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諸州,山高林深,交通不便,更因其天氣的濕熱,而滋生着種種中原聞所未聞的異蟲、瘴病,以及文明程度的普遍低于中原諸夏,最早一批進入此地的軍隊,雖然使之在名份上歸化帝京,卻沒有也不可能将嚴密覆蓋着中部數州的官僚網絡編織,起初設立的一些流官,非病即亡,至于治政所必需的種種随員,更是找不到人。
做爲解決的辦法,朝廷設立了一些軍政合一、擁有莫大權力的将軍,更強迫推行“屯田”之事,這的确在一段時間内使統治較爲穩固,但很快,軍人主政的弊病就不斷展現。
固然,在精心挑選和控制之下,并沒有出現擁兵自重的藩将,但軍人本性,他們始終也是強硬而不知變通,缺乏柔軟的手腕,雖善于平息動亂,卻又總是制造出更大的動亂,甚至,還出現了爲求軍功而刻意逼發民亂又血腥鎮壓的“名将”。
如是數次,終于有文官系統的首領正式進言,谏選頭面人物設爲“土司”,梳理民政、父子相繼,在地方上另設将軍統兵安境,又設招撫使“觀風,不幹政事”,即所謂“以夷制夷”。
“哦,你這樣說,我倒是明白了…”
雖然沒有土司之名,但實際上,法王透過密宗對雪域進行統治,正和那些代代相傳,手中集合了大量權力的土司們沒有什麽兩樣。
“那這麽說的話…改土歸流就是把土司撤除,改設流官了?”
點點頭,法照道:“正是。”
土司之設,始終也隻是權宜之計,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權力結構中,不可能長久的容忍另外一些一能夠“世官其土、世有其民”的人,而同時,随着交流的不住加強,更使如中原般的統治模式開始可以建立。
之後,便是改土歸流,設立流官,取消土司,如中原諸州般設立保甲、編制戶口、丈量土地、厘定租稅、清查錢糧、更開始将儒學大力推廣。
改土歸流,便等于剝奪掉原本土司們的特權,在這過程中,當然不可能不出現反抗,但當民心已漸漸發生變化而朝廷又有着堅定意志時,便都不是問題,偏處一隅的土司們所唯一的本錢,不過是地方上百姓對自己“身份”的堅持,當每個人也開始認同自己是“夏人”,是這巨大國家的一分子時,他們便自然不願再爲了維系土司的利益而和朝廷長久對抗。
“不過,這些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西南諸州的改土歸流早已完成,而雪域…雪域根本就沒有足夠的資源來讓朝廷動心。”
西南諸州山林的逐漸開拓,在近二百年來已顯出效果,開始爲朝廷源源不絕的提供各種資源,特别是道路得到建設與擴充之後,但雪域…那雪嶺上的天路便是天然的障礙,而再向西部,更沒有任何敵國的存在,這種情況下,法照實在不明白爲什麽朝廷要強行推動這個計劃。
“也許…隻是屈竹的野心吧。”
沒有說的更多,法照在這裏淺言辄止,不過也能夠理解,雲沖波并沒有問下去,反而是楊繼之,很認真的插了一句話。
“大師…如果不是屈竹的意思,如果這就是朝廷的主意,那麽,佛尊是會保護密宗,還是追随朝廷?”
沉默一時,法照淡淡一笑,道:“阿彌陀佛。”也不答話,竟自去了。
“這老和尚…”
恨的牙根都在癢癢,楊繼之卻也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看着法照揚長而去,之後,在雲沖波問他爲什麽沒有“去看熱鬧”時,更得到了非常意外的回答。
“根本出不了城啊,那個法王發話下來,我們這些中原人不許離開…所以,現在隻能指望法照老和尚了。”
對此,雲沖波甚感意外,一時想不通不空到底想做什麽,倒是花勝榮和楊繼之一齊聳了聳肩。
“幹什麽…難道你看不出來?”
密宗的地位,來自“宗教”,某些時候,這就可能提供更強的“認同”,相信手裏還有本錢,不空當然不會坐視自己的權力消失。
“而且,他還隻是剛剛坐上這個位子啊…就這樣丢掉的話,誰能甘心的?”
“他…想要造反?”
吓了一跳,雲沖波突然甚感荒謬,九天所曾提及的目标,終于要以這種方式實現,但同時,他卻讓他很不好受。
回想起在金州、在冀州所見識過的軍隊,他實在不認爲不空有辦法組織力量來支持此地的“造反”,唯一的本錢,可能就隻是這漫長雪路。但,正因爲力量的不足倚,若果軍隊終于還是不計代價的通過了雪原,随即發生的事情,必然不堪想象。
(真是的,就算改土歸流…大家的日子也沒差啊,有什麽好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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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不空自熱振寺歸來,臉上卻多了一張濃彩重勾的面具,底色殷紅,看上去似在不住向下滴血一樣,甚是怕人。
之前已被楊繼之等人做過普及教育,雲沖波知道那便是所謂“斯巴穆群”,據說,乃是當年苯教主神“郎達瑪贊普”所用過的一張犀皮面具,将之戴上,那實在是很明确的表白了不空的立場。
(但也不錯啊…什麽密宗、苯教,能讓人吃飯過日子的才是好教呢。)
本來就不執着于教派之别,對之甚爲贊賞,而後,雲沖波更聽到最新的消息,在戴上面具,靜坐一段時間之後,不空更對所有僧侶及信衆們宣示,将會盡一切可能,将今次的事情和平結束。
“苯教與密宗…既大家都覺着今天之和平是對的,當初又爲何一定要走到用暴力去解決問題?”
“佛心唯慈,不樂見衆生塗炭…吾因此而悟,終明白該怎樣完結今次的問題。”
告訴所有的人,密宗會服從佛尊的指令,會服從于皇帝的号令,至于屈竹的身死以及徐魯等人的重傷,他也希望找到辦法來讓朝廷的怒氣消散。
“本座将于即日起前往轉法大海,虔心祈佛,化此災厄。”
說的很簡單,但很快,雲沖波就了解到了那其實是一種“苦修”,在密宗的傳說中,這樣子的祈禱,可以完成近乎不可能的“奇迹”,能夠将那些總是匿身于不可知之地的諸神們感動,降臨賜福,但對當事人來說,就近乎是一種無休止的苦刑。而據說,那更還要将“來生”的一些東西也付出來做爲代價。
“當血流出的時候…就必須得到果報,而本座,願意用來生的福果去将這些東西平息。”
做着這樣的宣示,不空更從當日便開始絕食、淨身,爲之後的佛儀做好準備,而這,更令絕大多數僧侶信衆動容,并開始默默的爲不空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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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的誠意和付出,應該可以讓朝廷滿足了吧…”
一邊用力的搓着衣服,一邊發表着他的感想,雲沖波認爲,雖然不明不白死了個官員很窩囊,但地方上的誠意這麽大,應該還不至于下不來台。
“而且,不管你們怎麽說…我總覺得,朝廷很難真的發兵來打這裏…”
北有孫無法,南有太平道,帝少景更重傷幾成廢人,若這樣還有心思向這種什麽也不出産的雪域用兵,真是很奇怪的事。
“嗯嗯,當皇帝的想法,咱們是想不通的,而且和這比起來,另一件事還要更讓我感到奇怪…明明每天有人收拾,賢侄你爲什麽非要自己洗衣服呢…而且還把被子也拆開泡上了,你難道不幹活會難受嗎?”
“啊,你說這個?”
