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放而歡快的歌聲在空氣中回蕩不休,急若驟雨的馬蹄聲将安靜扯得粉碎,雖然方是未至酉時,可寬闊的街道上卻是家家閉門,個個上闆,隻有那百十騎骠壯漢子旁若無人的打馬而過,在這金州大城之一的固原城中肆意橫行。
自當年完顔家改姓歸化,奉鎮西陲以來,金州百姓便是如此的無奈和無助,雖然地方官員皆是受令于帝京,可隻能掌握住本城少量勤衛兵馬的他們,根本便沒能力也沒勇氣去将驕橫自大的黑水軍馬約束,一如此刻,當本該隻是暫駐城外操演軍馬的”黑水八部衆”當中的黑水賀公然統領部下入城劫掠時,身負安民之任的固原太守卻全然沒有站出來将之阻止的勇氣,而那些個平日裏橫行街肆的衙役差員們更是早已識機躲起,便連半個也不見出現。
…有道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負長刀于背,将頭盔系在腰間,黑水賀披發解甲,打馬狂奔,感受着急勁夜風吹拂在面上胸上的滋味,心中充滿快意。
身爲八部衆當中的最年輕者,他的地位乃是因數月前在對五虎将的追殺中立功而得,之前隻是較爲有名的一員猛将的他,在那之後,便如乘上了權力及縱欲的快馬,始終沉浸在盡情享受烈酒美姝的快樂當中,雖然在兩次拜偈完顔改之時均被要求“…當約束手足,保土安民。”但隻要一離開興慶城中完顔家的大宅,他便會将這一切抛至腦後。
一如此刻。
隻手執缰,另一隻手将一隻年輕女子牢牢摟在懷裏,黑水賀大聲獰笑道:“兄弟們,适才那不識擡舉的老兒怎樣了?”
一隻滿臉橫肉的大漢策馬而前,隻落後黑水賀半個馬身緊緊跟随,邊也獰笑道:“這等不開眼的老東西,自然要送他解脫,是我親自下的手。”
那女子方有些悠悠醒轉,忽地聽得此節說話,慘呼一聲,又昏了過去。
似這等行徑,黑水賀那是早已熟悉,全不理會,隻是口中忽地撮出一個尖銳的呼嘯,那胯下駿馬一聞此聲,猛然一個抽搐,亦是一聲長嘶,忽地急轉了半個彎子,沖着兩扇朱門停住。
那門匾上用頗爲優雅的楷書題着”齊府”二字,正是當今固原太守齊天勒的私宅。
那橫肉大漢正要前趨推門,卻被黑水賀止住,獰笑道:“不必了。”說着将背上長刀緩緩拔出,忽地一聲怪嘯,隻見刀光大盛,早将那府門一刀斬破!
長笑聲中,黑水賀打馬而入,大喝道:“來人哪!”連喝數聲,方有幾名膽大些的家人探頭探腦的自花木叢後一一出來,方道出:“這位将軍…”話還未有說完,黑水賀雙眉一軒,殺氣又盛,忽地兩腿一夾,那馬急嘶一聲,複向前沖,黑水賀順勢探刀,可憐那幾名家人都是些尋常人物,誰能當他鋼刀一割,隻慘呼得半聲便再無聲息,一個個身首異處,倒在地上。
黑水賀面帶獰笑,将馬止住,将那長刀倒提起來,将鋒刃送到口邊,讓那猶熱鮮血一滴滴落入口中,怪笑道:“該你們老爺神氣,老子今天看上這裏,想借地方作一夜新郎,識趣得就快些将最好的屋子收拾出來,不然的話…”
不一會兒,齊天勒的卧屋早被收拾讓出,任黑水賀大笑而入,他那一幹手下自也不會閑着,早各各将齊府中看着順眼的丫環婢女倚強而制,胡天胡地起來,隻聽得慘呼淫笑聲交織不斷,齊天勒躲在書房當中,面色鐵青,嘴角不住抽搐,卻非憤怒,而是在擔憂:“三夫人房中那個青紅不知怎樣,可不要被這幾個蠻子給糟蹋了…”
月過中天,一切終于恢複甯靜,在驚吓當中顫抖了整整一天的固原城,也終于沉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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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身自床上坐起,無視那已在痛苦當中陷入昏迷的可憐少女,黑水賀将桌上酒壺抓起,盡數傾入口中,步至窗前,負手望着窗外的齊府。
(他媽的,論享受,的确還是夏人的這套玩藝兒更好…)
赤裸全身的黑水賀,卻猶不忘将那長刀執在手中,手指輕顫,在刀身上不住遊走。嘴角彎曲,盡是得意的笑。
黑暗,亦就是在這時降臨。
“是誰!”
