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麽玩笑,傻了才和你打!)
眼前擺明是個陷阱,雖然不知道對方到底在等誰,但雲沖波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一行人肯定不是來“混水摸魚,斬草除根”的,那又何必去替不知躲在那裏的别人頂這個雷?
(不過,子斂?這是誰啊?)
搜腸刮肚的對照自己能夠想起來的幾個古名,雲沖波正琢磨着“我分明記得這名字專門有人給我提醒過啊……”雲沖波卻聽身側應鵬也在疑惑道:“子斂?漆雕子斂?那個……是不是戰儒?”
“漆雕……等等,不對,小心!漆雕氏之儒作什麽都是……”
兩人身法都頗不俗,幾起幾落間,已退至楊府外面,唯方一落地,卻是唿哨之聲又起,又見數十個火把、燈籠被高高舉起,東西兩向大路上,各有一人按劍而立,身後各有五七人不等,陣列如雁。
“……三個人一起啊!”
~~~~~~~~
戰儒漆雕。
初代夫子身故後,儒分爲八,各自都深信着自己對夫子的理解與繼承,也各自都演化出了自己鮮明的特點與絕技,之後,在初代文王的努力下,八分之儒終于又歸之于一,但各自的特色傳承,仍然還是在儒門内部被部分的保留了下來。
漆雕子斂、漆雕子開、漆雕子固,由他們共同開創的漆雕氏之儒,号稱“任俠之儒”,“不色撓、不目逃。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惡聲至,必反之”,可說是從來不知道什麽叫“以德報怨”的一派,稍受折辱,必反報之,無論對面是百姓、諸侯還是一國之君,以至于被人譏稱爲“打臉之儒”。
在這樣的過程中,漆雕之儒們也磨練出了最爲強悍的陣戰之法:畢竟,他們追求的是“惡聲至、必反之”,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的把臉打給所有人看,如黑暗儒者們那樣在暗夜中行走并刺殺,并不能滿足他們的需求。
重歸儒門後,漆雕之儒得到“戰儒”的稱号,成爲直屬于子路的儒門戰團,同時,子斂、子開、子固均成爲代代相傳的“古名”,而數千年來,每一代漆雕之儒的領袖更會有四成以上機會最終獲得“子路”之名。
剛才,雲沖波就是終于想起了漆雕之儒的這個特點,才趕忙叫住了應鵬,因爲那時他已經認定,子開與子固很大可能正在外圍等待他們。
……畢竟,漆雕之儒們作什麽都是三個人一起。
~~~~~~~~
“……分頭突圍!”
雲沖波大吼一聲,已是拔出刀來,卻沒有突前,而是猛然轉身,與應鵬肩并肩的撲向了擋在西首,三人中看上去最年輕的子固。
“不愧是不死者!”
百忙之中,應鵬還不忘開口贊美,道果然正如張元空曾經說過的一樣,雲沖波不僅武技修爲頂尖,論到不要臉,也堪稱年輕一代當中的佼佼者。
“……你們東海都是這樣誇人的麽!”
好懸沒被應鵬誇得一口血噴出來,總算還知道當前什麽事情最重要,雲沖波咬牙忍住一刀抽在應鵬背上的沖動,大吼一聲,挾憤帶怒,強行轟破了擋在面前的劍陣。等到子斂帶人追趕出來,兩人早已揚長而去。
“以七人構成三重劍陣,卻竟然連一個回合都擋不住?”
皺起眉,臉上已現出兇戾之色,子斂右拳捏緊,道:“這是什麽來頭!”
“擋不住,才是對的,若擋得下,那倒是怪事了。”
随着悠然說話聲的響起,子斂臉上怒意瞬間消去,轉過身來,恭敬行禮。
“……王爺!”
~~~~~~~~
“他喵的,明天看我不弄死那家夥!”
一氣逃出四裏多地,背後再聽不到喊打喊殺的追趕之聲,終于放心停下腳步的雲沖波,恨恨磨着牙,賭咒發誓,要讓伯羊也好,孫孚意也好,統統好看。
“混水摸魚,斬草除根……這果然是有人在想混水摸魚啊!”
逃跑路上,也已将思路梳理了七七八八:“斬草除根”雲雲,多半是對上了楊繼之身死之事,雁門楊家勢微多年,雖然近來依靠伐道之戰重新打出了些名聲,但台面上地位最高的除了外人很少知道來曆的楊繼之以外,居然便是食從四品祿的楊太史令楊大人,要是有心人在裏面操作,編造謠言,讓外界以爲這是在對“楊家”勢力進行清除的話……
(那個死老太監,他到底在想什麽?)
