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平定了……也好。”
很耐心的聽着敖開心漫長的叙述,并一直保持着那種近乎麻木的冷靜,唯一一次微微有些吃驚,是在聽敖開心說到拜月教真相的時候。至于其它,那怕是金蠶王,也沒能令英正動容。
“假于外物的東西,我們去年就砍爆掉一隻了,再多一個,又能如何?”
就算對于拜月教,對于“百納歸一”這樣的事情,英正也隻是“微微的”的有些吃驚,并不特别在乎。
“你想多了,除非有大的世家或力量在支持和利用,除非這樣。”
“止靠自己?大将軍王早已證明了百納隻是一群山蟻,縱然合一……”
獰笑着,把手向前伸出,用力的握緊,又松開。英正滿意的看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已經把什麽東西輾碎了一樣。
“豈能當我天兵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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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納地的事情,并沒有化很多時間去讨論,兩個人都清楚,那本來就隻是英正的随意而爲,目的,更多是爲了滿足敖開心從主戰場上離開的意願,不過,任性也有一定的限度,這一點,兩人同樣清楚的很。
“這一個月中,局勢并沒有大的變化。”
東路軍作爲一個集團,整體上仍然存在,甚至,在雲沖波和何聆冰從東路離開後,他們還取得了一些進展。但看在英正眼裏,已經對他們既無尊重也無期待。
“姬重光一敗,再加上你們老敖家的幾位前輩移師中路,整個東路軍的骨頭,都已經被打斷了……現在他們還能做爲一個整體在東路保持壓力,就很不錯了,其它的,不能指望啦!”
西路軍倒是未受大挫,雖然一直被用各種方式騷擾着,但仍然依托大江,穩步推進,隻不過……以現在的速度來看,等到中路軍把仗打完,也很難說他們能不能進入主戰場。
“他們是抱定了不求有功的心思,倒也是,隻消不吃敗仗,将來計功,難道又能少了他一份?”
譏诮的笑着,英正對怯懦龜步的西路軍顯然比對喪魂失魄的東路軍更加反感。
“隻不過,就算沒有這兩盤菜,咱們也照樣成席!”
說到這裏,英正眉頭高高挑起,身上兇氣四溢,獰聲道:“太平道之強,在乎無孔不入,在乎斷續難絕存之人心……但若堂堂正正的對陣疆場……嘿!”
手掌如同一柄大刀,帶着兇狠與殘忍重重砍下,卻在将要撞到桌面上及時止住,改爲指點平放在上面的輿圖。輿圖長六尺,闊三尺有餘,做得極爲精細,山勢起伏,大河折轉,一處處城寨曆曆在目,上面插滿了密密麻麻,各色各樣的标志。英正沉吟道:“這是按昨天的軍報才重新放置過的……近一月來,兩軍的陣線大緻穩定。再向前,咱們攻下來也守不住,這個默契,倒是有了。”
被濃縮在數尺木盤中的,其實是南北數百裏,東西百餘裏的巨大地域,依靠在水軍等專業軍種方面的巨大優勢,帝軍前軍主力早在月前已分三路渡過大江。明知道無法禦敵江上的太平道,也僅僅是使用如東線般扼占渡頭和其它有利地形的戰法,來将帝軍的推進速度層層阻滞。
“半渡而擊……那是國戰。太平道很強,但終究隻是匪軍,是亂軍。”
大江南岸約三十裏以内的地方,基本上已插滿了帝軍的标志,而在他們的正面,代表着太平道的印記分散,卻不潰亂,棋布在山、林和大澤當中。
“充分的利用了地形,以及效率遠遠超過咱們的通訊與情報系統,他們依山托水,算是穩住了這條戰線……不過,那也是極限了。”
英正名爲先鋒,但實際上,目前已經渡江南下的部隊,幾乎全數由他掌握,對還坐在江北中軍大帳中的帝牧風來說,他的“總統軍事”基本上也隻表現将在英正流水介呈來的軍報上批寫“知道了”三個字而已。
“目前的軍力,如果發起總攻的話,勝算還是有的。”
皺着眉,端詳着這最新也最詳細的局勢圖,敖開心也同意英正的判斷,隻是補充指出了幾條在後勤補給方面的注意事項。
“那麽,你現在是爲了等待三皇子麽?”