蓦地警覺,發出着該将半府中人也都驚醒的叱喝,黑水賀全速轉身,将長刀揮動推出,擋下了正突擊過來的敵人…但是,很遺憾,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在吼叫之前,黑水賀的喉嚨已被一把扼住,縱然兩眼漲得幾乎突出,他卻連正熟睡榻上的那可憐少女也沒法驚醒。
碧青色若上品美玉的雙瞳,散發着絲絲的寒意,正盯視着他,同時,另一隻手緩緩伸過,将刀自他的手中取走。
“可憐的家夥,這刀已借你太久,威風了這許多日子,也該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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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當黑水賀的屍體被發現在窗邊時,引起了極大的恐慌:一方面,他的臉上猶帶着那種極大的恐懼與絕望,似是見着了什麽極爲可怖,極爲不可思議的東西,另一方面,他的屍體,絕對可說是”慘不忍睹”。
似被最兇殘的野獸肆虐過,黑水賀的身子被活活撕成了兩半,血流滿地不說,忤作們更自那血流中斷言,黑水賀乃是在猶有知覺時被活生生的撕成了這個樣子。
除此以外,黑水賀的心肝俱亡,那斷口,竟是被用牙齒硬咬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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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十四天的時間了,這樣的事情竟一連發生了五起,每一次的現場也似是被猛獸撕殺過般一塌糊塗。”
“死亡的,都是近年來黑水軍中的新銳,位份最低的也是副尉一級。”
“也就是說,死的每一個,也都是鬼谷兄着意提拔的心腹了?”
雙手抱在胸前,斜靠在一根柱子上,仍是那一身尋常牧人打扮,金絡腦将自己隐藏在柱子的陰影當中,淡淡的問着。
“可以這麽說。”
微點一點頭,将筆放下,鬼谷伏龍自桌邊站起,伸一伸雙臂,這樣說道。
“而最頭痛的,是完全沒法找到關于那人的任何痕迹,除卻第一次待寝的那女子堅稱在當夜夢見有青色的大狼撕破屋頂下來殺了黑水賀之外,便什麽有用的東西也沒有搞到。”
“青色的大狼?”
啞然失笑,金絡腦道:“那豈不是很象是大師兄那一族的人幹的?”
“正是。”
霍然轉身,鬼谷伏龍盯着金絡腦,一字字道:“而且,亦是在黑水賀死後三天,陰山狼軍便‘剛好’來到城外,将還在混亂中的賀氏一族猛攻,很得了些便宜。”
金絡腦眉頭一挑,道:“你疑我瞞你?!”
鬼谷伏龍瞪視金絡腦一時,方徐徐搖頭道:“不。”
“我隻是提醒你。”
說着話,他已又慢慢坐回桌邊。
“若果月氏塔合手下真有了這樣可怕的刺客,你就絕對比我更加危險。”
金絡腦微微一震,抱拳道:“我知道。”
鬼谷伏龍雙手握拳,頂在颌下,神色怔怔,道:“固原乃金州四大鎮所當中交易之所最多的一個,城中多有間者,絕不爲奇,陰山狼軍向以趨退如風,攻掠似火而著,隻要知道消息,越百裏來襲也不爲異,說穿了,都沒什麽。”
“至少,我相信,如果月氏一族真有了這樣的高手,便絕不應該用在副尉這一級的人物身上。”
“我隻是想,人算真不是如天算。”
金絡腦眉頭挑動,道:“哦?”
忽地悟道:“那個人…他竟主動來了?”
鬼谷伏龍颌首道:“對。”
“本來打算是再等半月,再打一個比較自然的敗仗,随後以此爲理由請他統兵西來主持,可現在…”
“賀族敗的糊塗,那人亦來的奇怪,對麽?”
彼此交流已非一次,金絡腦微笑着替鬼谷伏龍将未畢的說話補完,想了想,又道:“你沒有針對的手段麽?”
“也有準備,但考較之後,卻覺得還是原先的布置最爲妥當。”
擡起頭來,鬼谷伏龍黑如點墨,似不見底的雙瞳将金絡腦完全罩住。
“隻是,這樣歸除之後,便比咱們原先打算提前了一個多月,你那邊的事情,有把握麽?”
