師弟因我而死,我怎能見死不救?便有劫難,也該應在我身上,而非讓諸位師兄弟代受!況且我肉身、靈元俱成,凡世間當無敵手,隻需小心謹慎,必可保無憂!等退卻江州之兵,我便立刻返回山門,諸位休要挂念。”
“宇文師兄,我等師兄弟親同手足,怎能看你單獨去冒險?”一衆師弟紛紛說道:“師兄既然去意已決,我等當跟随左右!”
“師尊也曾說過,凡天定命數,需日積月累之功方可更改,正所謂人多力量大,我等與師兄一起共面這劫難,必可逢兇化吉!”
“就是,何況在山上修道多年,衆師兄弟們早就想去凡塵走一遭了,隻是師父在時不便,如今正是良機。”
“看是他瓦崗賊寇将多,還是我紫陽師尊門下弟子多!”
“殺了那羅士信、殺散瓦崗群賊,爲師兄解難、爲劉師弟報仇!”
師兄弟們發自肺腑,越說越激動,宇文成都也是感動不已,隻略一沉吟:“既如此,大家便一起去!不過師尊走時曾囑托我休要荒廢大家修行,此去最多半月,即便無法退卻瓦崗之兵,我等也必回,師兄弟們不可貪戀凡塵,惹師尊生氣。”
衆師兄弟們都大笑起來。
“師尊也常說,入世出世,皆修道者必經之路,我等随師兄出山也是出世的修行,未曾荒廢學業,師尊必不見怪!”
“師兄放心,區區賊寇何足挂齒,半月時間已經足夠,退卻賊兵我等便歸,回山修行,必不會貪戀凡塵富貴!”
………………
林書航和李世民這邊順江而下,不出三日,已進江州水域。
但見江邊瓦崗軍沿江下寨,果然已經是将江州給圍了個水洩不通。
林書航他們的船隻到時,隻因未曾打出旗号,又因揚州知州此前就已經派出了大量戰船,因此湊給李世民的多是就地搜刮的商船、民船之類。
這些船的戰力雖不算強,不夠堅硬,但卻勝在輕快,加上商船民船的迷惑效果,又特意選在夜間路過,讓人難分敵我,以至這數十條快船竟是從瓦崗軍的眼皮子底下溜了過去,鑽到了江州西邊的城子鎮口對岸。
此鎮口距離江州有三四十裏,距四平山卻是很近,隻有七八裏之遙,也有一支約莫五百人的瓦崗軍把守。
兩萬打五百,又是事先就有規劃,那自然是手到擒來,甚至都未曾走脫一人。
當下先以這城子鎮爲據點,草草建立了些拒鹿角之類的簡單防禦工事,一邊連夜差斥候打探周圍情況。
兩人此前在路上時就已經聽說了朝廷各路援軍被敗的事,再加上這沿途而下時看到圍遍江州的瓦崗營寨,本以爲江州早已是開始了堅壁清野的困守之策,那當可先想辦法襲取四平山。
此山易守難攻,又是瓦崗軍唯一的退路,隻要一戰拿下,瓦崗大軍必然調動過來争奪,那時隻需固守數日,也等若切斷了瓦崗退路,那時便可坐看江州大軍盡出,裏應外合建立不世之功了。
可沒想到,等天明後,探子那邊得來的消息卻是讓兩人都有些傻眼。
“宇文化及之子宇文成都,昨日于陣前連敗雄闊海、伍雲召、秦瓊等三大将,連戰之後又與羅士信鬥了百餘合而不分勝負,一戰而驚天下,讓瓦崗軍主動偃旗息鼓。”
“昨日晚,宇文成都率所謂的紫陽八傑,據說都是他的師兄弟,個個都有萬夫不當之勇,隻領了八百精銳兵馬便夜襲瓦崗西營,大破瓦崗軍,斬敵數萬、潰逃者不計其數!若不是羅士信、程咬金等人力戰,隻怕連瓦崗首領李密都已經被抓了去!”