“……也可以說是。”
盡管手中掌握相當大程度的實權,但從形勢上來說,随機應變也便罷了,真要發起這種畢其功與一役的會戰,還是必須要得到中軍的認可,而偏偏……雖然帝牧風認可了英正對已渡江諸軍随便怎樣的調動和安置,卻始終拒絕了他發動會戰的提議。
“……他是要等?”
身子俯的更低,敖開心細細察看着那些曲折的地形和分布的細節,一時,才起身道:“他還是要等西路軍,至少要等到對方能夠進入戰場。”
“……好個聰明人。”
最後一句話說出,卻是帶了三分譏諷,英正掃他一眼,沒有接話。
帝牧風的用心,對掌握了大量情報資源的他們來說,并不難測:他要全功,但又不獨功,他要等待東西兩路大軍進入戰場的範圍,然後,再來進行最後的一擊。
他希望讓所有的人用最自然的方式分享這份功勞,同時又要确保一切的尺度皆由自己掌握,他要作人情,還要别人用最爲自然最不爲難的方式受落。
(……好個聰明人。)
默默無語,敖開心喝幹了杯中茶水,才道:“這樣的話,估計還得有一月以上的時間……而在這個月内,你要做的,就是慢慢絞緊,确保可以在會戰中捕捉住太平道的主力。”
他在輿圖上點點戳戳,喃喃道:“十七裏坪,石舟,百人城……好眼力,好毒!”
對帝牧風的“通盤考慮”顯然并不認同,可英正的布置卻是完全符合他思路:似乎呆滞的分路緩進,卻也有效的吸引住了太平道的大軍,使他們必須停留在山林中,大澤畔,無法再退。
而敖開心所點出的一連串地名,有山口,有石城,也有河流的交彙處……每一點,都是自面前這方圓數百裏的主戰場上脫離的要道。
“最重要的隻會有一戰,一次決定性的會戰,打斷他們的骨頭,打爛他們的中樞……然後。”
再度用力的握緊手掌,英正道:“然後,就隻是排着隊射殺而已。”
“……這是在山上打獵的辦法。”
低頭觀察輿圖,敖開心突然這樣說到。
“但在海裏不行,總有更深的水,總有更大的魚。”
擡頭,他看着英正,神色竟是出奇的認真。
“大到兜不住,隻能放走的魚。”
“……你說不死者?”
“那又怎麽樣?”
“類似東路軍那樣的失敗,我們也可能有,甚至可能有不止一次,但他們終究要輸。”
蹙着眉,英正道:“我們都很清楚,這不是太平道要的戰争……這是被儒門點燃,被雲台山期待的戰争。”
“除非那位糊塗到現在就點兵入關……不然的話,我看不出太平道有任何打勝這一仗的可能。”
“不死者改變不了這種大勢……除非他是太平上清。”
關于雲沖波在最後關頭的出現與表現,敖開心全部轉述給了英正,甚至連東山,他也沒有做什麽保留……除了,那份禮物。
“不過你說的事情還是很重要,我會努力約束自己,不要沖動到去和他單挑。”
這個承諾對英正來說,似乎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更加低沉和謹慎。而眼中閃爍的,也不再僅僅是兇光,似乎又多了幾分沉郁又或者是怒意。
但這卻似乎卻又提醒他想起了什麽,使他開始嘿嘿的笑着,唇邊刻畫出殘忍又帶期待的笑意。
“……反正,有人等他,已經等很久了。”
“嗯?”
面對敖開心疑問的目光,英正獰笑道:“那是不死者胎帶的對手啊……幾千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