默然片刻之後,金絡腦拱手道:“請鬼谷兄放心。”
鬼谷伏龍微一颌首,亦拱手道:“既如此,在下便祝少汗馬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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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州,平羅。
向與固原,巴幹吉達及武忠合稱”金州四大鎮所”的平羅城,乃是四大鎮所當中最爲靠東的一座,據由芹入金的玉門關不過四百來裏,乃是四大鎮所當中夏人最多,也最象中原都市的地方,由之再向西北大約是二百八九十裏的樣子,便是金州首府,由四大鎮所自三個方向拱衛住的大城興慶。
“這地方…其實倒還是有些好吃的嗎。”
坐在路邊的小食館裏,邊抹着頭上的汗,邊噓溜噓溜喝着那又酸又燙的牛肉拉面,還不忘時時自面前的大盤子中拈一塊滾滿孜然辣粉的鮮烤牛肉,雲沖波大爲贊賞眼前的美食,很有些恨不得”再來一碗”的意思。
前次随五虎将等前來時,諸人并未進入任何大城,在路上也基本是以自攜飲食爲主,是以雲沖波并未真正見識到金州本地以牛羊肉烹饪再加上面食的特有風味,直到此次重來,才明白到此地與中土大相徑庭的飲食滋味。
坐在他的對面,微微的笑着,蕭聞霜自捧了碗素淡面湯,在淺淺啜飲,并不動桌上的牛肉。
雖然太平道不忌肉食,但畢竟還是以清淨素淡爲妙,蕭聞霜自幼便随張南巾修道,曾有數年止以黃精茯苓爲食,早已無欲厚味,自然不會似雲沖波這般樂趣于此,但看他吃得高興,心中卻也歡喜。
…但,歡喜,卻隻是暫時的。
看着正興奮吃面的雲沖波,蕭聞霜便清楚知道,無論他此刻多麽快樂,在某一個瞬間,他的笑将突然凝固,他的眉将蓦地緊鎖,“憂心忡忡”那名詞,将成爲他最好的寫照。
又或者,他的嘴角會蓦地抽搐,身子也會有猛烈的震顫,就算他可以強撐着不呻吟出聲,可當有幾次他連嘴角也都咬破的時候,蕭聞霜實在是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把“若無其事”這樣的态度假裝上多久。
也正是爲此,蕭聞霜才刻意留心,觀察每件雲沖波會“感興趣”的事情并設法助他尋着樂趣,因爲,每當雲沖波突然淹沒入那無可制禦的“哀傷”或是難以忍耐的“痛苦”時,她的心,也會驟然的抽緊,感到一絲絲的恸痛。
特别是,聰明如她者,完全明白,那份子哀傷沒可能得到解脫,等在旅途前方的存在,她早已經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就算是有神迹庇佑,要從完顔家的虎口中逃脫,也是沒可能的事情,雲飛揚的提示,已是再明顯不過了…)
向來處事明智的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帶着一個幾同于廢人的雲沖波來二闖金州,簡直就是一件再蠢不過的事情,太平道也好,項人也好,完顔家也好,隻要被發現,自己兩人便是那種必殺必擒的目标,而與之同時,蕭聞霜更相信,南方的太平道衆此刻必已在準備一些行動,在衆多道衆心目中一直都完全可以代表張南巾的自己,除了能夠有效幫助到玉清之外,也可以盡快獲得足夠的借力,來向巨門複仇。
肩負張南巾重托的自己,已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面前這身爲”不死者”的雲沖波,對太平道的夢想更有着重大意義,乃是不可令之受損的存在,怎看也好,都不該令他置身于如此的危險之地。
…心中明明有着這許多的計算,明明知道着如何才是最好的選擇,才是真正有效的着法,可是,當看着正喝面喝的一頭大汗的雲沖波,蕭聞霜卻覺得,腹中計算的一切事情,都沒法說出。
(其實,人算始終也不如天算,機關算盡,又何苦呢…)
默默爲自己的”無爲”尋找借口,可到最後,聰明如蕭聞霜者,卻還是沒法騙過自己:
一切的選擇,都與自己的個性不合,所有的借口,其實都是爲面前這人而找,隻要能夠讓他高興,讓他滿意,自己便會情願去作随便怎樣的改變。
這一切,是爲了”太平”嗎?
或者吧,雖然,蕭聞霜的内心并不認爲兩個人來到這處險地會對太平有多少貢獻。
錯誤的,不,簡直可說是愚蠢的抉擇,可,恍惚中,蕭聞霜卻似又見那逝去已久的老人。
含着笑,拈着颔下的白須,他用那似早已洞穿六情,能破世間一切虛像的雙眼望向遠方,笑說道:“聞霜你已經是非常聰明和出色了,而将來,應該還會走得更遠。”
“可是,你一定也要記着,很多時候,人是會自己去選擇錯誤,自己選擇愚蠢的呢…”
是時,蕭聞霜并不知道,張南巾在這樣說話時眼中爲何會閃過一絲自嘲的哀傷,更不能明白,爲何,雖然自己就近在咫尺,面前又隻有厚重石壁,張南巾的目光卻仍是如此固執,在定定的望着遠方。
(将來的事情會是怎樣?)
