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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傅二十七遁走,何聆冰也微微松了口氣。
以傅二十七之力,平手放對的話,何聆冰自料五十招内當可制勝,但算上他所攜的三十名死休軍,便未免不妙,即使出盡全力,也大約要到三十招方可脫身--多半還要挂彩。
但她深知傅二十七爲人,陰柔狠毒,無孔不入:但有半點機會背後下手,他也絕不會與人當面放對。是以始終未有半點放松,隻等這必然有之的一擊。要知她身懷金蛟剪,手持雷公鞭,最不怕的便是被人偷襲。
這一下以有心算無心,一招之内,傅二十七便濺血而退:雖然在死休軍的掩護下他最終還是成功遁卻,但三十人卻被殺卻二十八人,隻兩名劍兵得脫,但追擊當中,太平軍也付出了十一死三十七傷的代價,而若無何聆冰持續不斷的施加強大壓力,這數字更可能會再多上三倍。
(不過,也隻是一次意外罷了……)
手按劍柄,獨立城頭,何聆冰已完全把傅二十七的事抛至腦後:忙于察看地形的她,眼中似已看見十餘日後,便将浮波而至的重重軍陣。
(大戰将至,不死者……怎地還是沒有半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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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少景十二年八月二十
堂州朱隸
“一個多月了,音訊全無……”
皺着眉,玉清沉吟道:“不死者,到底在搞什麽?”
七月初三,雲沖波帶着佛尊臨時前的托付進入瓜都,之後……便沒了消息。
沒有任何消息,就象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對太平道來說,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不過……在擔憂過後,太平道的中堅力量卻帶一點驚訝的發現,其實,這好象也沒有什麽不同?
執掌中樞的是玉清,在各地領兵的是蕭聞霜何聆冰,是三十六方渠帥,至于奔走聯絡,組織後勤,理政安民,每樣工作,每項權力,也都早已被分割的幹淨明确,沒有多餘的空間……太平道的權力結構穩固而完整,當中,居然本來就沒有雲沖波的位置。
“所以,真人才說不用擔心不死者被刺啊,因爲現在是帝妖那邊巴不得不死者太太平平呢。”
爲玉清把喝到半幹的茶水續滿,那一直在旁邊專心翻閱文獻的年輕男子又回到桌前,一邊低頭摘錄,一邊笑道:“東線的妖軍推進倒是快的……”神色自若,就如同剛剛沒有說過那句極爲危險的話一樣。
這人口中的“真人”,卻非玉清,而是遠在金州的太清真人。
揚幟起義,那是一等一的大事,更何況這本就是在子貢重壓下提前到來的爆發,無論玉清如何安排,也覺人力捉襟見肘。這等時候,金州太平道與之雖有心結,卻也必須放下:在太清真人的組織下,約六百名年輕道衆通過各種途徑分批南下,成爲太平軍中寶貴的種子力量,而其中最爲優秀的幾人,更分别被委以方面之任,又或是留在玉清身側參贊。而最近投軍的一批人更帶來消息稱,太清可能會在近期親自南下。
(太清……)
掃了那人一眼,玉清神色不同,也笑道:“無妨,烏合之衆,隻要打疼他們一次,就再也聚不起來啦!”
這人笑道:“正是。”
說着就随手攤開一張地圖,看了一時,道:“看九天的意思,是想把帝妖放上岸來,然後堵在出烏頭山之前的那段地方,把他們頂在裏面……”
他邊看邊想邊說,一邊已用指甲在圖上掐出印記道:“這一片地方至少有五到六處可以容兵,易收難攻,九天大概會把時乘軍的主力放在其中某處,隻等帝軍出山時稍有受阻,便可以殺将出來,前後夾擊……”
正評說間,忽聽門外有人道,道:“真人,軍報來了。”說着已推門進來,正是太平道在情報方面的三名具體負責人之一,力量雖不過六級,卻勝在記性極佳,且最善觸類旁通。他開門時面上尚帶溫和微笑,聲音也是不疾不徐,唯方反手把門關上,已是面如死灰,道:“真人,九天敗了!”