的确,做爲密宗的客人,幾人的住所每天都會專人負責灑掃,更會将換下的衣服取走漿洗,而至少在之前的日子裏,雲沖波也沒有強烈反對過這種安排。
“但這一次…不太一樣啊。”
認爲這次有所不同,因爲沾滿了雪泥的衣服,實在是髒到過分,而前天自己累極而眠,更将被褥也都抹得一塌胡塗,若這個樣子交給人去清洗,雲沖波實在是不安的很。
“那樣子…也太欺負人了是吧,如果我負責洗這些東西,突然看見這麽多泥,也一定很惱火的,說不定還會在背後罵幾句…所以,将心比心,還是自己洗好了。”
“嗯,首先…賢侄你可以放心,他們都信佛的很,絕不會背後罵人的。”
雖然不屑的很,花勝榮卻也真是無從嘲笑起,隻好幹笑着扯開話題。
“至于賢侄你那麽感動不空…我看倒大可不必。”
身爲可能是當今天下“最出色”的騙子之一,花勝榮看東西的角度一向是從自己的“專業角度”出發,認爲如果曲細崗珠是個優秀“同行”的話,也就應該找些機會做這樣事情才對。
“多少年不見,突然跑回來就說自己才是正主兒…靠,這和在葬禮上才跑出來認親的孤兒有什麽不同?”
所以,曲細崗珠就該努力做一些會讓人“感動”和“信服”的事情,而象這種佛儀,當然是最好的選擇之一。
“又死不了…吃點苦算什麽,隻要熬過去,以後可有幾十年好日子過呢。”
提醒花勝榮,曲細崗珠所付出的不僅是“吃苦”,還有一些“來生”的東西,可這,卻隻是更讓花勝榮哧之以鼻。
“來生那東西…誰知道是真是假啊?再說我們千門的人,連生前被天打雷劈都不怕,何況是死後的事情…賢侄,你爲什麽又跑開很遠?”
吵鬧一會,雲沖波忽然想起來楊繼之怎地不見,一問,卻是學者的狂熱發作,終于還是想法混了去看儀式。
“哦,也對,這是非常重要又很難得一見的東西,他當然會動心…咦,可要這樣說的話,大師您怎麽沒去呢?”
令雲沖波感到奇怪的,正是自剛才起就一直在邊上默默誦經的法照,聽到疑問,他淡淡一笑,眯眼看看天上太陽方位,緩緩起身,合什道:“阿彌陀佛…”卻也不理兩人,徑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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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未往觀禮的重要僧人,絕對不止法照一人…至少,還有達勉倉嘉。
靜靜的坐在自己的房間裏,透過眼前的窗,他能夠看到湛藍有如寶石的轉法大海,看到矗立其側的高大雪峰,以及如蜂群般,在山上活動着的人們,那正是已經開始了儀式的不空一行。
神情很複雜,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有人推門進來并咳嗽了幾聲,他才猛一驚,轉身道:“色尼上師。”
來者正是色尼,當今密宗最年長的僧人,并無半句客套,他上下打量一下達勉倉嘉,劈頭便道:“想的怎樣了?”
達勉倉嘉微一躬身,道:“謝上師盛情,唯位份已定,金瓶已動,多爲無益。”
色尼怒色一閃,道:“金瓶當年可以選你,自有選你之理,若他不從,便再行一次金瓶之禮,量他也反對不來。”
默默搖頭,達勉倉嘉道:“再行一次,再行十次也無意思了…”想一想,又道:“何況,曲細崗珠他現在,不也做的很好麽?”
色尼冷哼道:“他現在…嘿。總之你不必多想,法照上人也已表态,必要時,願代表佛尊行事,而他更也甚爲傾向你的。”
任色尼怎麽勸說,達勉倉嘉卻似決心已定,隻是默默搖頭,到最後,色尼終于放棄,長歎一聲道:“你要獨善修佛,那也由得你…”說着一禮,轉身去了。
待他去得久了,達勉倉嘉方輕歎一聲,聲音中,竟似有着無限的惆怅迷惘。
“一錯,可否再錯?上師啊,若您還在,會怎樣決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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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爲佛儀的舉行會改變一些事情,卻誰想,不過第一天上,便已出了亂子。
約是日落時分,當兩根供天敬神的香柱已将燃盡時,四名僧人恭恭敬敬的扛着剛剛自封紙中取出的香柱,上前更換,殘陽如血,照在那拆落的封紙上,将金色盤龍也映做了火紅一團。
“應該要用朝廷賜下來的香,這樣才更顯着恭敬之心。”
每年,帝京都會對法王有一些賞賜之物,而視之爲至高榮耀,它們通常都會被謹慎收藏,甚少被當真拿來使用。
…然後,亂子就出來了。
禦香點上後半個時辰,風雲突變,被擺放成爲奉神形狀的十四座大型神垛上同時湧出代表不吉的黑煙,之後,不空更被不知什麽力量撼至口角溢血,摔倒雪中。
“一檢查,問題竟然出在香上。”
那些由朝廷賜贈,始終也被精心收藏的香柱當中,竟被摻入了一些毒素和極爲不潔,絕對不能用在這種儀式裏的東西。
“倒也不是會毒死人…但這樣呢,本來儀式希望請臨降福的善相諸神就絕對不會來,倒是會把那些子隻會丢譴降罰的惡相諸神招來…也就是說,好事不要指望,下面不要出一堆子天災就該偷笑了。”
聽着楊繼之的解說,每個人的嘴都張得大大的,最震憾的,自是雲沖波。
“那麽說…就是說…朝廷…”
“嗯,至少現在,每個人都這樣想啊…頭痛哪。”
因爲這樣的變故,如今吉沃内外已是群情激憤,街頭巷尾盡是咒罵之聲,當然,也有很多人是憂懼哭泣。
“因爲,如果真得沒法轉寰,朝廷大軍來到,雪域鐵定是打不赢的…那時玉石俱焚,估計沒幾家能撐得過。”
自古有言,道是:“匪來如梳,兵來如蓖。”何況雪域本是極貧極瘠之地,更難堪大軍一蓖,就算沒死人,大約也難逃家破産蕩。
“所以,最好還是不要動手啊…”
“笑話,你說不動就不動啊?”
樹欲動而風不止,當一切的根源很可能是來自“朝廷”時,密宗無論如何回避,也都沒有任何意義,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就算光用‘莫須有’三個字都可以搞死人,何況現在還真得死了一個四品的官兒…嘿,說起來,一切好象都在這姓屈的身上啊。”
“…是啊,真是的,看他笑眉笑眼的,怎麽會這麽麻煩呢?”
拿着一把大刷子打着已快要晾幹的被子,雲沖波愁眉苦臉,很是不好受。說起來這本和他無關,若亂起來時,更對太平道大有好處,但他天性良善,一想到戰事起時這地方百姓的下場,總覺恻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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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廳内,又是燈火通明,卻隻有七八名僧人在,更缺了不空。
堅持稱儀式不可中斷,否則會帶來更多的災厄,他咬牙将儀式繼續,并委托達勉倉嘉代他處理一些相關的事務。
人數雖少,卻都是身份崇高之人,而此刻,他們所議論的事情,更足以令不空後悔自己不在法宮的決定。
“…所以,複位之事,請法王再思。”
已改口,重以“法王”之名奉與達勉倉嘉,色尼的說話卻隻使對方的臉色更加慘白。
緩緩環視諸僧,達勉倉嘉道:“各位,都這樣想?”
諸僧對視一下,齊躬身道:“吾等願奉法王複位。”
色尼見達勉倉嘉不即開口,便又道:“曲細崗珠離去已久,早絕音訊,突然由班戈找回,本就可疑的很…而且殺掉屈大人的正是班戈,将他定爲一案中人,原也順理成章。”
“若這樣的話…朝廷怒氣消退,甚至收回成議,或也可期,不管怎麽說,當今天下勢危,起大兵于無用之地,可能性總是不大。”
“唔,而這樣的話,‘改土歸流’也就不可能了…對麽?”
對可能的前景似乎全不覺得欣喜,笑容中更若帶着微微的諷刺,達勉倉嘉的态度中,竟有一些拒人于外的東西,之後,他更非常堅決的拒絕了諸僧的提議。
“真僞已分,法王之位已定,任何這樣的想法都絕不可行。”
“密宗的根基,建立在對法王轉生的信仰上,而‘金瓶擎簽’更是所有信徒都信之鑿鑿…若我們這些人帶頭否定掉的話,密宗的存在,又有何意義?”
