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全縣戒嚴。
四道城門都同時提前封禁,拿人的官差滿大街的到處亂竄,挨家挨戶搜問林興業的下落。
這林興業在雒縣好歹也算是個‘名人’了,有名的敗家子、破落戶,深受旁人诟病,按理說這城裏怎麽都不可能有他的藏身之所,可偏偏,官差們把縣城掘地三尺,卻連毛都沒翻出一根來,氣得那馬都尉吹胡子瞪眼睛,卻是莫可奈何。
林書航還在郗府。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從郗府裏翻牆出來,在街上故意留下往城門那邊去的線索後,再順手從民宅裏撈了身晾曬的衣服,然後從小巷子裏折返。
換上白身的平民服飾,幹脆就在這郗府的屋頂上睡了一覺。
這半夜三更的,屋頂上睡一個穿着深色衣服人,任誰都瞧不見,何況郗府深宅大院,街面上也根本看不進來。
林書航有心獲取更多的信息,正是睡在那‘偷情’的何香菱房頂上。
先前事發時,見這女人吓得六神無主,本以爲是個沒什麽用處的花瓶,肯定會被郗儉大卸八塊,可沒想到這女人居然頗有手腕。
先是一通哭述,反過來說那林二是個潑皮無賴,仗着家裏曾經有點錢、見過世面,似是與郗家主婦認識,并以此威脅,若是不從他,他便要到郗家主婦那裏去告發郗儉金屋藏嬌。
那郗家主婦的娘家可是成都郡府的豪紳,他郗儉能坐上刺史之位,主婦的娘家起碼要占一大半功勞,不是郗儉可以随意糊弄的,她何香菱明知如此,又是一片真心向郗儉,怎麽忍心見他家庭不睦、怎麽忍心給郗儉老爺惹來這樣的麻煩?
這才被那林二誘騙上了賊船,然後反過來開始責怪郗儉對她不聞不問,以至讓她淪落到如此處境,被一個家奴羞辱,還要爲了老爺忍氣吞聲。
這也罷了,老爺對她那麽好,爲了老爺,她是心甘情願的忍辱負重、受盡這些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委屈。
可沒想到事到臨頭,反而被郗儉責怪、還倒打一耙說她不守婦道、招蜂引蝶,正是一顆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受盡欺辱還是小事,但被她最心愛的、那個心尖尖上的男人誤解,她現在也心灰意冷不想活了,反正千言萬語一句話:老爺您保重,香菱我這就去了,唯有一死,方能報與老爺這兩年來的恩愛之情!
一通忽悠折騰了大半夜,說得那叫一個凄凄慘慘、梨花帶雨,然後就是标準流程的一哭二鬧三上吊。
慌得郗儉連扇了自己幾個大嘴巴,趕緊抱着她又是哄又是道歉,發誓要把那林二抓回來大卸八塊給她出氣,還答應明天給她打一整套首飾,再給她弟弟何足道在雒縣軍營裏找個差事,兵曹從事起步,這才算是勉強消停了下來。
然後下半夜就是何香菱在那欲拒還迎的小性子間拿捏着,直到最後把那郗儉給伺候得神魂颠倒,一場潑天大禍已然被她輕輕巧巧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這給人親手捉奸在床,居然都還能黑白颠倒、扭轉乾坤,甚至倒撈一把。
坦白說,林書航也是聽得不禁有些汗顔,心中對這個叫何香菱的女人不由的高看了一眼。
這心理素質、這口才、這演技,這要扔到現代去,妥妥的又是一個鄧文迪。
此外,從兩人的說話中也得到了現在的準确年代——漢靈帝光和7年,正是公元184年,黃巾起義那一年。
且眼下天氣已經開始回暖,那時間應當在3月份中旬,按此算,黃巾起義其實已經爆發了,不過是益州地處偏遠,可能此時郗儉剛好還沒接到奏報而已。
