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大殺四方殺到意氣風發的孫孚意不悅的甩着手,從牌桌上離開,一邊還在叫罵着:“都不許動啊,老子去去就來……誰他娘也不許代,換手如換刀啊!”就這樣一直到轉過兩進房屋,拐進一間小小靜室坐下時,臉上還帶着悻悻顔色。
“不就是大哥又發火了麽,多大事情啊,也要巴巴的來找我……”
說是這樣說,撓着下巴想了一會,孫孚意還是幫這位能吃能喝能湊趣,能打能殺能辦事的孫家新晉大将出了幾個點子,等對方眉開眼笑告辭時,他卻又将其叫住。
“等等,你怎麽有空現在跑我這邊?不死者的事辦完了?”
幹令升笑道:“沒去,十三衙門接過去了。”
“嗯?”
本也已站起身待要趕回去大戰,聽幹令升這樣說,孫孚意皺着眉又坐回椅中,拿手招呼道:“過來,你過來……這事情,好好給我說說。”
~~~~~~~~
解說一時,孫孚意方才知道,原來幹令升今天上午開始調查此事,卻不知怎地就驚動了十三衙門,不久就有人過來,說孫家現在也忙的很,這種小事,便由十三衙門代爲通知好了。
“當然,鳳子龍孫,人人皆想攀附,幹員外這……”
對方的“客氣話”還沒說完,幹令升便駭白了臉,連連擺手,表示說不敢當不敢當,一溜煙的告了退。
“您看,還要不要再給不死者知會一聲?”
“啧……要是要的,但你們去不合适了,我去麽……一時也不合适哩。”
突然一拍桌子,孫孚意憤憤罵道:“這不閑的蛋疼麽……哦,對了,他們本來就沒有蛋咧!”
爲了自己這個如此應景的笑話,孫孚意很是得意地笑了幾聲—卻見幹令升苦着個臉不敢附和,頓時覺得沒趣,斥道:“怕甚麽,便傳過去,還能割了我……不,割了你卵子麽?!”
“回二少,要割了您老的卵子我當然不怕,怕得是他們來割小得卵子哇!”
一句話說得孫孚意捧腹大笑,揮着手道:“你這混帳,滾,滾,快滾,肚皮都要笑破了!”見幹令升笑着告了退,卻又将他叫住,道:“哎,别忙,再問一件事,老薛去攔不死者,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幹令升笑道:“和二少您先前想的一樣,就是崇雨村那家夥作的好事。他想頂掉楊大人當太史令已經想到快瘋了,上半年好容易攀附上薛家,結果就碰上這事情,那自然是上趕着去給薛大人報信的。
“少管那姓薛的叫大人……沒品沒級的,大什麽大,人什麽人?”
呸呸了幾句,孫孚意想一想,奇道:“他倒厲害的嘛?不死者也不至于撲頭就說自己是誰,他居然也能認出來?”
幹令升笑道:“二少有所不知,這位雨村大人雖然位子冷了一點,卻一向胸懷大志,精研升官圖,熟讀英雄譜,不死者這般奢遮的人物,隻怕第一眼上便被認出來哩!”
孫孚意聽得目瞠口呆,不禁也由衷道:“果然是個人才!”方才起了身,懶懶道:“仲老公兒既然要接,那便随他接過去的好。對方都這樣點到臉上了,你再去也确實不好。左右不是什麽大事,不死者那邊,等我方便時再去解釋罷!”~~~~~~~~
“我說,應兄弟啊,你這事情,看來還真是繞不過那個楊太令了。”
嚴肅的向應鵬通報了自己下午與伯羊見面的情況,雲沖波還着重指出,這事情已經驚動了官府,現在是由朝廷的密探系統“十三衙門”提供的信息。
“說起來,居然是讓那個伯羊來接手……他們不是成心想氣孫家的罷?”
如今已然想起,自己剛剛進京的時候,曾經在湯泉見過那個伯羊一次,後來還曾打聽過,知道那人出身孫家,卻一口反噬,差點連孫孚意也沒逃過,之後不知怎地,又投入了十三衙門,也算近年來禁宮系統的一顆新星。
下午,伯羊向雲沖波提交了十三衙門調查的結果,出乎兩人先前的猜測,這居然是當今欽天監之長,楊公長楊太史令的手筆。
“楊家和薛家本來倒沒什麽交情,但去年伐道期間,他們以姬家爲中心,形成了一個比較松散的聯盟,楊太令就是通過這個渠道,把消息傳遞給了薛家。”
雲沖波很苦惱的表示說,看來,自己的介入不僅沒能幫到應鵬,反而增加了這事情的困難,要不然的話,也不至于把這些本來與此無關的勢力給牽扯進來。
“而且吧,他還代表他們衙門交待說,欽天監雖然不是要害衙門,卻是很重要的地方,楊公長呢,也是很有名望的大儒,所以呢……如果有人使用太暴力或太極端的手段的話,大家都會覺得很爲難。”
不得不說,這也正是雲沖波第一時間的反應:你既不仁,我何妨不義?在他想來,這楊公長一介文官--還是被擠到這種冷衙門裏的文官--能有多大本事,自己和應鵬半夜潛入他府邸裏面,亮刀子講面子,難道還辦不來這點事情?