不甘放棄,色尼等人試着說服達勉倉嘉再進行一次金瓶之儀,但連聽也不願聽,他比剛才更冷峻的拒絕,最後,這會議是近乎“不歡而散”。
“唉…”
目送着衆僧的離去,達勉倉嘉低低歎息,神色黯然。
“佛法末世…非在滅佛屠僧之時,而在禮佛敬僧之朝呐…”
“對,這些人,他們,的确已經失卻了對佛祖的真正信仰。”
口氣低沉,卻又充滿威嚴,緩緩步出的,卻是法照。
“當初因爲渴求更多的利益,而擁護曲細崗珠将你取代,現在爲了恐懼改土歸流的實施,又希望以你來緩頰與朝廷的關系…高僧何在?我根本隻看到一群政客與行商而已。”
堪稱誅心之論,卻又無可辯駁,聽在耳中,達勉倉嘉隻有苦笑。
“但我卻不明白…你自己,該對自己有着信心,爲何,卻不肯順應他們的建議?”
“金瓶擎簽…真得把你吓倒了?”
“不…也可以說是‘是’…總之,現在這樣,其實才是正确的選擇…”
當提到這個話題時,達勉倉嘉的面部又不能自制的抽搐起來,似乎,那是令他非常苦澀的回憶。
“因爲,當年,上一次擎簽時,勝出的,本來就是曲細崗珠…從來,都隻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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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黑,楊繼之和花勝榮都跑了去吃晚飯,隻有雲沖波因爲在把被子和衣服向屋裏收,還在一個人忙碌着。
(做人一定要勤快啊,村裏面大家都說,懶漢子是找不到婆娘的……)
仔細的把還沒有幹透的被子在火盆邊上挂起來,雲沖波滿意的搓了搓了手,準備去吃飯,卻覺得脖子有點癢癢的,撓了幾把,覺得手上似乎粘到了什麽東西。
(這,這是什麽啊?)
看着手心的幾根斷發,雲沖波怔怔站着,一時間,怎也想不明白這東西爲何會跑到自己脖子裏。
(難道,是剛才抱被子時蹭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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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得很飽,花勝榮心情也很好,哼着歌,他晃晃悠悠的推門進來,卻立刻被吓了一大跳:雲沖波眼睛睜的大大的,站在屋子中間,也不知在想什麽。
“賢,賢侄,你在幹什麽?玩靈魂出竅嗎?”
“嗯?!不不,當然不是。”
随口答應着,雲沖波似乎仍在想着什麽,當花勝榮問他爲什麽沒去吃飯時,也隻是含含糊糊答應了一句,但過一會,卻又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我說,大叔…你應該是見過很多世面的,對吧?”
“嗯?大叔當然見過很多…但你到底想問什麽?”
“我…我是想問,‘兵法’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呢?”
愣一會,花勝榮咧咧嘴,道:“這個,賢侄,不是大叔打擊你…這個東西,你最好還是不想去想吧…兵法這東西,是聰明人玩的,聰明人…幾百幾千個裏面才出一個…至于你…”上下打量一番,到底沒敢再說下去。
若平日,雖然他現在住口,也足夠雲沖波打他一頓,可現在心事明顯很重的雲沖波并沒有和他多做糾纏,隻是很苦惱的撓着頭。
“是啊,我也覺得我不是聰明人…明明好象有問題,就是想不清楚…唉,要是聞霜在好了…不然,趙大哥在也成啊…”
“這個,我看你也不用這麽頭痛啦。”
拍拍雲沖波肩頭,花勝榮猶豫再三,道:“我是說,這世上反正還是笨人…不不,我是說普通人多,那些聰明人…讓他們玩去好了,咱們不招惹不就完了嗎?再說,大叔也是聰明人啊,你跟着大叔,也會有一天變聰明的…”卻也自覺無力,說不下去。
孰料,他的寬慰,竟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精神猛的一振,雲沖波眼睛一下變得很亮,道:“對…對了!”
“普通人多,還是普通人多…哈哈,趙大哥說的意思,我明白啦!”
極爲高興,在屋裏轉了兩圈,雲沖波卻忽然注意到花勝榮還傻傻站在眼前,本來似乎想抱一抱他,但回念一想,卻一腳把他踢了出去。
“我…我有事情要想,要靜下心,你在門外守着好了,今晚不許有人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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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物的出現,幾乎令全部居民都陷入恐慌,而堅持繼續儀式的法王,而成爲這些弱者的最大希望,不知從何時起,百姓們開始聚集到雪峰之下,默默念誦佛号或是搓動轉輪,來爲不空祈福。
而同時,更有一些較爲極端的年輕人進入亢奮甚至是迷亂的狀态,走上街頭,攻擊那些明顯來自中原的人甚至物,出門看熱鬧的楊繼之便親身嘗到了這滋味,被幾十個人在後面追了幾條街,好容易才逃回法宮。
而同時,雲沖波卻始終将自己關在屋裏,錯過了一頓晚飯之後,他更将次日的早飯和午飯也都錯過,直到黃昏又近,他才自屋裏出來,一身倦意,眼睛卻有神的很。
“呃,賢侄…你餓不餓?”
明明是在探問,神色卻有些瑟縮,而很快,令他瑟縮的原因更不耐煩的将他擊昏,自行現身。
“不死者…您終于出來了。”
冰冷的聲音,雲沖波已很熟悉,雖不再披挂那花哨盔甲,卻依舊以布覆面,隻露出兩隻眼睛。
“這兒,很快就會變得很危險…屬下已安排好,請不死者和我們一起離開吧。”
看着九天,雲沖波沉默一會,才道:“九天…咱們太平道在這裏要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
點點頭,九天顯然不想做過多寒喧。
“密宗的注意力,幾乎全在轉法大海那邊,而以屬下估計,大變故更應該在明天才會出現,所以,現在離開,我們會很安全也很順利…不死者之安危,關系我太平一道成敗,請速上路吧。”
眼光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雲沖波才道:“九天…在你心目中,我雲沖波隻是一個笨人…對吧?”見九天肩頭微微一震,似要開口,又續道:“不過也對,你,玉清真人,還有聞霜,都比我聰明的多…”
“但,我還是想問一個問題,一個很笨的問題。”
“屈大人…不,屈竹,他…其實還沒死,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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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陽光斜斜的照過來,在牆壁和塑像上撞的粉碎,染出一片金黃。
靜靜睡着,熱振寺早已習慣了沒有人來滋擾,最近數百年來,它被人造訪的次數,是用一隻手就可以數清的。
…所以,九天将雲沖波帶來了這裏。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所以…還是請不死者先移步到更方便的地方。”
來到熱振寺後,另一名年青男子也現身出來,據九天說,這是神盤八詐當中的“白虎”。
“和勾陳同屬西方金力,但實力上較勾陳稍弱,所以他是副将…不過也有七級上段的實力,當初不死者所會的郎劄珠丁就是他。”
張張嘴巴,本想說“勾陳我見過的…”,卻識趣閉住,不管怎麽說,自己當時的确是“見死不救”,細攀起來,不免難看。
“那麽,不死者…請告訴在下,是什麽,令您會認爲屈竹還沒有死呢?”