(誰知道呢?随他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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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撞的家夥。)
苦笑搖頭,剛剛與金絡腦會談完畢,正待來向完顔改之彙報的鬼谷伏龍突然感到非常想笑,以及…一種強烈的無力感。
“爲這樣一個人當謀主,便是師兄你們一齊來到,大概也會經常感到意外或沒法掌握吧?”
面前,是完顔改之本該呆着的地方,寬大的書房内,是他平日接見各路大将以及各方使者的地方,也是鬼谷伏龍再三叮咛,千萬不要在最近這樣的時世内随便離開的地方。
可是,此刻,卻隻有一張空蕩蕩的大桌子,上面鋪了一張巨大的白紙,以大潑墨寫了六個大字。
“吾去屠獸,哈哈!”
(唉…)
輕輕将紙卷上,緩緩放至書架上,鬼谷伏龍慢慢踱到窗邊,擡起手來,整了整鬓邊散發。
(屠獸?如此有把握的口氣,到底他盯上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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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似的天空中,一輪玉盤孤獨的懸着,隐約照亮了下面的荒山。
這裏,曾有過一場血戰,雖已過了近三個月,可是,仍然有隐隐的血腥味飄蕩不休,引來許多惡狼逡巡。
在這深似虬淵的黑夜當中,并沒法将它們的外形一一辨清,隻能見着許多的瑩綠雙瞳,在一閃一爍,向群山彰示着它們的可怖,偶爾有白光一現,則是森森白齒在被亮出向着相互間進行帶恐吓的炫耀。
數目并不算很多,總計也隻有大約二三百頭狼而已,可當時間是深夜而地點又是這遠離人煙的荒山時,這些狼就足夠構成了名爲”死亡”的恐怖群落,便算是黑水八部衆統領那級别的人物,也很難從這樣的死亡當中全身而退,便算是如祿存又或右弼那樣精通道法的術者,也沒可能不付出些代價的自這山中離去。
然而,此刻,卻有一個人,正緩緩的行走在月光下,山野中,他所走到的地方,那些惡狼都會迅速的退開,擺出前身弓下,剛毛聳起的姿勢,并發出飽蘊恐懼的低低唁聲。
與它們相比,倒是這個”人”還要來得更象”獸”多一些。
縱然,他身上沒有長而黑色的毛,縱然,他眼中沒有那種瑩綠色的詭異光芒,可是,當他走動的時候,那種時刻都在向外散發的狂野而兇惡的沖動,卻是人身根本就該沒法承載的力量。
目光閃爍,他緩緩走在這鬼氣森森的山野當中,時時的在左顧右昐,似在尋找什麽,又似在憑吊什麽。
黑夜的深山,聚而不去的狼群,默默獨行的男子,再加上遊于空中,使月色時明時暗的幾片浮雲…所有這一切,簡直就是那種非人間的存在,直到,那帶着狂妄與自信,似從天外突然飛來的一句說話,将這怪異的氣氛擊得粉碎。
“請留步。”
伴随這說話,長發輕甲的武将身影自山脊上出現,右手執着尾部柱入土中的長戟,他背對圓月,整個身子如同一幅巨大的剪紙般,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卻又有強大的威嚴與殺氣透出。
相隔仍約莫有半裏多路的距離,但,在第一個音節發出之前,那信步獨行的長身男子已将腳步停下,将雙手負着,緩緩的轉過身來。
月色冷白,将他向光一面的臉龐連同頭發都染作了蕭殺的銀色,但那黑如深夜的雙瞳,卻依舊譏诮着在這月色之下,不爲所動。
“完顔将軍?”
“正是。”
點着頭,完顔改之緩緩将手中長戟提起,以一種非常謹慎的态度指向那男子。
“我專程前來捕你,所以,亮你的牙。”
“捕我?!”
那男子似聽到了極爲好笑的笑話,仰着頭,笑得前仰後合。
“要捕我,那麽,你以爲我是誰?”
