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始終沒能睡着,大概是因爲這張新床還是太軟了,睡的很是不習慣。覺得有點餓了,于是索性就起床,穿好衣服,帶上手機和鑰匙,想了想,又帶上了墨鏡。
走出房間,隔壁已經睡着了,她倒是……一貫的特别能對新環境習慣啊,下意識的一笑之後,趙長啓下樓,走了出去。
“趙總晚上好……”門口的助理看到了他,立刻問好,在她說出更多話之前,趙長啓擺擺手,走進了電梯,然後點了3。
電梯下降的時候,這個甯靜的夜晚中,逐漸被摻入了噪聲。這噪聲剛開始是模糊低沉的,随着電梯下降變得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響,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這個聲音被突然放大,鍵盤鼠标的聲音,說話的聲音,都很清晰的傳遞到耳朵裏。
盡管已經來過好幾次,但趙長啓還是有點不習慣,下意識朝着周圍看了一圈。
目光所到之處,都是電腦和人,一台台閃光的屏幕,背後一個個全神貫注的人。按理說,見識過大學周圍的網吧,趙長啓應該不會對這種場景感到陌生或者奇怪,但偏偏在這裏,他感覺到了不一樣。
他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也許是這裏的人更多,也許是特别設計的位置,讓他這個角度能看到的視野更光,也許是那些人都是拿了工資,所以玩起來格外認真,也許是因爲自己現在是趙總,感覺有點居高臨下……
也許是這些所有因素的總和,以至于趙長啓每次走進來都會有一種錯覺,仿佛那些人和電腦是一體的,他們隻要一開始玩,就會永遠持續下去,永不疲倦,直到永遠。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杜妍爲這個超級大網吧建立了人性化的管理制度,每個人每天的遊戲時間都是有限制的,标準是8個小時,也就是說,一天之内隻要玩夠八個小時就可以,這個時間是有彈性的,沒有固定上下班時間。
不過這8小時内不允許打瞌睡或者故意浪費時間。事實上,按趙長啓現在的看法,其實這裏的很多人都很積極的“自願加班”,平均一天上網超過十三四個小時的,有的是。
對大多數人來說,這裏電腦配置高,幾乎什麽遊戲都可以玩,管住管吃,裏面帶簡易食堂,還有不少零食可以買,這種環境不需要花錢,甚至還有工資拿……對不少遊戲迷來說,這裏簡直就可以叫天堂。
這個網吧的一個角落裏有一個規模不大的食堂,24小時提供一些簡餐,菜單每天都會有變化,現在能點的,就隻有漢堡或三明治,加薯條和可樂的快餐。
趙長啓拿着自己在公司的身份牌,刷了一份漢堡,拿着坐到一邊就吃了起來。
三樓是整個這棟樓裏人最多的一層,這裏主要玩的遊戲類别是策略對戰,趙長啓一邊吃,一邊在電視上看内星人在網上進行的直播,直播裏面的畫面,就是這一層樓,在中間切換鏡頭的時候,趙長啓還能看到自己在直播裏吃飯的模樣。
等他吃完以後,關上直播,在整個樓裏轉了幾圈,就像之前的好幾天,他一直都做的那樣,最終他還是回去了電梯,也像一起那幾天一樣,來到了樓下的廣場。
今天吃晚飯的時候他就來過一趟,那時候,這裏來了據說有一千多個老頭老太,跳起了超大規模的集體廣場舞,還來了不少記者,拍了照片,找杜妍拍了采訪。
而現在,跳舞的人群已經離開,隻剩下一樓那些玻璃幕牆裏,那些在電腦顯示器後面靜靜坐着的人群,在延續另一種形式的狂歡。
在廣場上,還有一些零落的人群,其中很多人都是來看這個所謂的“内星人公司”的。雖然是黑夜,看不清楚他們的模樣,但趙長啓憑之前的經驗也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麽樣的存在。
趙長啓走出門口,在廣場裏面随意的去看。
距離他最近的幾個人立刻就下意識的圍了上來,有人還從兜裏掏出煙和火機,問他:“也是來面試的?被淘汰了?”趙長啓沒有穿内星人的制服,1樓這個出口附近就是面試的房間,所以他們這麽認爲也很正常。