“這…”
猶豫了一下,雲沖波慢慢伸出手,攤開,手心裏,是幾根很短的毛發。
“應該說…是從這幾根胡子開始的。”
……
斷斷續續的,雲沖波講了好一會,中間還有幾次要停下來苦苦思索,但到最後,他終于還是完整說清了自己的思路,那一瞬,他真是長長的出了口氣。
“…很好,真是很精彩。”
沉思一時,九天終于開口,并立刻就讓雲沖波放下了心。
“不死者的猜測全中…屬下必須說,這實在出乎意料之外。”
(呃…)
似乎在稱贊,卻怎麽聽都更象是輕視,雲沖波實在郁悶的很,卻又聽九天道:“至于不死者沒有想清楚的那些事情,以及我們在這地方的全部謀劃…現在,也可以告訴不死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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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落,越來越淪入黑暗的掌中,雖然外面還看的清楚,房間裏卻已必得點上燈了。
達勉倉嘉沒有點燈。
沒有呆在自己的靜室裏,他所在的房間很大,且有着開闊的視野,采光很好,明亮一如室外。
向前看出去,便是轉法大海,再過去,是巍峨的五峰神山,上面,不空仍在繼續他的儀式。
山下,以及湖的周圍,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雖然,他們根本也看不清楚山上在發生些什麽。
盡是密宗信徒,懷着懼怕及感動,他們聚集在此,爲不空祈福,向佛祖禱告,看着這,達勉倉嘉實在不能不爲之動容,盡管,他身後的人似乎還有别的想法。
“很好,嘿…這空氣中就盡是對佛祖的虔誠和祈望…我幾乎可以把它們抓下來。”
是在贊美沒錯,但那口氣卻很奇怪,聽着,達勉倉嘉微微動了一下。
“上人您的意思…?”
“不。”
搖搖手,法照淡淡道:“我什麽意思也沒有。”
“斯時斯景,真真堪稱佛門盛事,而看到這樣子的忠誠與信仰,更讓我想起一些我們佛門中代代相傳的低語…”
“據說…隻要身在雪域,法王…便是不敗的存在,對麽?”
面白如紙,達勉倉嘉并沒有任何表情,看着他,法照動了動嘴角,輕輕的點着頭。
“曲細崗珠…他的确很不簡單。”
皺着眉,達勉倉嘉慢慢站起。
“您…對他仍有懷疑?”
聲音低沉,眼光卻很專注,與他對上,法照竟微微一顫,自失一笑,道:“唔,不能說是…但,我卻總有一些不好的感覺。”
“一些,可以讓我想起一些舊事,一些很久以前舊事的感覺…”
似乎突然下了決心,他深深呼吸幾口,語氣也驟然變得堅決。
“那感覺很不好…而爲了除掉這感覺,我更願意去做一些或許‘不對’的事情…”
“那‘條件’,你便不答應也沒有關系了,隻要你一句話!我便會出手,将這儀式結束,将法王之位還你…如何?!!”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誘惑,達勉倉嘉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沉默一時,他方低聲道:“不…好意心領。”
“我欠曲細崗珠他的,已經太多了…而且,二十年來,我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如果,上師他們早一些告訴我的話…我,我根本就不會容忍事情這樣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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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振寺。
氣氛…非常不好。
木木的張着嘴,雲沖波實在是被剛剛聽到的事情震憾了。
“已經…謀劃了這麽久?”
“對。”
聲音平靜而毫無波動,九天告訴雲沖波,雪域之事,成謀于十餘年前,玉清開始南下開拓基業的時候,因爲偶然中聽到的一些流言,使他産生興趣,并認真的加以探究。那時候,雲沖波、蕭聞霜或者九天,還都隻是蹒跚學步的孩子。
“而最後,真人他就挖到了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東西…認真的加以培養,他終于可以在現在,在這裏,将這十餘年的果實收割。”
聲音中帶出了微微的激動,九天更再一次的向雲沖波請示,請他盡快離開。
“目前,已不止一家勢力感覺這裏有問題了,南部劉家的盟友,甚至是儒門,似乎都有出現的迹象,而那個法照,他也可疑的很。”
除此以外,九天更收到消息,指大将軍王麾下“影子殺手”中的重要幹部前段時間也有在青州出現的記錄,依時間來算,如果目标是雪域的話,已足夠進入。
“不死者您是我太平一道的希望所系…如有閃失,九天萬死難償,所以,請您盡快離開吧。”
緊緊的咬着嘴唇,雲沖波想了好一會,才道:“九天…咱們太平道到底希望這裏變成怎樣,到底希望從這兒得到些什麽,你能不能告訴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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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沃街頭,一臉不高興的花勝榮正和楊繼之在晃蕩。
“真是的,臭小娘皮…竟敢這樣打人,現在的女人啊,真是越來越不知道三從四德了!”
與他相反,楊繼之卻高興的很,據他自己說,這兩天沒有雲沖波的幹擾,他的收獲實在不少。
“喂喂,不要獨吞啊,至少三七開,不然我告訴我侄子,你照樣全都要吐出來的。”
一臉不屑,楊繼之道:“你侄子…說不定早和那女人跑路咧,老花,我看我們也找機會跑路吧,這個鬼地方,實在氣氛是越來越不對了。昨天要不是我跑得快,還不知會被打成什麽樣呢。”
幹笑幾聲,花勝榮表示說,這就是因爲幹小偷的業務面太窄。
“隻要走風,就隻會逃跑…那象我們千門的,還可以憑着一張嘴扭轉乾坤…”
大爲不服,楊繼之似乎想要辯駁幾句,卻突然住了口,很緊張的看向側面。
“唔…你怎麽啦?難道被我說的沒有話…呃,這是什麽意思?”
“…這個,我想,老花,應該就是你‘憑着一張嘴扭轉乾坤’的時候了。”
從另外一個巷口出來的人,都很年輕,神色間本就頗顯着憤怒,一看見兩人,更是立刻站住。
“夏,夏人!”
口氣中似乎沒什麽好感,之後,他們更散成半圓形,惡狠狠的逼過來。
“昨天他們就是這樣,見夏人就要打,我怎麽說都沒用,隻好逃跑,老花你嘴厲害,來試試…老花?!”
一回頭,楊繼之方驚覺花勝榮不知何時已逃出了幾十步遠,見他發現,才站住腳,讪讪的笑着,并揮揮手。
“你…你不是說你們千門還可以憑一張嘴的嗎?”
“這個…是啊,我不是憑着一張嘴讓你在後面幫我擋人了嗎?”
“…混蛋,我戳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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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熱振寺,太陽已落到很低了。
已安靜了很久,自九天說完以來,雲沖波就一直靜靜站着,出着神,不知在想什麽。
雖然一直請他盡快離開,但此時,九天卻安靜下來,并不開口,隻是默默看着他。
“如果這樣的話…”
終于開口,雲沖波的聲音很慢很慢,更有着艱澀,似乎,心裏有什麽東西在糾纏不下。
“九天…對不起,這樣子做法,我不能認同。”
一愕,九天道:“不死者您不認同,那也沒有辦法。”
“大勢已成,日後,九天願領責罰,現下,還是請您盡快離開。”
“不。”
搖着頭,雲沖波的眼神非常複雜。
“日後…就沒有意義了,而什麽責罰…我又憑什麽?”
“我…我的意思是說,我不贊成,所以,我要阻止,我…我要現在趕過去。”
“我想,還來得及。”
瞳孔收縮如線,九天緩聲道:“不死者…您是認真的?”