“這樣啊。”
反應倒是沒雲沖波大,想了一會,應鵬表示說既然有人放了話,那自己就繼續去拜訪好了。
“師父也說過,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是吧。”
“不不,我倒覺得吧,還是應該用最有效率的辦法。”
伯羊的交待是伯羊的交待,而雲沖波的反應是雲沖波的反應,從聽到那句“甯使大夏無好曆法,不可使大夏行諸夷法”開始,雲沖波就已經對這個自己還沒見過面的人頗爲反感了,而在知道他居然還暗中通報自己的行蹤之後,就更是很想教訓他一下。而伯羊的警告,隻會加強他的這種反感,和使他更想跑去“鬧他娘的一下”。
“不過呢,我倒也有個擔心,你知道這些玩心眼的人,那都是很髒的。”
那怕是孫孚意提供的消息,雲沖波也要先想一想裏面會不會藏了這二少爺的什麽惡作劇,更不要說突然就變成了十三衙門來接手這個事情,而且中間還沒有得到孫家的任何消息。從伯羊表明自己身份開始,雲沖波就已經在提防他了。
“我在想啊,萬一他們猜到我會這樣想了呢?于是故意這樣激我,就是爲了哄我跑去那姓楊的家裏鬧事?如果我跑去然後掉到陷阱裏,别人會不會看的好開心?”
“哦?”
應鵬表态說,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先按兵不動好了,自己還是照常去欽天監陪崇雨村喝茶,反正近期也沒别的什麽事。
“可我又在想啊,萬一他們也猜到我會這樣想了呢?所以故意這樣激我,就是爲了讓我有顧慮,不敢跑去那姓楊的家裏鬧事?如果我就這樣怕了不敢去,别人會不會看的好開心?”
茫然的看着雲沖波,應鵬表示說,再這樣下去,雲沖波會不會昏他不知道,但自己肯定要先昏了。
“對啊,我已經覺得快要昏了。”
“所以?”
“所以!”
狠狠的用拳頭砸了一下掌心,雲沖波表示說,自己剛剛已經下了決心,想不清楚的事情,幹脆就不費心去想了。
“先求個念頭通達就好!”
思來想去,雲沖波覺得,自己反正也不是什麽頂尖軍師的料,與其撓破腦殼去猜測對方的意圖,不如幹脆直道而行。反正,以自己和應鵬的實力來說,一般二般的陷阱,都不大可能起到作用。
“我是這麽想的,如果是十三衙門真想陰咱們,那咱們就算不出門,也妥妥的跳不出去……再說了,能拍死咱們的人,不用陷阱咱們也一樣不是對手,奈何不了咱們的人嘛……就算有什麽陷阱,又能如何?”
當這樣說的時候,雲沖波其實還是有點心虛的:譬如手持蒼龍的薛中微,如果這樣人物真有三五個,又肯舍下面皮來暗算、圍攻的話,要想輕松脫身……那還真是有點麻煩。
“總之呢,咱們小心點就好,又不是瞎的,總不成睜着眼往陷阱裏跳吧!”
~~~~~~~~
就這樣,入夜之後,雲沖波與應鵬鬼鬼崇崇的潛入了楊公長的府第。
位于東城的楊府,在見過世面的雲沖波眼裏,簡直都不配稱爲“官府”,無論是金州、冀州,還是青州的那些郡縣之官的官邸私宅,都要強過這“高品官員”無數。
“嗯,老師也曾經說過,刷品級嘛要在帝京刷,但刷上來就應該趕快想法外放去兌現,不然的話……就捧着個高品去哭一輩子吧!”
嘀嘀咕咕中,兩人漸漸放心,統共也就前後三進的宅子,一眼就能看過來:十間房子倒黑了九間,隻最後一排有間房屋還亮着燈,屋外院子裏還有兩個人在閑坐說話,如果說這就是“埋伏”的話,那雲沖波覺得,他們肯定根本不知道自己這是要埋伏誰。
悄沒聲息的從屋頂上溜過去:兩人此來隻是想吓吓楊公長,并不想将事情鬧大,如果現在那幾人是訪客的話,他們倒不介意多等一會到對方離去。
誰想到,事與願違,院中兩人居然還真有耳目便給的高手,兩人方溜到中進,其中一人似有所感,霍然起身,拔劍揚眉,看向屋脊上面,正是應鵬所在方位!
“……還真人要混水摸魚,斬草除根麽?!”
冷笑一聲,那人隻一聲唿哨,院内四周撲撲有聲,頓時又有四人破門而出,與先前兩人分定方位,仗劍而立,頓時就隐隐有軍陣之威,又聽腳步聲響—至少有三五十人—自各屋内湧出,手中皆持着火把、燈籠,頓時照得一片通明。
(……那個沒卵子的混賬!)
到得此時,雲沖波豈不明白已是上了十三衙内褲門的惡當?卻也不及多罵,細細觑下面那人時,不過二十八九模樣,方面大耳,銳氣逼人—倒沒有急着搶攻,而是拱了拱手。
“曲鄒子斂在此,何方朋友,還請賜下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