事實上曆史上的郗儉也确是因準備不足而被黃巾軍連下三城,以至死于雒縣的。
串聯起所有得到的信息,林書航心裏就已經很清楚了,事情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更加緊急,隻怕這雒縣頃刻間便已會被黃巾軍攻破,實在不是久留之地。
在房頂上睡了半宿,到得寅時,也即是淩晨3點到5點左右,不止那些到處抓人的官差們,連同守城戒嚴的城衛兵們顯然也都倦了,沒了上半夜時的精氣神,正是全城最松懈的時候。
怎麽說也是在昆陽戰場上經曆了無數次守城戰的将軍,對這些最爲了解,林書航這才翻身從房頂爬起,輕悄悄的翻出了郗府。
此時的雒縣正靜悄悄的。
林書航一路向南,摸到城牆邊上,打暈了一個落單的城衛兵,換上他的衣服,然後堂而皇之的走上城頭,四周的守城将士本就正值昏昏欲睡之時,見他穿着軍服,連眯着的眼睛都懶得睜開,根本就無人過問。
縣城的城牆低矮,總共不過才三米多高,林書航找了個城頭火把照不到的地方,輕飄飄的一躍而下。
以他現在的身手,做這些事兒是真的很容易,對尋常平民而言的必死之局,遇到林書航基本都是能輕易化解,真正的難點在于往後的安排打算,要想保一個平民一世無憂,那可真不見得是件容易事兒。
想起上次在昆陽城時對林憶奴的安排,林書航暗暗打定主意,以後可不能僅僅隻給錢财,看來還得教林家子孫習武才行。
光有錢,遇到亂世立馬就成别人眼裏的肥豬,即便盛世,也會被富不過三代的理論擊垮,有的是不肖子孫幫你敗家産。
終究還是得有本事有實力有家風,那才是真正安身立命的本錢。
眼下的初步打算是先離開雒縣,前往犍爲。
曆史記載得很清楚,益州的黃巾之亂,正是被州從事賈龍,自犍爲聚衆出兵,最後大破黃巾、斬了自稱天子的馬相後才收複的。
自己提前前往犍爲,隻需等到賈龍組建讨伐軍時,便可輕易參軍入營,然後助賈龍平叛,以此博取一份兒功業,屆時再想辦法憑此功勞,去益州偏遠之地混個縣尉之類的小官。
而此後入川的益州牧劉焉,雖爲了立威,對當地士紳大族開刀,但對一衆黃巾之亂時立功的新貴卻多有拉攏,屆時以林興業這雖然潑皮、但卻望風使舵的小人作風,想來混個安穩、娶妻生子是絕無問題的,那就算是自己把這因果任務給交代了。
此時天色未明,南門外的官道上靜悄悄的,林書航離城門尚且不過百餘米遠,雖是一邊想着心事,腳步倒也未曾停下,往南急奔。
可突然間,急跑的腳步突然一頓,心生警覺、耳朵微顫,前方無數細微的聲音頓時盡收耳底。
隻聽那是一陣密密麻麻、沙沙沙沙的腳步聲,林書航定睛看去,隻見在前方官道一兩百米外,竟有大片的人影躲藏在草叢中。
有着夜之子的超遠夜視能力,林書航一眼就看出了那些人頭戴黃巾、身穿黃服。
黃巾軍?來得竟這麽快?
林書航心裏微微一詫,轉身便想要繞開了走,卻不想遠遠聽到那邊埋伏的黃巾軍中有人氣急敗壞的說道。
“那龜兒子是個官兵!”
“我入他仙人闆闆,被發現了!兄弟們,殺呀!”
話音方落,隻見前方有大片的火把點起,少說也有數千之衆,而看那火把覆蓋的範圍,竟是漫山遍野、分布四周。
而與此同時,那突然亮起的大片火光中竟有一道寒光微閃,但見一隻利箭飛竄,竟在空中拉出些微音障氣流,隻見其形而不聞其聲,朝着林書航的面門飛射而來。
速度之疾、威力之猛,竟不比當初在喀納斯所見的胡狼差上分毫!
黃巾軍中還有這樣的人物?
林書航的雙眸微微一縮,不敢大意,看準那箭路來勢,手中樸刀一掃。
當!