“如今瓦崗軍雖重新穩住陣腳,但恐一時間不會再攻城,此外,四平山附近守衛嚴密,正在加固西區的幾座吊橋,瓦崗軍的中軍帥帳似也已經搬去了四平山,似是已有了退意……”
諸多消息,隻聽得李世民有點懵。
李世民對大隋朝廷可謂是了如指掌了,可這宇文成都?何許人也?沒聽說過啊!但這戰績也實在是太吓人。
雄闊海、伍雲召,李世民可是知道這兩人的,此前在餘杭慘敗時,兩人中的雄闊海就曾與段志玄交過手,幾乎是不相上下。
羅士信就更别說了,這黑臉将軍自出道以來,似乎還未曾敗過,即便是遇到如今這位讓李世民都五體投地的李玄,那也是雙方平分秋色。
可這宇文成都,先是力敗雄闊海和伍雲召兩員大将,随後竟然還能與羅士信打個平手,這……這武藝都先不說了,他的力氣無窮無盡的啊?
甚至還有夜間率八百精銳便敢去偷瓦崗上十萬人的營寨,且還殺了數萬、将之打得大敗虧輸……這實力,簡直是堪比當年威震逍遙津的張文遠了。
這居然是宇文化及的兒子?而他李世民居然不知道?
“天下竟有武藝如此強悍者,且還歸了那昏君……”李世民一邊說時,一邊忍不住看向李玄:“兄弟,若是你對上此人,可有勝算?如若沒有把握,我看到時候這江州不進也罷,伱我兄弟二人在四平山揚名立萬便走,日後隻要大旗舉起,有的是機會報仇!可休要因一時之激,結果楊廣沒殺成,反倒壞了兄弟你的性命。”
宇文成都……
林書航剛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其實也是有點意外的,畢竟那按理隻是演義小說中的人物,而并非真實的曆史人物,可如今卻出現在眼前。
換做以前,或許腦子會很糾結,糾結到底是曆史書上錯了,還是自己穿越了一個假的曆史。
可現在連自己都在陰差陽錯之中冒充了李元霸,再多個宇文成都又何奇之有呢?
倒是聽那探子所說的所謂紫陽八傑都是他師兄弟,再聯想到此前斬殺重樓時,對方自稱紫陽真人門下……這不會是一夥的吧?沖自己來的?
林書航的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若無趁手兵器,我與羅士信在伯仲之間,可若是有……”
李世民大喜:“兄弟喜好何種樣的兵器?怎不早說?”
林書航笑道:“在餘杭時便已讓人打造了,隻是行軍甚急,來不及等,不過我已讓人在餘杭守着鍛造,等鑄好時,自會想辦法送來四平山……看他能否送來吧,若能,我們便進江州會會那宇文成都,如若不能,便依兄長之言,先回太原再做計較。”
李世民最怕的就是李玄不聽勸,見他肯暫時放下血海深仇以大局爲重,心中大喜。
話音方落,門外又有軍士來報,說是先前擒獲的俘虜,因看守不嚴,押送時被幾人跳入江中逃走,不過江水湍急,那幾人又雙手背捆,想是已經沉江丢命了。
李世民心底頓時咯噔一聲,倘若走漏了風聲,讓瓦崗軍知道腹地裏被一支隋軍插入進來,一則肯定會立刻加強四平山的防禦,同時也會調兵來圍,那這區區兩萬人深陷重圍,又沒有達成任何戰略目标,也無險可守,可就算是一敗塗地了。
“事不宜遲!”李世民猛然起身,四平山的地形他這些天一直都在研究,雖未實地勘察,但早就已經了如指掌,如何用兵,這些天也是反複琢磨了的,當即說道:“立刻出發吧!”
