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志玄與李世民的關系非同一般。
前者是法曹參軍段偃師的兒子,客居太原,由于本身出身名門頗有權勢,加上天賦異禀、一身武藝不輸當世名将,因此在太原城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小小年紀就已經是太原的社會一哥,在太原橫行霸道無人敢管。
後者則是太原郡守之子,又擅籠絡人心,絕對是太原城中妥妥的頭号大少。
這段志玄任他在太原牛逼透頂,他老子都管不了,卻唯獨被李世民收拾得服服帖帖,可謂是從小玩到大的死黨關系。
此時看到段志玄身上的傷,又知是爲了給自己斷後所受,李世民也是一時間真情流露,忍不住落下淚來。
軍伍中自常備有金瘡藥一類止血的東西,此時李世民親自給段志玄先處理了下傷口,等他弄完,已看到前方樹林中一棵大樹倒下。
不一會兒,林書航已然提着一塊大木闆走了回來:“騎馬颠簸恐會傷口迸發,隻能讓軍士先擡着,等到了餘杭再找名醫治療。”
李世民點頭稱是,招呼來兩個士兵擡起段志玄上路,讓隊伍繼續前行不要停下,這才終于得空打量起林書航。
坦白說,這青年,李世民一看就十分喜歡。
長得雖是稍顯瘦弱了些,但眉清目秀、豐神俊朗,氣質非凡,且還神力無匹,一身武藝感覺更在段志玄之上,當真是英雄出少年。
而若僅隻是形象與武藝,或許還未見得讓李世民如此喜歡,更讓他欣喜的是,此人還有膽有識。
李世民此前其實一直就在前面偷偷觀察他,此前撤退時獨自斷後,面對無數瓦崗叛軍有可能的追襲,卻是穩而不亂、氣定神閑,那氣場可真不是裝出來的,是真的心穩,甚至連當時仍舊還有些驚魂未定的李世民,都是受其感染才漸漸放下心來。
太宗的心理何其強大?雖說現在的李世民還未曾修行到後來那般大氣,但畢竟也是天可汗、唐太宗,能用行動感染到他,已足見林書航的氣場之強、内心之穩了。
而更讓李世民意外的是,此人既用先前擒拿的一将要挾脫身,可脫身之後居然當真就把那俘虜給随手放了……
畢竟先前他擒那将,既能要挾到後來那個強得離譜的黑臉将軍,且身披甲胄一看就價值不菲,便知那大将的身份必然非同一般。
可這李玄既已脫身,居然舍得不用那大将來換取軍功,隻爲了一句都沒落實口的所謂應承。
如此言而有信之人,别說李世民這樣的自己人了,就算是敵人隻怕都會敬重三分。
甚至李世民猜想後來一直沒有追兵,或許這其中便有李玄放了那大将的緣故,畢竟瓦崗寨都是一夥江湖人士,極重義信字,李玄對他們守信,他們反倒是不好痛下殺手。
武藝既高,又有膽有識,且還如此言而有信,不過隻是剛認識了不到小半天功夫,這李玄卻早已經在李世民的腦子裏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此時沖林書航抱拳道:“今日幸虧有将軍相助,否則世民命必休矣,未知将軍大名?以将軍身手,怎會埋沒在太原軍中?”
林書航穿的是太原兵底層小卒的服飾,李世民自家的太原軍,自然是一眼就看得出來。
但卻并不稱之爲卒,而是高擡一聲将軍,這已然是赤裸裸的想要提拔拉攏,也有那麽點爲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埋沒人才’的事情開脫開脫的意思。
萬一這是什麽軍中被人嫉妒打壓的戲碼,那自己嚴懲徹查的同時,也算是提前爲自己開脫了,可别因曾經的不了解而錯失一員大将。
林書航微笑道:“在下李玄,自幼跟随叔父學習武藝,待如今自覺學有所成,方才出來報效國家,因此一個月前才剛加入太原軍,還在熟悉軍旅之事時便被調遣來了此間,在下不過一名小卒,這胯下馬、掌中刀,都是剛才在戰場上搶奪而來,可當不得公子這聲将軍的稱呼。”
李世民聽他這麽一說便即恍然。
如今天下群雄并起、農民起義鬧得風風火火,各地郡守均人人自危,私下擴充軍備,太原自然也不例外。
一個月前太原剛好有一波招兵,像這位李玄這樣剛入軍不到一個月的新兵,原本是不可能派給李世民随軍出征的,但必是校官看其武藝高強,這才特意破例推薦到了他麾下來随軍出征。
這麽說來,太原軍中那些人,非但沒有給自己捅婁子、打壓忠良,反倒該是舉薦有功了。
如此自然最好,加上林書航的回答不卑不亢,既不邀功請賞,也不吹牛拍馬,更是讓李世民心中喜愛,他大笑着說道:“若是連兄台這身手、見識、談吐都當不得将軍二字,那這天下間豈不是已經無将可用了?李兄弟休要自謙!等到了餘杭安頓下來,我必請父親表彰朝廷,保李兄弟至少一個輕車督尉之職!”