亦同樣在嘿嘿笑着,完顔改之雙手執戟,慢慢的自山脊上走下,向那男子走近。
“你是誰?你便是在這半月中先後狙殺我黑水軍五名重将的野獸,你便是配得上我完顔改之身份的一頭獵物。”
“而同時,你也是有着高貴出身的人,那出身,将使我在獵殺你時更感快樂。”
“渭水兇獸,英正英大家主,你的名字,在下是久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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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食店中走出,雲沖波邊抹着嘴,邊笑道:“聞霜你剛才吃得這麽少,到底有沒有飽啊?真得不要再帶上一些幹肉嗎?咱們可還是要趕路的。”
蕭聞霜微笑道:“不妨事的,我一直都吃得很少。”
兩人此來不欲多事,夜間幾不宿城,盡是趁夜而行,反正以蕭聞霜的實力,就算遇上些什麽不開眼的短路截道的小賊,也都不放在心上。
兩人将栓在店前的馬牽了,向着城門緩步而行,走了幾步,雲沖波忽地摸摸肚子,笑道:“聞霜…你等我一下,我去去便來。”說着已是轉向路邊的一處破爛茅房,一頭鑽進,蕭聞霜微微一笑,牽着馬走開幾步,轉回身背對着茅房,心道:“這般髒的地方,也虧公子能捏着鼻子進去…”
她卻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
那茅房裏面并不大,隻四個坑,最裏面已有一個人蹲着了,雲沖波适才還是面含微笑,此刻卻已是臉色慘白,一步踏上踩墩,連褲帶也不解的便蹲下來,雙手互相緊掐,嘴唇不住顫抖,幾乎便要慘呼出來!
“籲…”
緊咬牙關将近七十個彈指還要多,雲沖波方長長吐出一口粗氣,神色漸漸松馳下來,此時,大汗已将他的背上滲透,便連頸後發根處也是濕漉漉的一片了。
(還好,瞞過來了…)
一路同行多日,蕭聞霜固然早已清楚掌握到了雲沖波的隐患與心憂,但反過來,她的刻意回避與屈意照顧,雲沖波又怎會感覺不到?
當然知道蕭聞霜是真心誠意的在關心着自己,也知道有她相助,自己将會較容易的自痛苦當中回複,可是,基于自己也沒法完全掌握的一些想法,雲沖波卻不願讓她知道,更不願讓她幫助。
與”驕傲”無關,那隻是雲沖波的”關心”。
他的每一次痛苦固會令蕭聞霜的心抽緊,可蕭聞霜的每一次難過,卻同時也使雲沖波更加難受。
(沒用的我,一直都是在依靠聞霜的保護與照顧,所以,我不能再讓她有更多的擔心和難過了…)
若非如此,時刻也受着“擔憂”和“痛苦”這雙重折磨的雲沖波,又那會有多餘的心情去欣賞什麽飲食的美味,去在意什麽風土和人情了?
便明知道自己是在作僞也好,但當發現到這樣可以令蕭聞霜有較多一些的安心時,雲沖波便開始努力的這樣表演。
(那樣美麗的嘴,那樣美麗的眉,不應該蹙上,而應該是歡笑着的才對啊…)
自當日離開太平秘洞之後,蕭聞霜便再沒有以真面示人,可曾曆過那驚鴻一瞥的雲沖波,卻總也難忘那一瞬的驚豔。
(唉,什麽線索都沒有,就這樣把聞霜扯進來和我一起冒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啊…)
越向金州深入,雲沖波就越感到自己這一次決定的沖動與無謀,而對蕭聞霜的歉疚之心也就越強。
(象沒頭蒼蠅一樣的撞來撞去,什麽也沒法知道,就算跑到了興慶又能怎樣?如果能有一個熟悉本地的向導就好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路當中,雲沖波并沒有注意:當他蹲下時,茅房最裏側的那個人有一些很奇怪的異動,也沒有注意到:當他努力自制和用心思考時,那個人正在努力用一種很快卻又很小心的節奏把自己收拾幹淨,并已經站起來,在蹑手蹑腳的向外走出去。
…是什麽提醒了雲沖波?按照曆史上的種種過往,可以稱之爲“福至心靈”,也可以說那是“老天庇佑”,甚至還可以說是某人的“時運不濟”,而雲沖波自己,則是非常肯定的指那是一種直覺,一種對“壞人”或曰“騙子”的直覺。
當那人将要走出時,雲沖波猛然擡起頭,盯住那似乎有一些熟悉的背影。
“大叔…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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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上,圓月下,兩人猶在對峙。
雖然沒有出手,可兩人身上不住散發出的強大殺氣卻似已将整座荒山充塞,令那些兇殘成性的惡狼也都承受不了,要開始緩緩聚集在一起,似要籍着群體的存在來抵制那無形的壓力。
全部精力都放在對方的身上,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在聚成一團的閃爍綠芒當中,有一雙眼睛帶了一些細微的不同。
(兩個人,都是高手,特别是那個姓英的,那種感覺…)
“嚎!”