雲沖波抿抿嘴,點頭道:“對。”一邊早怔住了那白虎,看看九天,又看看雲沖波,顯是不知如何是好。
“但不死者,您這樣沒有任何意義…那個人,也許隻有玉清真人才能勝他,就連我和貪狼,我們也做不到…您隻會白白死掉,什麽也改變不了。”
神色很堅定,雲沖波道:“但…我想試試。”
“因爲,這裏面,關系到很多人命,很多很多的人命…”
眼神漸轉凜然,九天退後半步,沉聲道:“不死者,請不要逼迫屬下。”
“請不要逼着我,親手把您打倒吧…”
咧咧嘴,苦笑了一下,雲沖波也退後半步,道:“九天…我知道我不是聰明人,但下了決心的事情,我就會堅持。”
“而且,既然,你也說那個人比你更強…那,我想,隻要把你打敗,我也應該就有機會去試一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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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九天,白虎的神色明顯已有些慌亂,局面演變至此,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起初也有短時的波動,但幾乎是立刻,九天已又恢複成如刀鋒一樣的冰冷和堅硬。
“既然如此,屬下暫時告退。”
走開,并很快回來,身上已披挂盔甲,重新成爲“戰神查勉肖嘎”的樣子,唯一的區别,是九天右手中的兵器不再是抛索模樣,而成爲了一隻短柄拂塵樣的東西。
“白虎,你也去換上戰衣。”
戰粟了一下,但立刻就被九天的眼神制服,白虎躬身,退後…但那動作卻明顯的慢過九天剛才。
揚起右手,九天淡淡道:“這是‘雷公鞭’,可以汲引雷電之力的法寶…這本是神世遺寶,是真人以出土的殘片重新鍛制而成,威力絕不會小過禦天神兵,對它,相信不死者該已有所了解。”
說話同時,九天的左臂上也泛起淡淡金光,漸漸凝聚成形,乃是一雙蛟龍,纏繞臂上。
“除此以外,屬下的左臂中更伏有‘金蛟剪’,它并非遺寶,而是屬下在真人的指點下自行煉制而成,因爲煉制時是以血爲媒,所以屬下能以心念役之,更能收藏屬下體内。它是能夠自動反應的法寶,無需再輸法力催動,敵人威脅越強,它發動的便越快,有時候…連我自己也沒法叫停。”
這樣說的時候,九天更緊緊盯着雲沖波的雙眼,但看到雲沖波沒有任何反應,她卻又似乎有些高興。
“白虎所用的刀,也是他自己煉制而成,爲名‘流焰’…因爲一樣有以血爲媒,所以在使用時可能沒法把威力完全發揮,但,既然不死者您未習法術,也就沒什麽要緊。”
向剛剛走回來的白虎做個手勢,示意他将流焰交給雲沖波。
“身爲太平弟子,與不死者頂撞已是大罪,更遑論刀劍相向,所以今天白虎就沒必要動手…此罪,九天一人當之。”
看着猶猶豫豫走向自己的白虎,雲沖波苦笑一下,沒有接刀。
“不…不用你的刀,謝謝。”
看着九天,雲沖波的神色很堅定。
“我其實隻會兩套刀法,之所以一直用刀,是因爲其它兵器我用的更差。”
“一套是那天讓你很生氣的…不過,那是我叔叔教的,不是什麽帝姓的武功。用那套刀法,我肯定打不過你。”
“另一套…我自己并沒有真正掌握,但如果萬一用出來,也許,會傷到你。”
目光閃動,似有怒意,但開口時,九天的聲音卻仍然冰冷而堅定。
“看起來…不死者您剛才的決定并非一時沖動,而且…那一次之後,您也針對屬下思考了必勝的戰法?”
“…那麽,九天恭領不死者的拳法。”
低低的彎着腰,九天的姿勢的确相當恭謹,而對面,雲沖波的表情則是相當尴尬,至于站在旁邊的白虎,更是不比他好到那裏去。
(其實,最辛苦是你也說不定啊,跟着這樣的頭兒…)
苦笑着,不覺看向白虎,一時間,雲沖波對他竟然大起同情之心,卻見他臉色驟然大顯驚慌,更覺風聲疾動…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你竟然偷襲啊?!”
自修習弟子規有所小成後,雲沖波反應之快已非尋常高手可比,更覺得九天的“原則”絕對“大異常人”,雲沖波根本也未有放松警惕。幾乎在九天撲近同時,他已向後疾退,将九天的重腳讓過。
“戰場之上,任何事都會發生,這樣也意外的話,不死者…您的器量仍需磨練呢。”
口氣仍是如同教訓,但橫豎雲沖波經已麻木,倒也不覺特别刺耳。看着被一腳踏碎的石鋪地面,他倒抽一口冷氣,心道:“這一腳要是踢中要害…奶奶的,她一點都不怕我受傷麽?”
卻也沒什麽喘息的機會,九天一句話沒有說完已再撲上,她适才再三強調自己兩件法寶的威力,孰知動起手來,拳腳功夫竟也是頂尖的,更兼狠辣非常,摘桃奪珠,竟是全無顧忌,雲沖波習自雲東憲等人那幾路拳法根本無從抵擋,全仗着一套弟子規苦苦支持,所幸他反應之快确在九天之上,功力上更絕不吃虧,一時間雖然下風,倒也無礙。
(這個這個,她竟然沒用雷,這倒麻煩了,事先想好的戰術沒法用了…)
前次目睹九天神鬼莫測的雷術,雲沖波大受震撼,卻也大受啓發,之後因被九天輕視,更甚受刺激,暗暗有所琢磨,隻他卻也知道九天與蕭聞霜一樣同爲太平道重将,實在也不覺得真會有機會和她交手,如何驗證這個想法,倒也有點頭痛…而這機會來得如此之快,則更是令人唯有苦笑。
自覺一時仍可支持,卻擔憂九天利用這大占上風的機會收手罷戰,若這樣,雲沖波倒實在不知自己能否再厚顔糾纏下去,因此,雖然一切都和原來的計劃不同,雲沖波也隻有發動,咬緊牙關,停下掉退避的腳步,以右手硬接九天一腳,雖然痛入骨髓,卻已做好準備。
“你…你小心了!”
猶豫再三,雲沖波終于還是在出手之前提醒,雖然九天一直對他很是不敬,但,雲沖波始終還是不覺得這種不敬值得讓自己把其傷害。
左拳上青光浮動,恍若龍形,更隐隐帶出風雷之聲,剛一出手,旁邊的白虎已驚到張口結舌,而這一招的名字,更被九天叫出。
“…青色咆哮,龍嘯九天?!”
聲音尖銳,極顯驚愕,更透着一些讓雲沖波大感壓抑、一時竟不能呼吸的東西…憤怒,以及仇恨!
“九天!”
一時心神被懾,直到身前嗆然巨響、火花四濺時,雲沖波才回過神來,發現到白虎已搶至自己身前,雙手橫持流焰,身子還在微微顫抖,神色極爲緊張,臉上更有一道血痕。
“你…”
伸出手,卻發現碎布片片飛舞,仔細看時,小臂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道刀痕,深透重衣,已在皮膚上傷出淺淺紅記。
(這…金蛟剪?!)
“九天,他是不死者啊!”
出手傷人,九天卻似是最爲憤怒的一個,雙手猶在微微顫抖,盡管藏在面具之後,但那如在噴火的雙眼,卻足以讓人想象她此刻的情緒。
“不死者…使用帝姓的刀法,以及龍拳的不死者麽?”
每一字都似含着刻骨的仇恨,一時間,竟令雲沖波有些毛骨悚然,而雖然制止着九天,但白虎在看向他時也一樣是皺着眉頭,很不友好的樣子。
“不死者,九天的失儀請您原諒…我們,還是盡快離開吧。”
按說,這已是最好的下台階,特别是剛剛親身感受到“金蛟剪”的威力之後,雲沖波更明白了九天之前的形容決非恫吓。
(的确很可怕,而且之前連一點預兆都沒有,怪不得,她能前後殺掉那麽多好手…)
在白虎的介入之下,九天似終于平靜下來,雖然沒有開口,但緩緩退後,身上的殺氣,已開始明顯淡去。
“不死者,請…”
直到九天退至三步以後,白虎才放松下來--卻仍不敢将流焰收起--半轉過身,再次請雲沖波離開,但還沒有說完就被雲沖波打斷。
神色很僵硬,非常的不自然,眼神卻非常堅定,雲沖波慢慢躬身道:“對…對不起。”
“但是,今天,我的決心不會變…要讓我這樣走,九天、還有白虎…你們必須打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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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說話,令白虎瞬間僵硬,卻令九天驟然燃燒起來,搶在白虎還想開口阻止之前,她已很快的将之推開。
“不死者…請您想清楚,今次,即使您仍然空手,我也會運用我的兩件法寶。”
緊緊的咬着嘴唇,雲沖波慢慢的點了點頭。
“我知…”
“道”字未及說出,藍光自雷公鞭上湧現,結若雷拳,重重轟落,雲沖波抽身雖快,卻也不能盡卸其威,右臂衣裳立時熊熊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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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沃。
所謂“疾風知勁草,闆蕩識忠臣。”大難當頭時,終顯出花勝榮腿力過人,非同尋常。
每跑一條街,便能将楊繼之丢遠幾步,當這差異被慢慢累積增大時,更使身後的追趕者開始把主要注意力集中到了楊繼之的身上,而這,也使楊繼之終于認清現實,哀嚎着,不再試圖超過花勝榮,選擇了另外一條自己較熟悉些的道路。
“唔,放心去吧,老楊!如果你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你的東西,我一定會記得全部帶走的!”