輕車督尉,在大隋已是正四品的官職,正常情況下即便有人在背後使足勁兒,也得在軍中至少熬上好幾年才能爬上去。
可如今既是亂世,各地郡守的私權都很大,這次又是爲了去救楊廣而打仗,再加上李淵這樣的皇親國戚親自上表,才敢說把一無名小卒直接提到四品官。
本以爲如此飛升,這李玄必會感恩戴德,可沒想到對方隻是微微一笑,拱手說道:“李玄剛剛入伍,尚無寸功,且又随軍吃了一場敗仗,不被責罰已然萬幸,豈有晉升之理?再說隋軍新敗,陛下震怒,公子若請國公此時若爲了在下去上表請官,固是出自一片愛才之心,但隻怕壞了國公清譽,也爲陛下不喜。”
居然,不要官?
李世民微微一怔,但對方言語之中并沒有露出要離開的意思,反倒是處處爲自己着想,且如此視功名如糞土,這還真不是普通凡俗之人。
回味了數秒,李世民倒是對之肅然起敬,拱手說道:“是我草率了,便依李玄兄弟所言……”
說着,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沖林書航上下打量了一番:“敢問李玄兄弟今夕何歲?”
“虛歲十七,公子爲何有此一問?”
“啊……”李世民搖頭說道:“李玄兄弟有所不知,我本有一弟,名爲李玄霸,比兄弟你還大一歲,名字既像、身材與你也一般無二,都是同樣的看起來瘦瘦弱弱。”
“可他那瘦弱是真瘦弱,與兄弟你這身負神力完全不同,他自幼便體弱多病,去年時感染了風寒,沒能救回來……”李世民歎道:“此前聽說兄弟伱叫李玄時,我就無端感覺格外親切,适才又仔細看兄弟你這身材,突然就想起了我那命薄的弟弟,因此一時傷感。”
林書航倒是聽得一怔,雖然早知李玄霸的事,但此前倒是沒想過自己這個假名,與之居然隻差一個字,還有這身材……
說起來,此前幾次處于千人敵的武王境界時,穿越後的肉身會随着他的實力而調整變化。
但現在邁入了萬人敵的武聖層次,肉身與‘靈’之間反倒像是找到了一個共通點、或者說平衡點。
現在穿越的身體,是一種介乎于三維與四維之間的狀态,并不是僅隻依靠肉身來承載他現在的力量,因此穿越後的肌肉圍度這些變化反倒是不太大了。
沒想到反而因此勾起了李世民的傷心事。
此時也是有些哭笑不得,隻好不答。
“兵敗多傷感,怕是修行不夠,倒是讓兄弟見笑了。”看得出來李世民對他那個早夭的弟弟頗有感情,但真情流露之後,也是迅速便收拾好情緒。
“兄弟高潔,既是不願走捷徑……”李世民略一沉吟,随即指着他身邊那群騎兵說道:“兄弟看我這隊騎兵如何?”
這隊騎兵的戰力,此前在戰場上時林書航就已經見識過了,非但各個都有至少五階武将左右的水準,且更重要的是作戰勇猛、悍不畏死,對李世民也是忠心耿耿,眼見羅士信那等絕世猛将沖來,一群無名之輩居然也敢直接迎上,且還在羅士信手下爲李世民争取了那麽一點點時間……
此時再看這幫人的裝備,每人胯下的戰馬都是上好良馬,身上披着厚厚的甲胄,甚至就連戰馬身上也披着戰甲和護盔,絕對屬于是武裝到了牙齒。
這樣的騎兵隊,無論放在哪朝哪代都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了,毫不誇張的說,這樣的部隊如果有千餘人,林書航覺得即便是面對數萬大軍,也有一沖而散的可能。
“作戰勇猛、裝備精良,身手俱都不弱,實是精銳中的精銳。”林書航公正的說。
李世民笑了起來:“此軍名爲玄甲軍,是我四年前親手組建的親衛,這次随我出征的隻有百人,在太原還留有兩百,即便這次經此一戰大敗,也沒折損幾個,目前這支玄甲軍暫由段雄統帥,但現下他已受重傷,玄甲軍卻不可一日無将,便請李玄兄弟暫代這玄甲軍統領之職,等我等勤王功成,返回太原後再作計較如何?”
段雄就是段志玄的本名,姓段名雄,字志玄。
林書航恍然,倒是忘了這茬,難怪這支騎兵隊如此勇猛,原來是大名鼎鼎、敢号稱‘八千可當百萬’的大唐玄甲軍。
當然,眼下玄甲軍的規模還遠沒日後那麽龐大,名氣也遠遠不如。
但這可是李世民的親衛隊,是負責他人生安全的,敢将之直接交到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手裏,足見這位天可汗的大氣、以及籠絡李玄的誠意,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大概就得做到這樣的程度才真正算吧。
這要是再推辭,那就成了和李世民對着幹了,而且這本也與自己的打算并不沖突。
林書航面露笑容,沖李世民抱拳道:“謝公子!李玄必不辱命!”
李世民大笑道:“兄弟救我一命,如今又負責我人生安全,正是親如兄弟的關系,以後無人時不用稱我公子,世民生于開皇十八年,癡長你兩歲,叫聲兄長即可!”
這還真是無處不在的籠絡人心啊……林書航聽得有些哭笑不得,想起自己既是劉秀的‘老師’,又是諸葛亮的兄長,現在又成了唐太宗的兄弟……這輩分,可真夠亂的。
“謹遵兄長所命!”
今天起恢複兩更,最近的作息大概是睡到淩晨一兩點起床開寫,所以上午一更,然後中午一更,也有可能是下午。
所以,一會兒還有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