長嗥聲響起,出自英正的口中,同時,他将自己的衣服一把撕開,在碧瑩月光的照耀下,赫然已有黑粗的剛毛在快速長出,正是噬漠蒼狼的高段變化,月狼魔身。
狼魔身現,英正的速度似也得到大幅提升,百步距離一掠而過,在完顔改之将長戟執起之前,他已閃至完顔右側,五指箕張,向着完顔改之頸間狠狠撕下!
“來得好!”
大笑着,完顔改之竟就不動長戟,握拳仰上,砰的一聲,正擊入英正爪中,立聽嘶然亂響,見火蛇四舞,自英正指縫間擠溢而出,英正面上抽搐一下,複又怪嚎一聲,右足急踢,雖被完顔改之橫左肘擋下,但借此一踢之力,他亦得以成功退開。
“嘿嘿嘿嘿…”
發出無意義卻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完顔改之依舊不将長戟執出,上身微微的向前傾着,兩臂略彎,兩手手心都是向上虛托,其中竟然各各燃起了一團顔色純白的小小火焰。
(能以空手迫發出這種程度的火勁,連魔狼之身都要抵禦不住,好家夥,他真得隻有第七級力量嗎…)
吐着粗重的濁氣,英正将運于手上的力量緩緩散化,努力不讓自己被那火焚痛感幹擾。與之同時,更将心力默運,在自己身後的黑暗當中将昔日曾令奔如雷大吃苦頭的”地府餓虎”喚出。
(想玩火嗎?那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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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閃動,邪邪的笑着,可完顔改之的内心卻已漸漸認真。
适才他那一拳委實非同小可,當中實已将火力推進到戾火之上,近乎極火境界,換言之,那已幾乎就是六陽火界的最上階修爲,在其而言,是本打算在這一擊中至少要暫時廢下英正一手,卻隻能将他爪力抵消,而之後更沒法閃讓英正的強烈反擊,被那強力一腳踢的左臂幾乎麻木,痛入骨髓,而沒法捕捉住英正大意受狙的機會展開追擊。
(這家夥,力量比傳言中更強啊…)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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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很強,不過,先天上就要吃虧,姓英的大約是讨不到便宜的…)
旁觀在側,隐身于狼群當中那雙碧眼的主人做出了自己的判斷,同時,他亦悄無聲息的向下潛去,不一時已沒入土中。
(姓完顔的一定要殺,可現在還不是時候,便先容過他活幾日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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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漸現,東方的天空出現了隐隐的白,不知不覺間,完顔改之與英正已激鬥竟夜,而正如那人先前所料,英正已經是落在了下風,雖然獸影縱橫,卻沒法自完顔改之的火網當中突破,處處受制,肩上也被刺出了一道口子。
(他媽的,對上這家夥,獸神訣的威力竟然沒法發揮,怪不得祖訓中有“遇火則走”的戒條,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取意于上古兇獸而創的英家獸神訣,其威力發揮首重一個“兇”字,若修練者能真正體會出那份兇惡無情,獸吞天下的兇邪獸心,往往可以止靠那份子兇意便将對手心目中自亘古深植的“畏獸之心”喚起,使之沒法将力量完全運用,當初英正以第七級力量之身而能連敗馬赤心奔如雷英異人等第八級強者,更可力抗帝少景,便是得益于此。
但,世間向無便宜事,這樣子的兇狠使英正的力量快速增長,使他可以敗下比他更強的高手,可是,現在,這樣子的兇狠卻也就使他束手束腳,在完顔改之面前盡處下風。
若說人類畏獸之心乃是自古深種,沒法驅除,那野獸畏火之意卻更是萬年積成,無可壓制,若是英異人英穆等人在此的話,倒可以不受影響,從容應對,但對已将獸心修煉至極高段位的英正來說,那股子兇獸氣勢已是與人渾成,不可分離,完顔改之火勁一出,他自然而然就受影響,當日強敗奔如雷,硬殺英異人的那份子力量,便連八成也發揮不出,面對完顔改之竟是節節敗退,連七守三攻的局勢也難以維系。
若将第十龍訣發動,英正自有信心将局勢扳轉,可是,基于一些理由,他便不肯将這力量動用,斟酌之後,面對完顔改之越來越強的攻勢,他甯可動用另外一些東西來将戰局逆轉。
“吼!”
當完顔改之再度突進,自中路強攻時,英正長聲狂嚎,雙手握拳對擊,血花飛濺中,巨大的白熊形象出現,将完顔改之正面阻住。
“極北熊霸,給我殺!”
“嘿,會有用嗎?”