用最後一聲大喊爲楊繼之“鼓勁”之後,花勝榮仍然未敢放松,直到能夠看見法宮那雄偉大門時,他才開始有一點安心。
“呼,這些家夥…他們總不敢在法宮前鬧事吧。”
當通過宮門時,花勝榮甚至還哼起了小曲,但,很快,眼前一黑,他軟軟倒地,失去了知覺。
“有趣的家夥啊…”
輕喟着,來人将花勝榮拎起,施施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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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吉沃。
被追了十幾條街仍不能甩脫追兵,楊繼之慌亂之下,更被迫入死巷。
若說起來,他所展現的“職業素質”也已殊不簡單,盡管一直也被窮追不舍,他卻總能把握每個機會做出反擊,雖然那隻是簡單到踢倒幾根扁擔或是碰翻一個攤子類的小動作,卻也總是有人會大聲怒罵着停下腳步。
可惜…現在,将他堵進巷子裏面的,仍然有九人之多。
“你…你們,爲什麽非要打我,我又不認識你們的?!”
用很不甘心的語氣大聲抗議着,卻隻能換來放肆的嘲笑,視楊繼之如掌中玩物,他們根本就不覺得有認真對待的必要。
“爲什麽要打你…你沒必要知道,唔,如果不老實把錢拿出來的話,我們就不光‘打’,還可能會‘打死’你咧!”
“哦…那就很好,我總算放心了。”
“的确,所有眼神中帶有‘仇恨’的都已被阻止,現在幾位的眼中,我都隻看到了‘貪婪’…這很好。”
語氣出現變化,一些相當微妙的變化,驚惶的神色漸漸消失,楊繼之站直了身子,更出現了奇怪的笑容。
“你?你什麽意思?!”
“唔,也沒什麽,隻是還想再問一個問題。”
将手負到身後,楊繼之的笑容已開始變得“殘酷”。
“誰指使…不,你們這種喽啰是沒資格知道的…那就告訴我,你們一共收了多少錢,好不好?”
“你…你這混蛋,我們打死你!”
混亂的吼叫,被一下截斷,變成完全的死寂,随後,“撲通”、“撲通”的聲音一一響起,中間,還雜着泊泊的聲音,那是血正在流出,從被刺穿的喉管裏面。
“說起來,你們收了多少錢我其實一點都不關心…我隻是想你們搞清楚,自己,到底是爲了多少錢而死掉的。”
嘴都張的大大的,卻似乎仍然吸不進足夠的空氣,有兩人的臉色已被憋成了鐵青。
“很幸運啊兩位,這麽快就要解脫了嗎?”
語氣非常輕快,楊繼之背着手,慢慢向外走着,并将各人的小腿一一踩斷。
“喉管被刺穿,幾位是叫不出的,呼吸也會很困難,但按說也不會死的很快…我記憶中,也有過要近半個時辰才成功死掉的先例…所以,幾位,請慢慢享受吧。”
步出巷口,并确認了周圍的無人,眯眼看了一下太陽,楊繼之的笑容,又恢複成了雲沖波已很熟悉的客氣和油滑。
(唔,很有意思的遊戲…不過,玩到現在,已經有些過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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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振,太陽已漸漸落山了。
身上交錯布滿了傷痕,雲沖波的樣子極爲狼狽,而九天的身上,則連一點兒變化都沒有。
(喔,這兩件法寶配合的,實在是太好了…)
雷公鞭的威力,可以覆蓋到身周十丈以内,而不要說十丈,那怕是被迫至一丈以外,雲沖波便對九天沒了什麽辦法。
針對這一點,更利用自己的反應速度,雲沖波試圖做出高速的突擊,與九天做近身戰,但每當接近時,金蛟剪卻會自動反應,使得雲沖波就算可以擊倒九天,自己也勢必會重傷不起。
(唔,如果我有蹈海在手裏,就不會這樣了…)
金蛟剪确乎可怕,但在雲沖波心中,它的最大威力卻實在于那種“毫無預兆”的攻擊,如果手中有兵器的話,其實很有信心硬接一下,再用龍拳将九天擊倒。
(對的,密宗的這些師父們都不用兵器,而且,他們也不知道九天有這麽荒唐的暗着,不然的話,九天也不一定殺的掉他們…唉,她實在殺了很多人啊。)
覺得這是可行的戰法,但卻不好意思要求罷戰去向白虎再拿已被自己拒絕了的流焰,雲沖波也隻好苦苦撐持,希望能找到機會去用自己先前準備的戰法。
(可是,她現在又不對我出大招了…頭痛啊,她難道是怕我受傷太重?可要那樣的話,把金蛟剪收起來不是更可靠麽…)
眼見的太陽已然半沉,大日金輪漸漸化作殘陽血色,雲沖波心情也有些漸漸急躁,隻反應仍然快極,任九天怎麽抛雷擲電,他都還能一一避讓,不撄其鋒.
再鬥數合,九天忽地叱道:“住手!”
閃電般退開,她盯住雲沖波,胸部微微起伏,過一會,方道:“不死者…您用的,究竟是什麽身法?!”
(呃,被發現了?!)
從九天對自己刀拳的激烈反應中,雲沖波已依稀能夠想到這傳至儒家重将的“弟子規”又會帶來什麽反應,因此,在發現九天似乎沒有認出來的時候,他還感到很高興。隻可惜,紙裏終是包不住火,九天身爲太平道重将,更恨極帝姓與文武世家,雖然一上來沒有發現,但交手數番,卻到底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
“這,這也不是什麽身法,很簡單的,是一個姓呂的秀才教我的…沒什麽了不起…是一些入門級的功夫…”
支支吾吾的辯解着,在雲沖波心中,自己說的确是實話,可惜,聽在九天耳中,卻更将她的怒火燃起。
“姓呂的秀才…呂步淵?不…顔回?!”
“那麽,不死者…您所用的,果然就是論語?!”
說起來,雲沖波其實有些冤枉,在他,至今也不知道顔回所教的功夫到底有何來頭,但在對他本有偏見的九天看來,這卻十足便是心虛之下的謊言。
“帝刀、龍拳…還要再加上論語,這樣的你,算是什麽不死者!!!”
激憤之下,九天竟不再奉以“您”的敬語,若說這原也很合着雲沖波的的意思,争奈,此時,他卻隻覺得寒意絲絲,從背後不住的向上冒。
(喔喔,氣到連“您”不用了…不過,可能機會就要來了呢!)
“九天!”
眼見不過,大驚失色的白虎欲再次介入,卻,立刻被一道雷光轟的遠遠飛出。
“你不要管!”
隻一擊,已将七級上段力量強者的戰鬥力完全剝奪,這樣的效率委實驚人,更使雲沖波猛然意識到:“是了,她剛才确實一直都有留力…”卻又想到了更嚴重的問題。
(那個,怎麽說白虎也是自己人,再激動,她也還是應該不會出全力的…那,她如果對我出全力的話,會到什麽地步?)