巨震聲響徹四野,那迅若奔雷的箭矢竟被林書航一刀拍開。
可看似輕巧的一拍,林書航的手腕也是被震得微微發麻。
想不到這小小黃巾軍中居然還有如此強人,林書航一心隻想去犍爲,無意與黃巾軍正面抗衡,此時腳下一蹬,看準火光稍少的右側方向狂奔,想要突圍而出。
可身後再次感受到一道涼意襲背。
以林書航今時今日的身手,早已不再是當初在喀納斯時的菜鳥,此時就像在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壓根兒不用轉身去看,若等眼睛來确認對方的攻擊那便遲了,而是憑借本能已然判斷出了箭矢的攻擊位置,足下風響,迷蹤步刻不容緩的直接邁開。
一隻羽箭擦着林書航的腰間穿過,雖未碰觸身體,但光是那強勁的氣流,卻已然形成如風刃一般,将林書航腰間的衣服直接劃開了一條口子。
對方的箭術不在胡狼之下,可接連兩箭卻都無功而返。
林書航感覺還有第三箭,卻壓根兒就不回頭,對方武将中有高手,倘若再被困于軍陣之中,那隻怕是十死無生。
此時隻管往前沖,可沒想到預想中的第三箭沒來,卻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飛速追近。
這馬蹄聲來得太快了,遠勝過林書航此前在喀納斯土方部族見過的良駒,倒似是隻有胡狼的大宛馬方可與之匹敵。
而不過短短十幾步間,那馬蹄聲竟已與林書航拉近了半數的身位,照這速度,怕是不出十秒便要被追上。
可還不等林書航思索對策,又有勁箭從四面八方雜亂的封射過來,雖遠遠不及剛才那兩箭的威力,隻是尋常射手,可畢竟箭多,林書航這銅皮鐵骨還沒練到足以抵禦箭頭的地步,逼得他迷蹤步踏開的同時,還不得不揮刀格擋。
戰場上,沒有什麽一刀一劍、一招一式,有的隻是亂刀亂箭密集如雨,險象環生間,堪堪躲過這波箭雨。
可也就在此時,馬蹄聲已疾沖到了他身後,林書航的眼角瞄到一抹大片的寒芒,卻無刀聲,心知對方這一刀的厲害。
此時腳下一擰,轉身的同時手中樸刀上霎時間靈元灌注。
無雙·斬!
但見空中霎時間寒光耀眼、刀芒縱橫,兩柄百煉之刀在這漆黑的夜色中竟拼出灼眼之光。
煉氣士!
不,不僅是個煉氣士,且還是将靈元運用到了實戰始終,擁有着類似無雙刀氣般的武道煉氣高手!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隻是交手的一瞬間,雙方便已感覺到彼此實力無比相當。
無論是刀芒、刀勢、刀法,亦或者是靈元、力量、經驗。
唯一差距的,是手中刀、胯下馬!
耶律律律~~
刀芒交錯的刹那,林書航紋絲不動,卻隻覺一道火紅色的影子從他身側飛馳而過,連同留在他眼角餘光中的那閃耀刀芒也帶着一抹殷紅。
“一身好武藝,奈何事奸賊!”林書航隻聽到一個響亮豪邁的聲音自他身後那紅馬身上響起。
随即……哐當!
手中的樸刀竟斷爲了兩截,而林書航的身體也是直接從胸口處裂開。
好利的刀、好快的馬!
人借刀勢、刀借馬力,雙方的真實實力雖然相當,可在裝備的差距下,實戰結果卻能高低如斯。
隻能說,戰場上的殺伐與江湖鬥毆、個人單挑的差異實在太大了。
斷裂開的半截身體往下滑落的瞬間,林書航竟不禁想起被關羽斬殺的顔良文醜來,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成了别人的背景……
随即,在意識消失的同時,隻聽那人長刀一貫,沖那漫山遍野的黃巾軍朗聲喊道:“殺進城去,宰了郗儉!所有士紳家院,任爾等劫掠一日!”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