才不信這會是巧合,想來想去,覺得這隻可能是十三衙門在裏面搗鬼,但如果真是他們的話……這是爲什麽?
(想要盡快爲楊繼之的死拿出一個理由?但爲什麽?)
~~~~~~~~
“總之,這事情必須得有個交待!”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轉過明天,不用雲沖波想辦法聯系,伯羊已經自己送上門來了。
“元公公說了,在下今天來,就是讓不死者消消氣,要打要罵,都随您的便。”
“……你們還真是知道柔軟兩個字該怎麽寫啊!”
面對這個擺明了“你打我啊,打我啊!”的笑咪咪的年輕人,雖然明知道他的笑容其實比毒蛇更危險,但雲沖波盯來盯去,終究還是看不出那種“藏在笑容下面的陰險目光”,也終究還是沒法讓自己當真動手。
所幸,伯羊此來,也不僅僅是爲了學青皮們躺下滾釘闆,再三檢讨的同時,他也很坦率的說明了昨天事情的來去緣由。
“高公公與趙公公合議後,覺得有必要盡快給大家提供一個‘無影槍爲什麽會死’的理由,而不死者您剛好這時侯有理由去找楊太令的麻煩,所以呢……您明白的。”
“……我不明白!”
熊熊怒火,倒有一半以上是裝出來的,雲沖波的真正想法,是想借此機會聽聽對方的分析,爲什麽帝宮會認爲需要給大家提供一個“楊繼之爲什麽會死”的理由,但很可惜,伯羊在這方面簡直圓滑的象隻浸老了油的琉璃猴子,東拉西扯,雖然聽上去每句似乎都在給雲沖波交待,但細心想想,卻又發現他根本什麽都沒有說。
但如果隻是這樣的話,那雲沖波便實在有了足夠的理由來發飙,所以,伯羊終究還是用最實在的方式,在另一個方面給了他一個交待。
“剛才也已經說了,勾通薛家的,其實是崇雨村崇大人,他今天那裏也不去,會在欽天監等足兩位一個整天,任憑發落。若兩位不去的話,那明天便奪了他的官,送大理寺計議。”
“哦,他果然有事情?”
“那有關系嗎?”
不在乎的搖着頭,歎息說“五木之下,何不可求?”伯羊狡黠的笑了笑,又道:“至于這位應大人的事情,也都交待過了,一概優先!但技術上的細節麽咱們是不懂的,所以還得請兩位移步才是。”
“……你們這些玩心眼的,實在是黑啊!”
苦笑一聲,看看旁邊已經眼睛放光的應鵬,雲沖波倒也無可奈何,也情知對方這是揣摩熟了自己性格想法之後,給自己留的台階。
(反正也沒什麽後果,難道真就送他去死路麽……還是算了罷!)
前往欽天監的路上,雲沖波這樣自嘲的想着,并得出了一個結論。
(唔,至少,我肯定沒法成爲一個合格的漆雕之儒哇!)
~~~~~~~~
當看到雲沖波時,崇雨村激動的快要哭出來了。
“多,多謝不死者,大、大、大人不計小人過啊!”
“你,你不用這樣啦。”
被這眼淚一攻,連本來打算好的“至少也要好好吓吓他!”的主意都作不下去了,雲沖波索性充起了大人大量,擺着手說,這都不算什麽。
“土雞瓦狗嘛……也就是讓我活動活動身體,得罪我?沒感覺到啊。”
哈哈的笑着說,費力氣埋伏的不是自己,被打到仆街的也不是自己,要說得罪,也顯然是自己得罪别人更多一點。
“總之,還是先把我師弟這事情辦了吧!”
“……您老放心,您老放心!”
一疊聲答應着,崇雨村倒退着出了房間—這裏不是他辦公的房間,而是欽天監的檔案室,數千年來積存檔椟,累累在此,原不該留外人,但雲沖波肯放過他,那已是天大的恩情,别說坐一會,就算将這裏文檔盡數翻了毀了,他又豈敢計較?
眼看對方退走,雲沖波苦惱的歎了口氣,轉回身去,開始打量這房間裏的陳列。
(真沒辦法,一到關鍵時候就狠不下心……嗯?這是?!)
~~~~~~~~
一耽誤就是半天,直到午時三刻,應鵬才心滿意足的回來招呼雲沖波“可以走了”,此時,雲沖波已是一覺睡醒,正在補第二覺了。
回去路上,雲沖波一直悶不作聲,直到最後,他才突然開口,問應鵬有沒有辦法聯系上張元空。
“有個事情吧,我想确認一下。關于爲什麽你師父要讓……不,他爲什麽要慫恿你來欽天監,那個理由,我可能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