一時竟有退縮之念,但,爲時已晚,清除掉攪局的可能之後,九天更迅速将雷公鞭向天揮起,隻見一點紫青色毫光透出,直沖天宇,跟着,深黑色的旋渦便在雲沖波的上方出現,急速旋轉着,如同一隻碩大的獨眼,死死盯住了他。
“…祈請,狂雷破五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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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終于來了!)
自知此刻若行差半步,恐怕就會被憤怒的九天當場殛成一塊焦炭,雖然相信她不會真的殺掉自己,但雲沖波,也實在不願意被人打倒後強行帶走。
(真是的,大叔那種人才會被雷劈…我這樣的好人,怎麽可以?!)
左拳揚起,拳頭上橙光浮現,之後,更如那天對付鬼踏溪和鬼踏沙時一樣,有龍卷出現拳上,直沖而起,卷入雲渦。
“聞霜說過,天雷生之以雲,我現在把雲給攪掉,看你還怎麽召雷?!”
很得意的笑着,雲沖波顯然對這由自己改造過的“橙之拳”很有信心,而的确,在強風作用下,上方的雲渦被迅速攪碎,已經顯出濃冽的青紫電光也開始渙散。
“這就是不死者您的戰術?”
與帝姓纏鬥千年,太平道對丘敖兩家絕學的認識,絕對還要勝過絕大多數世家,但從未聽說龍拳還可以有這樣的變化,九天也甚驚訝,卻不會因此而有所失措。迅速旋動手中的雷公鞭,揮出複雜的圖案,而随着她的動作,天空中的雲渦更快速組起來。
反應已算到快極,但九天的節奏終是受到影響,利用之,雲沖波強力突進,隻在最後一刻被交錯閃過的金蛟剪阻止,失去掉制勝機會,卻也令九天驚出一身冷汗。
(他…竟然一直在等我出這一招?)
“狂雷破五獄”,的确是九天現下所能發動的最強雷術,威力之大,已幾乎可以越級造成傷害,但有利自有弊,發動這一式需要一定的時間蓄力,而在這時間内,雷公鞭更會等同無效,雖有金蛟剪護身,卻也兇險。也是因此,九天通常都是将敵人逼至一定距離後才會發動。唯剛才因爲對雲沖波實在怒極,同時也希望将這一戰盡快結束,才在安全距離不夠的前提下貿然發動。卻未想雲沖波竟是早有準備,反而險險被倒吃一着。
(呼,不能再掉以輕心了…再拖下去,若驚動到别人,事情會更加複雜,盡快結束掉吧!)
左手立指如劍,橫劃豎拖,九天将金蛟剪自臂上迫出,爻矯如龍,不住追噬雲沖波,果然又将他迫退數步,而利用這個機會,她更重新将天空中的雲渦凝固。
(若要分散的話,也許還不能将他徹底制服…甯可讓他受上重傷,也要把他帶走!)
“轟隆”一聲,雷電終于自天宇落下,卻不同于那天的飛濺電雨,而是三道皆粗如兒臂的雷柱。
(不是吧,那麽看得起我嗎?!)
本來估計對方害怕重傷自己,隻會如那天般做大面積滌洗,一時間,雲沖波竟也對自己生出懷疑,擔心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駕禦這樣的力量,争奈,此刻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咬緊牙關,他肚裏“呸”了一聲,一躍而起,揮拳迎上。
(死,死活就是一把了!)
下一瞬,雷柱殛中手臂,藍白色的光芒,将雲沖波完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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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将臨,轉法大海前卻是亮如白晝。
閉目打座在衆多神垛和巨大火堆當中,不空一直在喃喃念誦經文,身側二十丈内,更無第二人在。
二十丈外,是默默矗立着的衆僧,當中已幾乎包括了密宗全部的重要僧人,再向後,山腳下,湖邊,則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将希望寄托在了不空的身上,他們雖不敢驚擾,卻一直在用最大的虔誠向着自己所相信的神佛發出祈求。
法宮中,達勉倉嘉仍然沒有動,靜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這一切,所有的這些,這些忠誠,這些追随,這些信仰,本該屬于他的…一切。
“這樣的感覺,似乎有一點熟悉呢…”
負着手,法照再次出現在達勉倉嘉的身後。
“被這樣多的長者、同門還有信徒寄以這樣的信心與期望…這種感覺,真是很多年沒有過了…”
“了不起的人呐…”
慢慢走過達勉倉嘉的身前,法照并不回頭,隻是注視着遠方的不空。
“如果當初那若沒有那樣選擇…也許,今天的他,已能夠挑戰浮圖的地位了。”
身子劇震,達勉倉嘉看向法照,失聲道:“你…知道了?!”
“唔…”
似對這效果很滿意,法照道:“我剛剛去找了慧生。”
皺着眉,達勉倉嘉道:“但…但他并非當事人…難道?”
慢慢點着頭,法照淡淡道:“或許是預感罷…寶寂在身死之前,除讓你明白外,也已将這件事告訴了他…嘿,有趣的事情啊…”
聲音中已有一些顫抖,達勉倉嘉道:“那…你…”
搖頭,法照微笑道:“我現在…已經什麽都不想做了。”
“一開滅已三千載,成敗盛衰,皆不過掌上之舞,與水泡幻影無異,但既他有此‘資格’又有此‘執着’,我也無謂去破人之夢…更何況,他也的确在增加在人們對‘佛’的信仰…唔,雖然,‘陰謀’這東西的味道,也的确是越來越濃了。”
“就讓我看一看,他…到底能否走到浮圖的身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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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振。
在九天的估計中,雲沖波該有能力至少避開一道雷擊,甚至,有可能躲過兩道,但卻絕沒可能将三擊一并卸卻,而以雲沖波尚不如自己的力量而言,隻要一擊,便該可以将他的戰鬥力暫時剝奪。
想的很好,但今天,雲沖波已一次又一次的令九天意外,而這一次…也不例外。
…他,連一道雷柱也沒有避過,三擊并中,将他完全吞包入雷火風暴當中。
(糟糕!)
再有看法也好,九天終是太平道最高級的幾名幹部之一,清楚知道不死者的重要性,情急之下,她急速沖前,希望還來得及搶救。當然,這也是因爲她對自己的強招極有信心,相信雲沖波此刻該已被完全擊倒。
直到…當她已近到能夠透過雷火看清雲沖波時,她才開始發現到事情的不對。
遍體都被雷電纏繞,雲沖波确實狼狽不堪…但,卻絕對沒有失去意識!
(怎可能,這種程度的雷術全面硬接,任何八級強者都受不了,他憑什麽…那是,甲盾?!)
因爲外衣已被雷火焚毀,九天終于看清,在雲沖波的身上,竟披有串連起的紅色甲片,對之很是熟悉,她立刻就認出那時已被自己擊碎過一次的殘盾。
(他事先準備了這個,來減少雷術的殺傷力…但,那又能怎樣?)
雷公鞭暫時不能再發,去勢更難以立刻遏止,九天迅速屈起左臂,将金蛟剪喚出,嚴陣以待。
(馬上就會反擊了…橙色的光芒,又要用剛才的風拳了嗎?)
正如九天的觀察,橙色的旋風已自雲沖波的左拳上湧出,開始迅速攻卷周圍的雷火,但和她的猜測不同,這一拳最終并未向她攻擊…而是,卷至了雲沖波的右手。
(那麽,就來試試,對這一拳的改造,到底能不能成功吧!)
“金色雷震,潛龍騰翔!”
金色龍形湧現,自雲沖波的拳上噴薄而出,與以往不同的是,今次,龍身更挾雷禦電,威勢更勝往昔,這,正是雲沖波見到九天雷術威力後觸類旁通,苦思而得的變着。
金蛟剪及時做出反應,卻根本敵不住凜凜龍威,一觸之下,金色蛟龍的形狀已迅速消散,化作黑色的碎片。
(敗了!)