趙長啓沒回答,而是反問:“你們怎麽還不走,在這等也沒用啊,可以白天來報名。”同時擺擺手,拒絕了遞過來的煙,又說:“我不會。”
“我們就是想來問問,面試都考的啥,玩的什麽遊戲……”正在跟趙長啓說話的是一位看起來四五十歲的中老年人,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周圍已經很清晰,“我們也好去網吧學。”
“對啊,這樣,我們請你去吃頓飯,吃個燒烤,”一個站在跟剛才說話的人差不多年紀的人又說,他說話的時候還順便噴過來滿嘴的嗆人煙霧,“你就給我們說說,都考啥,要怎麽過就好。面試我們來看過兩回,可實在是不會玩什麽遊戲。”
出乎趙長啓的意料,他一開始以爲,來網吧面試最多的人會是附近的大學生,剛開始的确是這樣沒錯,但後來當有人發現一些中老年人也可以進去之後,情況就變了,每天都有很多各種各樣聽着消息的老頭老太,甚至還有一些帶殘疾的……似乎大家都把這裏當做一份對技能要求并不高,但收入不錯還輕松的工作場合,每天的面試排隊中,有五六成都是這樣的中老年人,看他們的簡曆,絕大多數都是長期打工,或者曾經做過一些小生意失敗之後又回來打工,也有一些是本來在家待着,處于半退休狀态,面試的時候,他們提到最多的,也是自己足夠吃苦耐勞,服從性很強。
但很可惜,玩遊戲最不需要的就是服從和吃苦耐勞,按照杜妍的标準,在面試中玩遊戲玩的最投入最開心的,也是最容易被錄取的。
盡管這些老人對着電腦屏幕很認真,很努力的嘗試去學,可他們很多人連鼠标鍵盤的基本操作都不懂,更别說很多遊戲需要的一些基本了解了,所以表現基本都是慘不忍睹。
但就像他們說的那樣,他們具備的最大優點,就是吃苦耐勞,于是天天都有一部分人在樓下“吃苦”起來,很多人還嘗試從一些離開的面試者那裏學習一些“面試技巧”,也的确有一些熱心的人教了,但幾乎沒有作用。
不過,似乎隻要嘗試的人多了,總有幸運兒,在1樓玻璃幕牆邊上,就有一排坐在一起的好幾個老人,穿着内星人的制服,正在裏面玩遊戲。
玻璃是内外都可視的,外面圍着十幾個老頭,都在那裏看裏面的人玩,似乎想從中學到點什麽。裏面的老頭玩的認真,外面的人也看得認真……其實沒必要擠在這裏,他們要是懂直播,回去看就可以了,在網上,内星人裏面每個人的電腦界面,都是可以在直播界面裏看到的。
不過他們既然圍在了這裏,說明他們是不懂的,也許他們懂,可他們沒有這個條件。
一些逗留在這個廣場的人經濟條件很差,不少人沒兒沒女,連一台基本的智能手機也沒有,家裏也許沒有通網絡,也沒有電腦。
有很多人隻是在鄉下,聽到别人傳這裏不管是誰都能掙錢,就傻傻的買了一張火車票過來了,來了之後他們發現,這不完全是個謠言,就有人,甚至是一個村的老頭,就進去了,過上了天天玩玩電腦,有吃有喝有地方睡的,還能拿錢的美妙生活。
内星人的保安部已經報警遣散好幾撥人了,但後來者似乎還是源源不絕,因爲所有人都聽說杜妍在公開媒體上,對所有人說她的短期目标是把這棟樓填滿。而現在,到晚上隻要擡起頭看就知道,這棟24層的辦公樓到晚上,隻亮了三分之一,也就是說,機會會一直存在。
廣場上逗留人群已經開始出現了固化的現象,很多人在一樓的公共區域長期逗留,占用廁所和走廊等空間,甚至帶上鋪蓋就地睡覺的也有。趙長啓知道,杜妍已經注意了這個問題,在準備加強門禁管理了。
在1樓轉了整整一圈之後,趙長啓又沿着來的路回去。最近一段時間,特别是内星人擴大規模以來,他腦子裏想的東西開始變得越來越多,他感覺自己似乎隐隐要想到某個關鍵的地方,但總又覺得差了什麽,所以每次晚上想的難以入睡的時候,他都會下來一個人轉一圈,潛意識中,他覺得這樣有助于自己的思考。
回到房間,杜妍的房門下依然是暗的,她還沒醒。趙長啓沒了睡意,他索性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準備就這樣繼續想下去,就像曾經他爲了杜妍想一個通宵,而現在,同樣是爲了“杜妍”,他可能需要更多的不眠之夜。
滾燙的咖啡喝下去第一口的時候,手機輕輕的震動了一下,趙長啓拿起來看了一眼,放下咖啡,再次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