“且慢。”林書航卻擺了擺手。
本是不願過多展露軍事上的才能,可現在……
不可否認太宗的軍事才能,但畢竟也才是初出茅廬,還沒有經曆全國征伐的曆練呢,想事情未免有些太簡單,也喜好兵行險着。
不可否認現在兵貴神速是有那麽一點點的機會,但這成功率也實在是太低了,特别是在瓦崗俘虜有人逃走,如今生死未知的情況下。
坦白說,林書航倒不怎麽怕李世民打敗仗,實在不行,他可以讀檔重來,也可以借此更加的了解局勢,做到謀定而後動。
可現在畢竟還身處于‘一次性通關任務’的局中,百萬因果币的神秘獎勵,他可不想就這樣被李世民輕易給葬送掉。
“大隊人馬前行,一則速度慢,二則容易暴露。”林書航說道:“如今又有瓦崗降卒逃走,一切都要作最壞打算。”
李世民皺眉道:“我也知道,但是……”
“我知兄長想兵行險着,但即便兵行險着,也不是如此行的。”
林書航并沒有給李世民繼續說話的機會,而是直接拉過桌子上的地圖,此前幾天李世民在船上看地圖時,林書航可都是從不參與,坐在一邊打坐煉氣的,還一度讓李世民認爲他并不懂地圖勘測。
此時卻見林書航拿出一根筷子,點在地圖四平山周圍的幾個關鍵點上。
“兄長率一隊一萬五千人,自四平山西山而去,用作佯攻,吸引瓦崗守軍注意,此處臨近江邊,可将我等船隻停靠在此,則進可佯攻吸引叛軍注意,退亦可走,乘船放帆而行,賊寇無可追趕。”
“李達山率一隊五千人,自東側小路而進,望四平山去。此處雖是小路,也自難走,但山林茂密,可令李達山不許與瓦崗交戰,隻在樹林中使人呐喊,布作疑兵,瓦崗軍無法窺探其虛實,必不會輕易攻擊,替我吸引住四平山瓦崗軍正面的注意力即可。”
李達山是此前段志玄的副手,雖不算什麽千人敵、萬人敵的猛将,但武藝也是不俗,更重要的是,腦子活泛好用,且因其老家本就是太原人,被李世民一手提拔起來,對李世民也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林書航指這兩處,都是李世民此前忽略的地點,也從未想過在這兩處用兵,畢竟西山那邊太遠、東側這邊的山道又實在太過難走,并不适合兩萬大軍行進,何況從東側過去就是瓦崗山正面,還讓他怎麽偷襲?
可林書航卻偏偏就用兵在這兩處,還兩處都是佯攻……
李世民不禁有些迷糊:“那兄弟你……”
“兵貴精而不在多。”林書航微微一笑:“我自率一隊,隻需玄甲軍精銳百人,換上方才所擒俘虜的叛軍衣服,自北山而上,直取四平山的中軍營帳!”
“隻要有兄長與李達山兩頭牽制,四平山必有一陣騷亂,我這區區百騎,且還穿着他們的衣服,極容易蒙混過去。”
“玄甲軍與我馬快,加上僞裝,正是輕易深入直搗黃龍!若是能直接沖破中軍營帳拿住李密,則萬事定矣!”林書航笑着将筷子随意的扔在了地圖上:“豈不聞擒賊先擒王?這就叫斬首戰術,我若功成,便在四平山頂放起火,瓦崗軍内部既亂、又失了中軍指揮,屆時兄長便可從西山直攻過來,你我裏應外合,當可一戰功成!若是我失敗,兄長則自可乘船而走,我自會有脫身之策,不必挂念。”
李世民徹底的懵了。
虧他此前還心心念念的想要教這李玄打仗,可此時聽他排兵布陣,安排得頭頭是道、條理分明不說,且這一手擒賊先擒王,用得當真也算是于無聲中聽驚雷的感覺了。
便是此前林書航剛說到前兩處布置時,李世民換位思考,自己若是李密,剛遭逢宇文成都之敗,被迫先将總部退到四平山,正是用兵最爲謹慎求穩之時。
因此不管是面對李世民還是李達山佯攻的疑兵,都必然生疑,不會輕易出擊,而是會再三試探和勘查。
如此兩軍既安全,且又成功吸引住了瓦崗軍的注意,這時再有一支百人的精銳兵團出其不意的殺入腹地,這畫面……
李世民深吸口氣,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神色複雜的看着李玄:“兄弟之謀,愚兄遠不及也,此前竟還妄言教導……哈哈,如此甚妙,便依兄弟之言!”
二合一,祝大家六一兒童節快樂~~不要說老,男人至死是少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