适才已數次見過此招,完顔改之自不會在意,左手一揮一擰,火勁激射,便要硬破熊神,卻不想,方對上熊掌時,忽地全身劇震,那熊熊火勁盡都被反震回來。
“這是…第八級中階力量!”
兩人惡鬥竟夜,一直都是在以符合對兩人力量傳言的”第七級頂峰力量”相拼,此刻英正突然發難,完顔改之失驚已晚,怒喝的同時,熊掌合擊,已将完顔改之的火勁完全擊滅,更将他撞得倒飛而出。
(這家夥,竟也有了這樣的突破?難道說,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并非偶然…)
(但是,那東西可是要留給大哥的啊…)
心念未竭,英正已化身豹形,狂追而至,猶在十數步外時,完顔改之已覺腥風撲面,呼吸爲滞,大驚之下,雙手空握,橫于胸間,尖聲叱道:“鳳門,來!”
下一個瞬間,整夜都被空插地上的神兵“滅戟鳳門”突然消失,旋就出現在完顔改之的手中。
“三昧真火,給我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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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嘿。”
相距約有十步,完顔改之與英正怒目對視,兩人身上都是破破爛爛,慘不忍睹,完顔改之右手駐着鳳門站立,英正則是腰身甚彎,站得已很是勉強。
在英正率先發難之後,完顔改之也展現出其深藏不露的力量:第八級初階力量雖然略弱,可憑着先天的優勢再加上鳳門,他仍能對英正占據上風,隻是,這樣的上風卻沒法轉化爲勝果,在整夜的糾纏之後,兩人也隻有接受難分勝負的現實。
(小不忍則亂大謀,大哥在金州的耳線委實太多,不必争這一時之氣…)
深深呼吸,完顔改之戳戟入地,雙手抱拳向英正道:“英兄果然了得,下次再會。”說着已是曳戟轉身而去。
目視他的背影,英正面色數變,極爲複雜,卻終于沒有追擊。
(他媽的,若果我也有禦天神兵,若果我能将”兇邪黑獸”練成…)
難以度定完顔改之會否很快引大軍重來,英正重重跺腳,轉身而去,沒有再對這片荒山進行細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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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真沒想到這麽快就能見到你啊!”
喜笑顔開,雲沖波的态度簡直興奮的有些異常,仔細看來,當中竟還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而,與他完全相反,正坐在他對面,不住抹汗的中年人,神色便是十分難看,幾乎可說是”追悔莫及”卻又要強忍着,努力做出些”高興”的樣子。
“賢侄,我也很想念你啊!”
說着這樣一看就是”言不由衷”的話語,他還時不時偷眼去看一下正面無表情,端坐在雲沖波旁邊的蕭聞霜,神色裏又是畏縮,又是害怕。
看着這樣複雜的表情,一向心如冰清的蕭聞霜竟也非常難得的有了”想笑”的心,更罕見的說出了一些她平時絕對不會說出的話。
“能夠再次見到你,我也很高興呢…花先生。”
哭喪着臉,花勝榮忽然将半個身子都伏到地上,雙手抱拳,拱在了頭上。
“賢侄,求求你饒了大叔吧!”
對視一眼,雲沖波蕭聞霜會心一笑,露出了“成功了”的笑容。
正苦于沒有識途老馬時撞上這積年老騙,兩人的感覺正是“天助我也”,但深知花勝榮的脾性,兩人也明白若是直接開口求助的話,必定被他厚厚敲上一筆竹杆,還未必能夠成事,倒不如先行惡顔相向,作勢要計較當初草原舊事,俟到他驚恐求饒,那時自然反客爲主,一切都好說好說。
眼見一切盡如所料,兩人均大感振奮,卻也知花勝榮“交遊廣闊,相識衆多”,很怕會突然橫出一群他的“舊友”來攪局,那時又不免頭痛,遂将花勝榮挾了,也不理他臉色何等難看,匆匆出城去了。
…隻是,兩人還是未有發現,當穿越城門的瞬間,花勝榮的臉上,還是出現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适才那種或驚或恐的意思,已是半點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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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玉清真人的答複?”
濃眉緊鎖,巨門高據在道座之上,右手展開着一張素簡,卻不向上看,眼睛隻是盯着下面正躬身複命的一名太平弟子。
“确是如此啊。”
那人名喚蔔名,乃是巨門親傳弟子,極得他信任,很是知心,自然明白巨門未表之意,拱手又道:“弟子也感奇怪,但玉清真人确是如此說的。”
“唔…”
巨門雙眼微閉,右手将素簡卷起,在左手手背上輕輕打着,口中喃喃道:“…天損太平,南北共哀,貪狼殘烈,天人共憤,中流撥逆,吾道之幸…恭祝道兄繼位,願戮力同心,以建太平…他媽的,玉清真人會有這麽好說話?”