心念一閃,一切經已結束,九天僵立當場,看着那已堪堪擊中自己面門,卻硬生生止住的拳頭。
“我…我們不要再打了吧…”
聲音很疲勞,雲沖波實在也快要撐不住了,但立刻,他就吃驚的睜大了眼。
強行收手,但雲沖波本就沒練至收發随心的地步,當然這還不至于傷到九天,但…那一直将九天隐藏的面具卻再禁受不住,喀喀響着,開裂、落下。
終于看到了九天的樣子,雲沖波不僅眼睛睜大,連嘴巴也張了開來。
“你…你也很漂亮啊…”
肚裏還有一句“但還是不如聞霜”,幸有急智,生生忍住,卻似乎還是得罪了九天,手一動,已很快又抖出一塊黑布,将臉蒙上。
“屬下…是太平道的戰将,屬下的夢想,是在天下實現太平…至于其它的東西,都沒有意義。”
退後幾步,九天的眼光,甚至比剛才更加凜冽。
“那一拳沒有擊實,是屬下的幸運,卻是不死者的不幸…現在,不死者,我們繼續戰吧!”
“啥?!”
嘴巴張得更大了,已感到下巴有一點點痛,雲沖波實在想不到,九天竟然還要繼續糾纏下去,一時間,真是無名火起。
(你…你這女人,真是比聞霜差太多了!)
僵持一會,雲沖波突然很洩氣的樣子,撲通坐到了地上。
“我不打了…我已經沒力氣了。”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這,這都是人命啊!如果不去幹涉,也許就是幾千、幾萬條人命啊?!”
根本不爲所動,九天冷冷的看着雲沖波。
“不死者,我說過,您的器量還需磨練…咱們太平道每次起事,殉道弟子都以千萬計…一入太平道,一心期太平,犧牲,從來都吓不倒我們。”
“我知道,我也見過很多咱們太平道的勇士…但是,這裏的這些人,他們并不是太平道的人,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想造反,不想起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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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一個問題始終在困擾雲沖波。
太平道…造反…到底,對不對?!
對太平、蹈海等人的魅力極爲羨賞,對希夷、林家兄弟等人的忠執大爲感動,對張南巾、武屈等人也佩服的很,爲蕭聞霜更是什麽都肯做…但,在這同時,另外一個問題,也始終在困擾着雲沖波。
造反…到底對不對?!
“我常常在想,沒辦法調和嗎?一定要大家反臉到去拼命嗎?那樣的話,會死很多人的…”
自幼聽聞評書故事,一說到改朝換代,總不免是什麽“血流漂杵”、“屍橫遍野”、“玉石俱焚”之類的,每當此時,雲沖波常常會想,無論舊朝有多可恨…但,對那些死在這過程中的人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好死不如賴活着啊…我那時就是這麽想的。”
但後來,年歲漸增,雲沖波開始慢慢懂得了這世上真有“生不如死”,真有“官逼民反”。正是因爲這些事情始終存在,才使得太平道能夠始終存在。
“而且,有時候,有的人,也的确願意爲了别人犧牲自己,比如蹈海,比如我爹和我的幾個叔叔…”
但盡管如此,雲沖波還是覺得,對多數人來說,應該還是首先希望自己能夠活下來,認爲這是人之常情,雲沖波并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
“一心想活下來,想活得更好,這沒什麽錯…如果每個人都能活得比自己希望的更好,那這個天下就會變得很好了。”
認可了太平道衆們的執着,同情着那些甯可選擇“揭杆”也不能再繼續“忍耐”的百姓們。
“仔細想想,誰都想活啊,會讓大家要去造反…那就是打仗都可能比呆着不動活得長,讓百姓們過上這樣的生活,那朝廷就是該死,打掉他們,也沒什麽不對的。”
但這也已是雲沖波的極限,認同了“造反”在有時候的正當性,也同意這的确常常至少能暫時帶來個“好一點”的世界,可是,對那些“非自願”被卷入混亂的百姓們,他卻寄以了絕對的同情。
“他們還有路可走,他們自己并沒到活不下去的地步…那把他們卷進來,就很沒道理了。”
知道很多時候,存在着因“野心”而發生的皇朝更替,對這種事情有着強烈的抵觸情緒,雲沖波覺得,這些人實在很可惡。
“如果隻是搞搞刺殺也就罷了,起兵、割據、打仗…因爲這種事情而死掉的百姓,他們…實在是太可憐了。”
也是因爲這個原因,雲沖波就難以忍受太平道在這裏的謀劃,通過實際的觀察,他感到這裏雖然辛苦,百姓們卻還沒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主動讓戰火燒到這樣的人身上,無論那有多少利益,雲沖波都不能接受。
“總之啊,九天,我就是覺得,讓每個人都有機會選擇,應該才是公平的做法…而如果咱們這邊的人都是自願選擇留下來的…那,也應該會更堅強,更忠誠吧?”
很沮喪的說完這些話,雲沖波覺得,自己就象一隻鬥敗之後,又掉進水裏的落難狗一樣,什麽也做不到,隻能無力的吠上兩聲。
(唉,我要是再強一些…不,那怕隻是再堅強一些…)
“那樣的話…”
冷冷的,九天道:“不死者,您的器量,還是需要磨練。”
(你…你果然還是這一句!)
非常氣結,卻聽九天又道:“有這樣的決心,有這樣的目标,爲了挽救數萬條性命而努力的您,卻顧忌到我而強行收手…不死者,您本來就有機會打敗我和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但因爲一些婦人之仁,您卻自己錯過了這機會…”
(婦人之仁…你這女人,我的婦…呸,什麽之仁,可是因爲不想打你啊?!)
“因這樣的理由而失敗,而錯過踐行自己想法的機會,那樣的話,将會死掉的數萬百姓,更隻能都歸咎于您的器量不足…”
(你,你,你講不講理的,憑什麽要算在我頭上?!)
“但,這樣的您,如果真正成長起來,也許,就能到達那些我們沒法想象的地方。”
慢慢走近,九天的眼中,更閃爍着複雜的光芒。
“在器量成長到足以承擔大事之前,不死者,便讓屬下再給您一次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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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法大海,五峰神山。
黑夜中,火光躍動,在潔白的冰雪上折射出各種奇妙的光芒。
夜已深,儀式仍在繼續,而人群…則聚集的更加多了。
“唔,奇怪的感覺…好象,有一些事情要發生了…”
背着手,遙遙注視着對面的雪峰,法照突然皺起眉頭,道:“那是誰?”
馬蹄聲響,擊碎掉夜的沉谧,愕然回頭,信徒們看到,有瘋狂飛奔的巨馬,正在急速接近。
一陣騷動,人群并未分開而是主動迎上,盡管不知道來者是誰,但當雪峰上正在進行着這麽重要的儀式時,他們決不會冒險讓人破壞。
“讓開,請讓開!”
聲音已有些嘶啞仍不留聲,雲沖波竭盡全力的吼叫着,神情極爲焦急。
堪堪将要撞入人群,雲沖波将馬強行勒住,躍下,以更快的速度闖入。
“花施主,請留步!”
信徒們阻止不了,但此刻,衆僧已被驚動,四名僧人迅速靠攏,當先一個更認識雲沖波,試圖和他交流。
“不行…大家,大家趕快阻止這個儀式,不然就來不及了!”
焦急的吼叫聲,令不空微微一戰,卻根本未有回身,而同時,這就将色尼等人驚動,開始向這邊移動過來。
“花施主,請留步!”
一樣的說話,卻有不一樣的實力,之前輕松擊退四僧的雲沖波,卻不能再這麽簡單的将色尼和禅喀邊突破,眼看已沒法再繼續前進時,他卻用一聲大喊,令諸僧都瞬間陷入僵硬。
“必須阻止…因爲,這個法王,他就是屈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