玉清聞聲也是一怔,卻旋就平靜下來,道:“說。”
那人一路上早已心急如焚,隻是靠養氣功夫硬掌着,此刻心意一松,便覺汗出如漿,他擦了一把額頭,定定神,徐徐道來。
九天布置正如玉清等人議論時所料:她以一軍前出,至烏頭山外紮營,又以一軍潛伏山内,隻待山外開戰,便要前後夾擊。
帝京此番起兵伐道,聲勢極大,号稱七路共進,百萬之師,但其實不過十餘萬戰兵而已,東路軍一路沖殺而來,何聆冰早已摸得清楚:戰兵約莫三萬,其中七姓世家各領千餘至數千不等,其餘一萬餘人皆是地方軍馬,由三敖總領,就連姬重光因一路來戰績彪炳,與敖必戲在水面下有所沖突同,也都被一一探知。
雖然隻有三萬戰兵,但何聆冰心裏精楚,這便足以擊破太平道在東線的任何主力部隊:自己的“時乘軍”或者能夠壓制那些地方部門,但若對上各世家自己的核心部隊,又或者是敖家龍騎時,就基本上沒什麽優勢可言。
“所以,她選擇了這個讓帝軍無法充分展開的戰場。”
擁有強大水師的帝軍,看似可以自由選擇登路地點,卻受限于自然環境,并沒有太多的餘地:烏山灘是個很好的登陸地點,而在水師的掩護下,也不用擔心會被人半渡而擊。而在登陸之後,隻要穿過約十裏左右,相當平緩,而且中間夾有道路的丘陵地帶,便可以轉入前往春符的大道。
烏頭山本身是面積廣大,蔓延數百裏的一條分支山脈,與烏山灘相連的,已經是山區最後的起伏,何聆冰把自己親領的時乘軍分散在山區當中,那是相信帝軍沒有能力也不會對面積如此廣大的山區進行搜索。
“而且,這裏有個很重要的地方……就是整體的空間。”
從登上烏山灘,到穿越丘陵地帶,再到進入寬大的官道,這當中的空間并沒有地圖上看來那麽多:帝軍雖有三萬之衆,但如果要保持進軍隊形,對兩側展開安全距離,和以一定量部隊堵塞面向烏頭山脈的幾個主要路口的話,最多隻能展開一萬左右。
“九天自領時乘軍,編制是三千,但從來沒有滿編過,她是繞擊奔襲春符得手,後面的部隊補充上來還要時間,手裏能集結的部隊約莫在一萬四五的樣子,算上對渡口、城守和西面方向必須保留的力量,她可以排出一萬三千左右的戰兵來在這裏。”
軍報正如兩人的分析,何聆冰把自己最信任的部隊作爲關鍵一擊,由副将統領,潛藏山中,其餘部隊全部在烏頭山正面結營,等待帝軍出山來戰。
“從烏山灘出發,一直到離開丘陵地帶,都不存在足以集結下營的闊大空間,對方最多能夠在出山前作簡短的休息,卻不可能完全恢複……無論怎麽看,這一戰也沒道理如此脆敗。”
敗局已成,玉清卻不急于揭看軍報的最後部分,而是在端杯沉吟。
“沒道理啊……難道是對方用了奇兵,佯取烏山,實渡秋冷,又或者是偷襲春封渡得手……”卻聽來人苦笑道:“都不是。”
“帝妖就是簡簡單單,一攻、一守,便把咱們打崩了……”
戰場上發生的一切,其實與九天的構想基本一緻,帝軍橫江而來,于烏山渡登陸,批次展開,向外進發,對戰場的深度似乎也有所了解,在約有一萬人登陸後,水師便停止往返。
在面對烏山山脈深處的地方,帝軍留下了一千餘人防守,雖然因地形和時間所限不能結寨,但也擺出了厚實的陣勢,其餘的部隊則繼續向前進發。
“然後……我們就敗了……”
一切都如九天的預料,除了……對方的戰力!
不知用何辦法說服了敖必戲,總之,姬重光再次得到領軍前來的位置,他根本沒有安排任何變化,就隻是簡簡單單的兩步:側面安排守勢,正面全力進取,結果:拼死沖擊,甚至用上了好容易才轉移進入山區的四百騎兵,但三千騎乘軍就是沖不開楊家八風營一千五百人的防守。死死防禦,死傷率一開始就達到了近三成,但面對以傅家“死休軍”、高家“入陣營”和薛家“玄甲天兵”爲箭頭的沖擊,太平軍仍然還是無能爲力!
何聆冰的沖突與指揮,是維系戰線沒有崩潰的最大因素,這過程中,她更先後擊傷傅無思與薛中微,爲太平道帶來短暫的希望,但很快,雙方主帥正面沖突,何聆冰,竟然隻撐持過了七招,便告完敗!
“七招?”
看到這裏,玉清也不由動容。
“就算是不死者,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這樣簡單就把九天擊敗……姬家那小子竟然……”
“如今,烏頭山前方的戰線已經完全敞開,九天引餘軍退回春符,帝軍全師渡江,隻是時間問題……真人……”
神色平靜,玉清淡淡一眼将對方想要說出口的話壓回肚裏,道:“無妨,九天不會有事……東邊的戰線,也不會出大事。隻要我們在中路打一個勝仗,一切都沒問題。”
正說時,卻聽外面腳步急響,道:“真人,軍報!”說着已砰的闖将進來,道:“真人,春符來的加急傳書!”
這一下玉清也再掌不住矜持,銳聲道:“速報!”就聽那人喘籲籲道:“春符飛報,帝妖用兵兇狠,糾纏難卻,我軍退卻時多有損傷,更被對方主帥追上,放言要與九天再戰……”一席話說得玉清面色大變,卻聽那人續道:“卻喜不死者單騎闖陣,一刀驚退對方主帥,如今戰線尚穩,春符無恙,江防未失,請真人毋念!”
“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