遂又将素簡展開看了一會,又卷起來,仍是滿面疑色,翻眼向天,道:“這…也太奇怪了罷?”
忽地眉頭一展,若有所悟的道:“你此次前去,還見着誰了?”
蔔名怔了一怔,道:“騰蛇與勾陳兩位一向侍于真人身側,此番見着了,還有值符道兄,是我至頭一日見着的,說是要往明州有道務處置,隻打了個照面便走了。”
巨門冷笑一聲,道:“打個照面就走了?”
又道:“九天見着了麽?”
蔔名搖頭道:“九天師姐不在,不知做什麽去了。”
巨門嘿嘿笑道:“好,好,好個玉清真人,竟是做好與我翻臉打算來的哪!”
頓了頓,又道:“你此次回來,是取的那一條路?”
蔔名道:“弟子去時甚急,是越青州而往,回來時事已不急,又想順道一窺帝京動靜,便繞行北路,經桑芹之境而回。”
巨門點點頭,忽道:“那麽說的話,神盤八詐裏面的人,現在至少該已經到達平羅了。”
蔔名身子一震,道:“師父?”
頓覺失言,又道:“請真人明示。”
巨門卻不即答他,出了會神,自喃喃道:“平羅…鎮守那兒的是黑水八部衆當中的黑水拓跋一族,另外,廉貞也…”忽地止住聲音。
蔔名立躬身道:“弟子告退。”
巨門微微一愕,忽地開顔笑道:“不必這般小心罷。”
又溫顔道:“現下天門九将出缺甚多,你忠心耿耿,道法修爲也很不錯,自然有機會,隻消誠心太平就好,不用想太多的。”
待蔔名退下,巨門臉上笑容忽地盡散,想來好一會,才道:“真人,您的意思如何?”
随着他的話語,一名身材矮小的老年道人自黑暗當中緩緩浮現,臉上皮馳目懈,須發盡白,似已老得連腰都直不起來,松松的披了件鶴髦在肩上,正是太平道名義上的最高領導:“太平三清”之首的”太清真人”。
“玉清真人哪…”
“這個人的心目中,是隻相信和承認自己的呢。”
松馳的眼皮将雙目完全蓋住,太清侃侃而談,臉上卻無半分動靜,似是一尊被供奉了千年萬載,早已不會再動心田的古老神像。
“如果他真得認爲我們說的是對的,就應該會刻意在細節上發出一些質疑,以此來在南方的道衆中增加自己的地位,同時亦使我們這‘太平道總壇’之地位和權威性下降,而現在這種表态,就隻能說是他根本就完全沒有相信我們的說辭,所以才要特别表現出對我們的信任。”
“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太平道的内戰,可能,已經很難避免了…”
巨門目光閃動,道:“依真人您的看法,這結果應該…”
太清淡淡道:“我老了,你們随便誰都比我強,強的多。”
又道:“說起來,當年上清真人倒是和玉清真人交過手的。”
此時巨門早已接掌上清之位,太清卻全不顧忌,巨門亦不以爲忤,隻問道:“如何?”
太清微微搖頭,道:“我也沒見着。”
眼皮微動,掃了巨門一下,又道:“但上清真人卻親口說過,他有必勝之算,但卻沒可能殺到玉清真人。”
巨門動了一下,沒有接話,卻道:“玉清真人精修丹隸術,可稱此道中的天下第一人,奇門法寶極多,要擒他殺他,當然不易。”
太清嘿嘿笑道:“正是。”
又道:“神盤八詐由他一手訓練,亦和他一般,注重‘丹隸術’修爲,各有修煉獨門法寶傍身,與天門九将的強調’天地術’,精研五行術攻完全不同,廉貞雖強,若是于無意之中對上的話…”
巨門微微點頭,抱拳道:“謝真人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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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羅城外,雲沖波等三人離城已有十裏多路了。
(呼,大叔這一次的表現倒還真是不錯哪…)
對花勝榮的人品完全不抱任何幻想,雲沖波時刻都準備着突然有大批狂怒的民衆或是那一家的富商帶護院追上來抓人,可說是提心吊膽了整整一路,直到現在也才稍稍放松,自覺似有以什麽什麽度人之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卻不知,花勝榮肚裏也正在大轉其圈,不住盤算:“這可怪了,那厮竟然沒有追來,難道是到現在還沒有發現?他媽的,若早知這樣,便該多騙他幾手才是…”